再次的重逢，故舊的相見，卻偏偏是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
張舉的內(nèi)心深處，憤怒，不甘，怨恨，種種情緒不斷浮現(xiàn)，讓他雙手緊握，心神激蕩不已。
來者幽幽嘆息，似在回憶曾經(jīng)的過往：“我是來救你的，就算你的父親當(dāng)年叛離，但終究還是張家的一份子，我們的身上，都留著相同的血?！?p> 出現(xiàn)在張舉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日后鼎鼎有名的漢中張魯。
如今張舉自稱天子，敗亡在即，讓張魯不得不親自走這一趟。
面對張舉，張魯?shù)男那槭謴?fù)雜：“我早就提醒過你了，這般的無謀之舉，只會以失敗作為終結(jié)。但你敗得這么快，還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p> 身處絕境的張舉，心中本就不爽，聽得此言更是怒不可遏：“成與敗，我自一肩擔(dān)之，與你何干？看不慣，就滾回你的鵠鳴山，省得在我的面前礙眼！”
怒吼，只是為了宣泄心中的情緒。
張魯閉目良久，等到張舉徹底發(fā)泄完心中的怒氣，方才繼續(xù)開口：“你雖然愚蠢莽撞，但終究還是我們張家的人，怎能讓你死于外人之手？跟我回去吧，從今往后，隱姓埋名，靜心修行，總好過客死異鄉(xiāng)成為孤魂野鬼。”
“說得真好聽，不就是怕我被官軍生擒，泄露了你們的圖謀嗎？”
張舉滿是恨意的恨意的狂笑之聲，在大殿中回蕩。
而他口中的“秘密”，也讓張魯原本平靜的面容，泛起波瀾。
只見張魯眉頭深擰，夾帶怒火與殺氣的目光，重重地剜在張舉身上：“你的話太多了，小心禍從口出。”
“你不想讓我開口，我偏偏要往下說！當(dāng)初若不是你們主脈咄咄逼人，處事不公，我們這些支脈又怎會紛紛出走？我的父親為何帶著我離開鵠鳴山？不就是不想再看到你們這群人的嘴臉嗎！”
不甘，不滿，不愿接受命運的不公。
張舉的憤怒，張魯看在眼里，卻沒放在心上：“嫡庶有別，長幼有序，這便是世間的道理，你不服，也不該背叛你的出身?！?p> 而聽到這番回應(yīng)的張舉，卻是面容猙獰，厲聲大笑：“背叛？從你的口中聽到這兩個字，實在可笑！當(dāng)初張角三兄弟大業(yè)將成，又是誰背叛了他們？唐周又是誰放在他們身邊的暗子？是你們，在關(guān)鍵時刻，給了他們?nèi)值苤旅囊粨?！?p> “你們可以欺騙天下人，卻欺騙不了我！”
對談中，埋藏于歷史暗處的秘密，竟也被張舉揭開了一角。
而面對張舉的瘋狂，張魯卻始終心平氣和：“他們要建立的道之一國，本就是緣木求魚之舉。朝廷，世家，豪族，誰會真正愿意生活在一個絕對平等的世界？秩序的出現(xiàn)，就意味著人一定會有貴賤高低之分，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p> “所以你就出賣了他們，眼睜睜看著他們敗亡，然后接手所有的成果嗎？你們所建立的鬼道秩序之中，會有我們的位置嗎？憑什么就連做鬼，我也要被你們壓在頭上！我就是不服！”
憤怒，源自不公。
但這世上，又何曾有過真正的公平。
人在活著的時候，就有高低貴賤之分，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
而死了，討厭存在差別。
帝王將相，名傳千古，縱使身亡，也有人立廟建祠，香火不絕。
而蕓蕓眾生，卻是籍籍無名的降生，然后默默無聞的死去。
張舉不愿意接受這樣的命運，所以他不惜一切，也要在歷史刻下屬于自己的痕跡，讓人將他永遠(yuǎn)的銘記。
但這種瘋狂，在張魯看來毫無意義：“你雖自稱天子，然則不能聚眾，不能建立制度，就無法在鬼道之中開辟一方福地。等待著你的，終究還是失敗?！?p> “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一無所有，跟我回去，至少能保住你的這條命?！?p> 張魯仍不放棄勸說。
張舉沉默不語，瘋狂過后，終究還是畏懼死亡。
待心中怒火消散，恐懼的情緒，便悄然彌漫心頭，縱然有再多的不甘，在生與死的大恐怖面前，張舉也只能選擇低頭：“官軍已經(jīng)封鎖了所有的道路，你憑什么保住我的性命？”
對于張舉的選擇，張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可以先行退往草原，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接應(yīng)你的人?！?p> “好，我會聽你的安排?！?p> 張舉一咬牙，最終還是選擇了活命，可隨即又提出了一個條件：“走之前，我還要你幫我一個忙?！?p> “何事？”
“殺一個人！”
…………
…………
漁陽郡，沽水河畔。
原先的亂石荒灘，現(xiàn)在卻修建起了一排排的房屋，其中不斷傳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么蚵暋?p> 當(dāng)初借箕稠之手召集來的數(shù)千名工匠，如今愿意留下的人，都被梁錚招募，成為了天工坊的一員。
而此地，便是天工坊的總部所在。
天工坊，鍛造區(qū)。
一處透風(fēng)的生產(chǎn)車間里，翟樞將一把剛剛完成淬火的環(huán)首刀，遞到梁錚手中：“都尉，這就是用你所授之法打造出的第一批成品?！?p> 此刀寒光湛湛，在開鋒之后更是銳氣懾人，輕輕一揮，便嗡鳴作響，仿佛鋒利到能斬斷氣流。
“來人，試刀?！?p> 梁錚命人取來一把黑騎軍所用的制式武器。
這是從武庫中取出的環(huán)首刀，由朝廷設(shè)立在兗州的官營工坊統(tǒng)一打造，質(zhì)量向來可靠。
隨著梁錚手一揮，兩刀錚然相擊，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后，其中一把刀竟然直接斷成兩截。
“太好了，我們成功了！”
翟樞身后，幾名上了年紀(jì)的鐵匠歡聲慶祝，同時也對梁錚恭維不已。
三個月前，梁錚就委托樊正給他們帶來了灌鋼法的技術(shù)要領(lǐng)，讓他們展開研究，眼下總算是做出了成果。
灌鋼法與此時中原各地流行的百煉鋼鍛造技術(shù)不同，灌鋼法是煉鋼技術(shù)的一種關(guān)鍵性突破。
在十七世紀(jì)之前的世界各國，一般都是采取熟鐵低溫冶煉的辦法來獲得優(yōu)質(zhì)的鋼材。
而這種方法最大的問題，就是鋼鐵不能熔化，鐵和渣不易分離，導(dǎo)致碳不能迅速滲入。想要獲得上好的鋼材，就只能反復(fù)鍛打，費時費力。
灌鋼法的出現(xiàn)，成功的解決了這一難題！
正是手握這一張王牌，梁錚才有信心突破眼前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