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杜云實便將家里的事大略地講給了安如聽。
原來他的母親本是一位富家小姐,讀書時與當(dāng)時家境一般的青年才俊杜東言相戀,不顧家里的反對嫁給了他?;楹螅艝|言對她尚算體貼,人也頗為上進,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母親的父親去世后,他們夫妻繼承了父親的產(chǎn)業(yè),并發(fā)揚光大,越做越大,漸漸富甲一方。
懷了杜云實后,因為母親本來體弱,懷孕過程十分辛苦,便辭去了職務(wù)專心在家相夫教子,成了父親的賢內(nèi)助。父親獨自經(jīng)營公司,回家得越來越晚,應(yīng)酬也越來越多,與母親的交流更是越來越少,再后來,就有了外遇,但他行事謹(jǐn)慎,一直也未被家里察覺。
杜云實十三歲時,一通電話打破了家里的平靜,那個女人對母親極盡謾罵諷刺,后又帶著五歲的幼子一次次登門示威,而父親,此時也毫不忌憚地坦護外遇與私生子,母親最終崩潰并憤而自盡。
接下來和所有后母的故事一樣,那兩人奪走了他的父親母親,奪走了他的家,令他生活在無盡的痛苦與黑暗里。
直到丁雯出現(xiàn)。
她陪著他,安慰他,愛惜他,給了他冬日陽光一般的溫暖,他們相戀、相伴,結(jié)婚、生子,他的人生終于如母親期望的那樣“圓滿”了,甚至忘記了仇恨。
然而幸福在他撞見妻子與弟弟奸情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當(dāng)時我真是信仰崩蹋!我與她相濡以沫十幾年,看似堅不可摧的愛情,婚姻,卻敗在了一夕歡愉之下,我父母是,我與阿雯也是。而背叛我的,是我那親愛的妻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彼嘈Φ?,眼圈發(fā)紅:“我母親臨終前囑咐我,不要恨,不要報仇,放過自己,我本來已經(jīng)放下了,可是……”
安如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靠在他肩上,柔聲喚他:“云實!云實!”
杜云實輕輕地拍拍她的手,語氣平靜:“沒事的!事情過去很久了,我早就可以平靜地回憶起那些往事了。我獨自來到這里,想重新開始——我也想放過自己,可是我父親他們……”
他的目光里有無盡的悲涼:“杜家的企業(yè)近幾年來因為管理不善(當(dāng)然也有我從中作梗),已漸漸式微,我與丁雯結(jié)婚后,杜家的企業(yè)受益頗多,情況略有好轉(zhuǎn)。所以我們的離婚,讓我父親非常憤怒,這幾年,也沒少想法子撮合我們……多可笑,他和那個女人給我和母親帶來了那樣的傷害,現(xiàn)在居然還是可以毫不愧疚地壓榨,連我的婚姻,也妄想算計和擺布。若是我不與丁雯復(fù)婚,也必定逼我娶其他對他生意有幫助的家族女子……但我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那個茫然無助的小孩子了,我既已獨立,便無需事事考慮他們的意見,得到他們的許可?!?p> “阿如,那個家,那些人,我尚且不想面對,怎么能怎忍心讓你去面對?想到他們會為難你、反對我們的婚事,我就不能忍!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從前我沒能保護好我的母親,現(xiàn)在,我一定要保護好你!”
他起身,與安如對視,真誠地道:“我與丁雯,從離婚那一刻起,就不再有可能了?,F(xiàn)在,這兒——”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只有你一個人!阿如,你來到我的生命里,拯救了我,若不是你,我現(xiàn)在還活在自我懷疑和自我放逐里……”
她忍不住熱淚盈眶,摟住他,顫聲道:“不要懷疑自己!云實,永遠(yuǎn)不要懷疑自己!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忘記那些不好的事,不管誰反對,我都不會離開你!我會好好愛你、陪你,永遠(yuǎn)陪著你……”
他也紅了眼:“阿如,我們離開吧,離那些人遠(yuǎn)遠(yuǎn)的,就我們倆,平平靜靜地生活在一起,他們要怎樣,我再也不想去管了!”
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低聲道:“好,好,我們躲起來,好好的過我們自己的日子!我們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zhèn),蓋間小屋,生個孩子,種好多好多的花……”
他終于笑了,笑中有淚:“傻姑娘!這就被我拐走了嗎?”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淚,他從來溫柔又強大,扮演著保護者的角色,可是此刻,他脆弱得讓她心疼:“我心甘情愿,縱被無情棄,也不悔?!?p> 他揉揉她的腦袋,低低地笑道:“小傻瓜!”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剛剛是誰說要給我生個孩子來著?”
“…………,我……”
…………
至此安如終于明白了杜云實為何從不對她提起他的家人、帶她去他的家,她的心結(jié)也終于解開。雖覺略有遺憾,卻輕松了不少。
而杜云實本打算將她的家人接到溫市游玩并參加訂婚宴,無奈安爸打電話說安心忙著高考,安如的小姨不久前剛摔傷了腿,目前在安如家休養(yǎng),出行不便,于是決定回河市訂婚。
兩人工作繁忙,訂婚宴準(zhǔn)備事宜皆交予安爸辦理,二人則提前兩日回到了河市。
方知南本就在家,見到二人自然也喜不自勝,提前預(yù)定了伴娘的身份。
次日,杜云實的堂舅舅與李林生也趕到了河市,將彩禮、金飾及慣例物品備好,于訂婚當(dāng)日,帶著車隊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安如家,將禮品一一奉上,季衡夫婦亦將紅包和送與男方的禮物回送對方,雙方皆是喜氣洋洋,和睦有禮。
杜云實身著銀灰色正裝,英姿勃發(fā),挽著一身乳白色的蕾絲修身長裙、挽著發(fā)髻,戴著珍珠首飾的安如,笑容滿面地在門口迎接賓客。兩人一個軒然霞舉,一個林下風(fēng)致,皆是人上之姿,檀郎謝女,令人見之望俗。
虞紅英,季衡人逢喜事精神爽,與賓客們相談甚歡。安心與安力剛帶著朋友們吃吃喝喝,順便炫耀自己的姐姐與姐夫。
宴會在河市最大的酒店舉行,杜云實與安如介紹了舅舅,安如則依次為杜云實引見了自己這方比較親近的親戚,他一一敬酒,姿態(tài)謙虛,語氣親切,眾人皆對他贊不絕口。
杜云實早就聽安如說過她小姨的事,除了對她的堅強十分佩服,也對她的遭遇十分同情,待她更是比旁人多了一分親熱。加之她有傷在身,對她更是小心照顧,處處呵護。小姨見安如覓得良人,也十分欣慰,今日也是久違而真心實意的高興。
杜云實除了與安家的親戚們寒喧外,還要處處幫安如擋酒——他素知她酒量小,喝醉了還愛掉眼淚,實在讓人有些頭疼。一轉(zhuǎn)身,卻見那廂李林生正襟危坐,被一旁笑得花枝亂顫的方知南逗得滿臉通紅,一臉無助地向他投來求救的目光。他回給他一個關(guān)愛弱小、自求多福的眼神后轉(zhuǎn)過身繼續(xù)與旁邊的人談笑風(fēng)生。
音樂響起,司儀請兩位主角上臺。
杜云實牽著安如登上鮮花環(huán)繞的舞臺,為她送上大束的紅玫瑰,兩人互為對方戴上了訂婚戒指。臺下方知南帶領(lǐng)一眾年輕人大呼:“親一個,親一個!”
杜云實微笑,在安如唇上輕輕一吻,低聲道:“阿如,你今天真美!”
安如一向安靜內(nèi)斂,如今大庭廣眾之下被起哄又被親吻,不免有些羞赧,一時臉都紅了。
杜云實呵呵地笑著,輕輕地?fù)碇渥?,在她耳邊低語:“訂者,定也,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定下來的妻了,不允許反悔!”
安如剛想說點什么,方知南卻又跑過來起哄,要兩人喝交杯酒,安如見她看人來瘋的樣子,狠狠在她臀上拍了一下子,道:“別鬧了!再鬧讓李林生把你扛出去丟掉!”
方知南果然慫了,轉(zhuǎn)過去鬧杜云實,他一向?qū)λ齻兪呛闷獾?,被她灌下好幾杯酒?p> 安如望向四周,眾人皆在吃喝談笑,唯見杜云實的堂舅舅蘇木正望著自己發(fā)愣。忙拉著杜云實去找舅舅敬酒。
蘇木見兩人過來,忙招呼兩人坐下,對著安如道:“好姑娘,我們家人來得少,于禮不周,還望你千萬莫要見怪!”
安如為他斟上酒,笑道:“舅舅嚴(yán)重了,云實的情況我是知道的,您能來,已經(jīng)非常好了!多謝您千里迢迢來這兒為我們主持訂婚,我敬您!”仰頭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蘇木連聲道:“好,好,蘇靈在天有靈,一定也為你們高興!”
提起母親,杜云實的目光暗淡了一下,卻被安如看在了眼里,她拉著他的手,對著蘇木道:“等這邊的事情了了,我和云實打算去伯母的墓前薄敬一杯水酒,以慰她老人家在天之靈?!?p> 杜云實聞言一怔,隨即緊握了她的手。
蘇木幾乎老淚縱橫道:“好,好!云實也確實該帶著媳婦兒去見一見她未來婆婆!”
這時方知南領(lǐng)著一個人過來,老遠(yuǎn)就沖著安如喊:“阿如,你看誰來了!”
只見那人身段苗條,著一襲白色的紗裙,面色雖略憔悴卻難掩清麗之色,竟是安小滿到了。
安如忙趕過去親熱地拉了她的手,道:“你來啦!最近身體怎么樣?寶寶還好嗎?”
安小滿苦笑一聲道:“孩子……沒有了,幾個月前生化了……啊,這個晚點再說,今天你訂婚,咱們高興點,訂婚快樂!”手里遞給安如一個盒子:“一點點心意,不要嫌棄!”
安如尚在震驚中,但也不敢多問,只是接過盒子道了謝,與她介紹身后的杜云實:“小滿,這是我的未婚夫,杜云實?!?p> 安小滿甫一看到杜云實,愣怔了一下,伸出手去,笑道:“杜先生,久仰了!”
杜云實微笑著與她握了握手,道:“不敢,我也常聽阿如和方知南提起安小姐,果然是一位美麗佳人?!?p> 安小滿似是禁不住此溢美之辭,低下頭紅了臉。
方知南又拉著安小滿場子亂飛,熱情地為她介紹自己認(rèn)識的青年才俊,無奈安小滿興致缺缺,最后只能作罷。
宴會一直持續(xù)到下午兩三點鐘,待送走最后一位賓客,安如早已體力不支,向母親抱怨道:“好累!訂婚怎么這么累?我腰都要斷了!”
虞紅英一邊幫她揉著腰一邊笑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以后結(jié)婚可要比這更繁瑣十倍呢!”
安如癱倒在椅子上嘆道:“天哪,太累太麻煩了,我不要結(jié)婚了!”
虞紅英嗔笑道:“又說傻話!”
又喚杜云實過來,將安如送到樓上的客房休息,自己與安爸留下來收尾。
訂婚宴至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