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學籍裁定已經過去三天,平成市進入了為數(shù)不多的黃金周,而此刻的自己卻躺在床上一點干勁都沒有。
十月艷陽曬的被子發(fā)燙,門外不出所料的傳來凌露的叫聲。
「還沒起來嗎…我進來了喔」
第三次,凌露站在玄關望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我。
「啊,真的沒起床。今天是黃金周的第一天啊…你真打算剩下的六天都這么過去嗎?」
凌露看起來氣色好極了,同時把口袋里的盒飯遞了過來。
我抓過手機,時間十一點十分,正好是午飯點。
盒飯里的炸豬排已經有些涼了,表面的面包糠和米飯粘黏在一起。下面的米飯還算溫熱,但上面的部分實在是難以下咽的油膩。
「真不好吃」
「也是呢…其實今天我也起的有點晚了,九點多做的便當…算了,和園附近的餐廳也不算少,我們去附近吃點熱菜怎么樣?」
「這個不錯,等我洗漱一下」
凌露默默的收起餐具,把盒飯扔進了垃圾桶。
「今天有想去的地方嗎?」
凌露站在洗浴間的門口看著我,在濕毛巾最后一次掠過臉頰后,我感到了這幾天來都難以感受到的清爽——今天是黃金周的第一天。
我確實有想去的地方。
把毛巾掛回浴巾架后,我接過了凌露遞過來的外套。
「還記得畢達物流嗎?那里的一個員工在學級裁定幫了我不少忙,還受了傷。我去看看他」
「哦?畢達物流可沒少給我們找麻煩」
凌露聽到畢達物流后很明顯的皺起眉頭。
不可否認,念蘭瑠諳在上城西區(qū)的行動中甚至有想要置茶館于死地的想法。但是,這次僅是為了看望本不應該承擔這一切的泠原——稀里糊涂被派往學級裁定,而后在供應中心稀里糊涂負傷的泠原。
這完全與畢達物流沒有任何關系。
「如果你有怨氣我完全支持你去畢達物流大鬧一通,我會和你一起鬧」
「真的嗎?!」
「真的。我們先去吃飯吧,我餓的受不了了」
「好哦」
剛剛還生悶氣此刻卻突然開心起來了…凌露的性格是沒有可能去畢達物流大鬧一通的,我確信。
和園賓館就在商店街不遠,附近一帶的小型餐館只多不少。位處國境邊緣的平成市地理位置實在是過于偏僻,即使是黃金周,成中區(qū)也難以感受到放假的熱情。我們繞著附近的街道走了一圈,找了一家墨西哥店解決我們的午餐。
這家塔可店卡其色的內飾加上屋內充足的采光,整體看上去清凈優(yōu)雅。
「對,這兩種塔可一樣要一個。你想吃什么?」
我把菜單推給了凌露,凌露看了一會后發(fā)覺自己對塔可實在沒什么興趣,于是點了份草莓芭菲。
放松下來的日子有一種不真實的觸感,坐在面前的凌露給我一種上周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的錯覺,我這樣想著。
「怎么了?」
凌露的聲音把我拽了回來,我才覺剛剛一直在盯著他發(fā)呆。
「感覺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吃飯了,像這樣面對面」
聽到這話,凌露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也就上一周沒見過面…之后的每天都在一起吃飯,昨天,前天,不都在一起嗎?」
似乎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一樣,凌露停下了手里的攪拌棒,一本正經的看著我。
「要我說,你可能是真的被學級裁定搞壞掉了。你對我和老板說的那些話,怎么可能會發(fā)生呢?」
凌露所指的是什么,我已經不太記得清了。在仔細回憶的時候,凌露繼續(xù)說的話已經入不了腦了。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我對凌露和張老板確實說過些什么。
學級裁定結束的當天,離開特案組的時候并沒有直接回到賓館,而是去了茶館。畢竟在那種狀態(tài)下只能找自己最信任的人尋求慰藉了,然而情況卻大不一樣。
凌露對學級裁定中發(fā)生的一切并不相信,而張老板則是沉默的聽我說完了一切。
即便是現(xiàn)在,凌露仍然保持如此的態(tài)度。
「你還在聽我說嗎?」
凌露頗有不滿的用攪拌棒敲了敲杯口,玻璃杯立馬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我在聽,你繼續(xù)吧…」
「所以,說到底,怎么可能會發(fā)生你說的那些事啊。真要是有學生在學級裁定中死亡的話,平成市的城域網絡現(xiàn)在肯定都亂成一團了。包括操縱整個園區(qū)的供應中心這種事,真的是學生們能做到的事情嗎?雖然說我和老板都不覺得你是故意在說謊…但是以平成市現(xiàn)在這樣的風平浪靜如何都解釋不通啊」
凌露的質疑不無道理。出現(xiàn)了傷亡學生的學校秋野茗,是教育聯(lián)合資源中公認的[貴族學校],如此規(guī)模的傷亡,難免有勢的學生家庭在學級裁定的平臺大鬧一通。然而已經過去了三天,卻始終沒能聽到有關學生家庭抗議類似的消息,甚至校方那邊也沒有任何通報。
我開始有些懷疑這些畫面是否是當時在學級裁定過度勞累而出現(xiàn)的幻覺。
「或許是想要發(fā)出消息的人被卡住了呢」
凌露立刻反駁了這個觀點。
「絕對沒有可能,城域網上每天發(fā)言那么多人發(fā)言,總不可能時刻盯著誰發(fā)出了什么內容。如此重要的消息一直守在電腦旁總會發(fā)出去被人看到的。這么重要的消息卻沒能得到任何人的關注」
像是落下的審判錘一樣,凌露為這件事定下了最終的答案。
「那就是根本沒有人發(fā)過類似的消息,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所以根本不會傳播」
像這樣從結論倒推條件這樣的證明思路,明知道這樣的思考方式是錯的,但我卻找不出任何理由駁斥,或許現(xiàn)實情況遠比推論要荒謬的多。
「算了…還是吃飯吧」
吃完了一個塔可之后,才發(fā)現(xiàn)經過剛剛的辯論,我已經沒有胃口吃掉第二只塔可了。
凌露也擺擺手表示自己也吃不下再多的塔可,于是我們把多余的塔可打包回和園,便乘坐電車前往上東四街區(qū)。
到達上東四街區(qū)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十分。
距離上一次拜訪畢達物流,讓我突然想起了在上城西區(qū)凌露坐在沙灘餐廳里悲傷的表情。然而看著現(xiàn)在興頭正起的凌露,我無論如何也問不出那天的事情。就這樣,我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凌露聊著瑣碎的事情一邊穿過了幾條相比商店街稍有熙攘的街道,到達了畢達物流的分管辦事處。
看樣子畢達物流辦事處的員工大部分都放假了,留在這里的員工并沒有多少,自然個別員工的視線就會變得極為矚目。站在貨架旁一身灰色帆布工裝的員工放下了包裹,即刻憤怒的視線投了過來。雖然距離有些遠,不過我依然通過工帽下一頭短發(fā)和獨特的粉色挑染認出了橘凪凩。
此行我正是為了泠原的事情而來,相必再過愚鈍也能夠猜到橘凪凩憤怒的原因了。但我仍不認為泠原現(xiàn)在的處境就完全是我的責任,但是看到橘凪凩的態(tài)度就明白了,很明顯她并不這樣認為。
「這算是我們正式見面了吧」
「滾開」
橘凪凩頭也不抬的繼續(xù)整理貨物。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凌露第一次來到畢達物流,被橘凪凩的態(tài)度有些嚇到了。
「喂,再怎么也不能這樣說話吧,許月有哪里冒犯過你嗎?」
我趕忙按住凌露的手,示意凌露不要再說了。但是很遺憾,凌露的這句話讓橘凪凩變得更生氣了。
「我說滾開!」
「小心」
或許是情緒有些失控,橘凪凩收手的時候打翻了兩米高貨架上的一個兩米長寬的包裹,巨型包裹掉落在大理石地上發(fā)出了沉悶的噗通聲。不過還好沒有砸到橘凪凩,但巨大的響聲惹來了附近僅有的員工的視線。相必也是被巨大的聲響所吸引,念蘭瑠諳從二樓慢步走了下來。這個女人還是保持著上次見面時的深紅色眼影,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錯覺,念蘭瑠諳的身形看著比上一次見面更加憔悴了。
看到了我們站在這里,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念蘭瑠諳全都明白了。
啪!
一記清脆有力的耳光向橘凪凩的臉上扇去,整個分管辦事處回蕩著這令人膽寒的聲音,附近員工原本好事的目光立刻就收了回去。橘凪凩的眼眶刷的一下就紅了,不僅是憤怒,更多的變成了委屈。
我和凌露對念蘭瑠諳這突兀的舉動陷入了無盡震驚之中,我開始為橘凪凩的處境感到無盡的內疚了。
「念蘭瑠諳,你這是?」
「給客人道歉」
相必橘凪凩也能從如此突發(fā)的狀況中緩解過來,但是身體并不會欺騙,不知是否是為了啜住淚水,橘凪凩低下頭呆滯的望向地面。
這一記耳光的分量頃刻間就有所體現(xiàn),原本像清水一樣輕柔的臉蛋蒼腫起來,受傷的地方已經嗆出半個巴掌的血印。
看橘凪凩沒有反應,念蘭瑠諳又準備抬起手??辞宄四钐m瑠諳的行為后,我趕忙抓住了她那纖細到隱約能看到血管的手臂。
沒想到念蘭瑠諳看起來瘦弱,我卻差點沒能把她的手拉回來。
「念蘭瑠諳,請停手吧。橘凪凩也算與我共事的朋友了,你這樣會讓我感到…很愧疚」
念蘭瑠諳看向橘凪凩的神情里沒有任何憤怒或是不滿。如此的念蘭瑠諳卻是我第一次見,也仍然是那個沒有什么情感起伏的念蘭瑠諳。似乎剛剛打的那一巴掌稀疏平常,符合規(guī)則。
然而我真的為橘凪凩的處境感到愧疚嗎?我自己也并不清楚。如此惦念泠原的橘凪凩自始就對我不滿。因為我向念蘭瑠諳提出了委托請求?因為我?guī)е粋€不屬于學級裁定的孩子陪我在這場鬧劇里悻悻而歸?還是因為我沒能保護好泠原致使其受了傷?
我想其中的原因要多少有多少。但這些都不重要。
「抱歉。我們上去聊吧」
「啊,好」
念蘭瑠諳提出了邀請,我和凌露趕緊跟了上去。
「你也上來」
橘凪凩聽到念蘭瑠諳的命令,一步一趨的跟在我們身后。
「她不會打我們吧…」
凌露拉住我的手小聲問我。
「唉…你不是想大鬧一通嗎?」
凌露立馬閉了嘴,半個身子都快靠到我手臂上了。
側目看去,橘凪凩并沒有哭,只是眼眶些微紅腫,那份不滿很明顯并非于念蘭瑠諳——目標依然是我。
坐在念蘭瑠諳的辦公室里,我不時的望向橘凪凩的臉。
或許我是真的為橘凪凩的臉擔心了,被打的地方很明顯已經超越淤青的地步了…念蘭瑠諳的行事方式或許不是我能夠理解的。
辦公室靠門角落里有一個冰柜,之前靠近內墻位置的觀賞植株已經被移走了。
「念蘭瑠諳,冰柜里有冰袋嗎?」
「讓她自己拿」
「還是我來吧…」
真是一點都不顧及橘凪凩的感受…我這樣想。冰柜里面有幾瓶蘇打水和冰袋,我拿過冰袋遞給了橘凪凩。
「先恭喜你,學級裁定順利結束了」
「如果這都算順利結束,泠原的事」
「那不是你的問題」
念蘭瑠諳用糾正的口吻打斷了我的話。
或許我是有那么一點私心,在得到念蘭瑠諳回復安排泠原前往工業(yè)園區(qū)的時候,竟從中長舒一口氣。
【啊,有個人能代替凌露陪我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
當時我只感到如釋重負的輕松,卻沒想到對于沒有經驗的泠原來說這意味著什么,同樣,如此反省我也想原封不動的送給念蘭瑠諳。
她絕對比我更清楚讓泠原進入園區(qū)會產生怎樣的后果。
既然橘凪凩也坐在這里,我不妨把話說的再清楚些,總不能讓我一個人承受橘凪凩的怒火吧。
「你覺的是就是吧。所以這位學籍成員校的學生全然比不過一個兼職送快遞的孩子,這就是你認為順利的結局?」
「是」
念蘭瑠諳的回答讓我深感意外。
沒有任何辯解,也不做任何掩飾。
我看向橘凪凩,同樣,橘凪凩也沒有任何表情。
「那你知不知道」
「許月」
明明是如此放松的日子,此刻卻如此壓抑。
「你到底知不知道」
「許月。」
念蘭瑠諳再次打斷了我。
「不用再說了。大體情況…總之不要說了」
「什么意思…?」
往常見面一定會想辦法問出點什么的念蘭瑠諳,卻有意回避這個話題。這更加讓我確信在和園的頹的三天里一定有一些什么事情改變了,讓人三緘其口的事情正在發(fā)生。
「字面意思。學級裁定已經在上周四順利落幕了,許月,再做過多的解讀沒有任何意義」
「有什么是不被允許討論的…?這不可能,至少秋野茗的學生,秋野茗的學生家長…」
「泠原一定和你說過了吧?就算泠原不愿意說,橘凪凩也該知道吧!畢達物流總有途徑知道吧!是有至少三四名學生死在這場學級裁定,這無論如何都是瞞不住的啊!」
辦公室畢達物流的兩位罕見陷入了長久沉默。凌露則是抓著湯匙攪動茶杯里的檸檬,估計談話的內容他沒聽進去什么。
一直沉默的橘凪凩緩慢的說出了一個數(shù)字。
「…死亡三十七人」
我的目光盯向橘凪凩,又艱難的看向念蘭瑠諳。
橘凪凩意識到自己的臉此刻一定很難看,立刻望向了別處。
「只有秋野茗…嗎?」
「只有秋野茗」
念蘭瑠諳的回答又是一記重創(chuàng)。
這并非三四組普通家庭,而是三十七組多至上百人可能將平成市上下翻轉的學生家庭。
我卻對這樣的答案產生了一個困惑。秋野茗是平成市獨一以學生世家地位聚集的高校——平成市需要以何種力量,才能讓這三十七位遇難學生背后的家庭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噤聲?
「那我是否可以認為平成市有足量的人已經知道了這場學級裁定的現(xiàn)狀了?」
「算上在場的學生就可以這么認為。對于這件事的處理就顯得毫無必要了。重要的是結果,而非過程」
「但是再怎么說有那么多學生,想要把消息公開的辦法也太多了」
在兩張核準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念蘭瑠諳繼續(xù)處理著剩下的文件。
「當剩下一種選擇——【使用一切辦法】,不計代價的讓所有人都閉嘴,處理手段就簡單多了」
當然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計代價處理這樣的慘劇,會不會讓本就不平靜的學級裁定帶給平成市更大的波瀾呢?
望向窗外平靜又晴朗的天空,這場學級裁定真的結束了嗎?
我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一種脫離現(xiàn)實的虛假感縈繞在的沉暗的視線之中。
「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
「對于你的那點好奇心,我自認為該讓你了解一些必要的告誡。畢達物流在這場學級裁定收到了一份競業(yè)警告,你應該明白這不會是無緣無故的」
念蘭瑠諳的提醒讓本認為這件事不再會有波瀾的我提起來興趣,顯然先前的談話并不是寥寥的雜談,念蘭瑠諳有想讓我做的事情。
「畢達物流三天前收到了一份公平交易委員會發(fā)來的業(yè)務經營檢查的傳真。分管辦事處一共有三臺傳真機,整理業(yè)務,接待業(yè)務,還有旁邊的這臺辦公室傳真機」
我望向了念蘭瑠諳左手邊的傳真機,一臺啞光白的數(shù)字傳真機取代了先前黑色的傳真機。除了接待業(yè)務和樓上的辦公室的常規(guī)傳真機,泠原和橘凪凩所在的業(yè)務整理區(qū)用的是沒有撥號功能的局域網傳真機。
「業(yè)務經營檢查通知只會發(fā)給公司業(yè)務的實際經營者,但這份通知文件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了這臺局域網傳真機上。泠原親手把這份復印件交給了我」
「內網傳真?凌露,我記得茶館也有一臺傳真機,有挺久沒用過了」
我看向了凌露。
「啊…嗯。當初老板說是買來玩的,但是根本沒有人給他發(fā)傳真,就扔進倉庫吃灰了」
「這也沒什么太奇怪的…或許是出現(xiàn)了什么故障,傳真機自動打印任務提交給了內網傳真機。有點年頭的電子產品出現(xiàn)這種情況也不是不能理解」
「按照公平交易委員會的市場經營檢查規(guī)定,上一年的業(yè)務經營檢查時間在下一年的五月中旬」
念蘭瑠諳用著平靜的語氣說著讓我汗毛幾乎直立的話語——這很難不讓我聯(lián)想到三年一屆卻提前兩年再度開展的本屆學級裁定。
言外之意,有著公平交易委員會公章權限的人,深諳畢達物流辦事處的結構及人員配置,使這份「不合規(guī)」的傳真不受控制的發(fā)送到不具備外網通訊功能的傳真機上,并由泠原親手轉遞給念蘭瑠諳。
在學級裁定剛結束的時間點發(fā)出警告,其恐嚇意味不言而喻。
參加學級裁定的學生之中知道泠原行程的人絕不算少,但在閉幕前橘凪凩就已帶泠原先行離開,到底是什么契機會讓畢達物流收到的這封警告?
我隱約知曉答案了。
「你還真愿意什么都告訴我,是吧?」
「看著想要滿足好奇心的孩子就這樣繼續(xù)葬送自己的未來,未免有些不忍。認清點現(xiàn)狀讓自己冷靜一下也不錯」
「你是說再了解下去我會有危險?搞笑,我沒聽說身邊有誰…」
說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
我突然想起最好不要在這里提起西宮的名字。她是個勇士,我不能去做讓她變的更危險的事情。
念蘭瑠諳也不做追問,如同展示工作時間的枯燥將兩份表格一同收進了抽屜,算是為剛剛的工作做個了結。
「你已經明白了,那在這個問題上就此止步吧。市中心那么多消磨時間的好地方,何必把時間浪費在畢達物流」
「我要找泠原,他今天在度假?」
「嗯,在休假」
時間已經來到下午三點半,念蘭瑠諳看了眼時間,隨即起身拿上車鑰匙。
「我們現(xiàn)在要去泠原家,你要去見他嗎?」
「嗯,我有東西要交給他」
我指了指隨身攜帶的信封,里面是當初承諾給他的委托費用,一共五萬元。
橘凪凩的目光好像又瞪過來了,果然是泠原那邊出了狀況。
我們坐上念蘭瑠諳的SUV,一路向東南駛去。
道路的景色交替,秋葉慵懶的烙印在沉寂的街道,往復逐漸的斑白街景呈現(xiàn)出一種更加原始的秋色,這與我記憶中的東南別無二致。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和凌露去過一次東南區(qū)界,東南區(qū)界有一片回遷安置房。幾年前平成市大舉基建項目建造,不少壟南的鄉(xiāng)下人愿意拿回遷款和安置房,長隆二建區(qū)成為大部分隴南人的回遷地。
「泠原住在長隆社區(qū)?」
我和念蘭瑠諳的視線不經意間在后視鏡撞了個正好。
「是。我們就快到了」
石立柱上用火色磁漆刻印著巨大的【長隆社區(qū)】標識,這些都很快一閃而過。SUV穿過視野開闊的石頭拱門,開進了多層住宅樓間樹蔭遮蔽的道路。
長隆社區(qū)大部分的林植疏于修剪,二層一下幾乎處于樹蔭之中。幾經顛簸后在社區(qū)拐角處的五層居民樓前停了下來。
「總轄」
橘凪凩欲言又止。
「我知道」
念蘭瑠諳拔下車鑰匙沒有直接下車,透視鏡里的目光又望向我和凌露。
「許月,凌露。泠原家里的情況不太好,你們待在客廳不要靠近屋子里左側的屋子」
「啊?嗯。知道了」
我答應了這沒有解釋任何原因的要求,隨后跟著念蘭瑠諳登上了三樓。斜側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衣服口袋上,擁擠的樓道散發(fā)著鐵扶手陰濕的銹味。
聽到敲門聲后門立馬就打開了,站在我們面前的正是泠原——右手手臂纏繞著兩圈紗布。
「念蘭姐,橘前輩」
泠原望向了橘凪凩的臉,又向念蘭瑠諳看去。橘凪凩把頭往左側偏過去,盡力不讓泠原看到。
似乎完全理解了眼下的情況,泠原沖著我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
如此的儒表法里,又是何必呢。
泠原看向了念蘭瑠諳身后的我和凌露。
「許月!你也來了」
「是啊,我還有一樣東西還沒給你呢,順便來看看你」
我拿出那封裝著委托報酬的信封,泠原的喜悅溢于言表。
「竟然是真的!里面是我大半年的工資啊…這位怎么稱呼?」
「凌露,我的搭檔」
「凌露,下午好。大家快進來吧,我給大家倒點水」
「你和總轄他們去休息,好好養(yǎng)傷,我去倒水」
橘凪凩按住了泠原的肩膀,把他往沙發(fā)推去。
泠原家是玄關朝西,是【干】字形傳統(tǒng)二居室布局。慘白的墻壁上被劃上了像鉛筆印的劃痕,老舊家具和墻上的刻痕渾然天成。而走廊左側房間瞬間就吸引了我的注意——這正是念蘭瑠諳叮囑的房間。
左側的房門半掩,房間里卻沒能透出半點光亮。雖說臨近傍晚,也不至于把窗戶如此遮掩。
「許月,從畢達物流到壟南是不是耗費了你不少精力,喝點水吧」
聽到呼喚,我接過泠原從那兒橘凪凩拿來的玻璃杯。
「半個多小時的車程是有點,你平時去畢達物流上班也這么費勁?」
「啊…沒有的事。長垅社區(qū)東門附近就有電車站,二十多分鐘就能到畢達物流」
這么算著,發(fā)現(xiàn)加在一起的時間也要大半個小時后,泠原露出了尷尬的笑。
「聽說長垅這邊電車站關的挺早的,上下班什么的趕得上嗎?呃,念蘭瑠諳,畢達物流有沒有壓榨員工下班時間的習慣?」
「那你問問泠原吧」
念蘭瑠諳深陷在沙發(fā)上看著我們聊天。
「平時這時候我就已經下班快到家了喔,電車剛開通的時候很難趕上末班車,這幾年電車晚上九點才停運,再也沒有下午五點鐘跟末班車賽跑的時候了」
我的這番問話遭到了橘凪凩的瞪眼,隨即橘凪凩又想起了什么,向冰箱那邊走去。
「完全把身心奉獻給畢達物流,那還真是不容易…為了養(yǎng)妹妹?」
這并非是我隨口一說而已,雖說走廊左邊的房間看不清情況,但是右側的房間,以及剛進門時的細節(jié),讓我能清楚的感覺到這間房子還該有另一個孩子,泠原的妹妹。
餐桌上用廢舊紙盒搭成的筆筒里的一只讓我感到熟悉氣氛的啫喱筆。那樣的筆在學級成員校的學生們,尤其是成員校的女學生們之間似乎非常流行。
我曾經向渡邊借過這種啫喱筆,得出了這種筆寫字筆鋒偏軟的結論,而被渡邊吐槽這種筆本就不是給男性使用的,因而印象深刻。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不僅泠原吃了一驚,念蘭瑠諳都向我看了過來。
「許月!」
遠處的橘凪凩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那意思分明就是要我不要亂說話。
「不,橘前輩…沒關系的。我確實有個妹妹,黃金周她出去玩了,恕我沒能向你介紹泠爰」
泠原雙手環(huán)繞水杯,眼神飄向沙發(fā)對面光禿的墻壁。
「和你同音的妹妹?」
還沒等泠原回答,從冰箱那兒取回箱子的橘凪凩打斷了我們的交談,從箱子里拿出來了碘伏,還有幾種口服消炎藥。
我得以看清楚解下紗布后泠原手肘上被劃傷的傷口,手肘到小臂外側近有著近三厘米的皮下淺層創(chuàng)口結結實實的縫上了五針。傷口能看出消腫的痕跡,恢復的情況還算不錯。
「什么時候的事情?」
在努力回想學級裁定泠原受傷之后的事情,我甚至想不起泠原的傷口何時變的如此嚴重。
「許月在這種地方會變的過分遲鈍啊」
泠原發(fā)出了像嘆息一樣聲音,向我解釋著自己昏倒后被上原倉祈帶領的小隊收治后的事情。
「上原前輩把我送回西琴的據(jù)點后沒多久,我被縫針的劇痛疼醒了。上原前輩當時已經做完了清創(chuàng),她用點數(shù)購買的應急醫(yī)療箱里的醫(yī)療用具正做著應急處理。哈哈,說真的很痛啊」
我望向了創(chuàng)口處規(guī)整的縫針痕跡,很可惜,當時的醫(yī)療條件沒有能力獲得麻藥,其中的苦難無需多言。
上原的父親是平成市一級醫(yī)院心肺科主治醫(yī)師,多虧了如此泠原的傷口避免了大出血以及進一步感染的問題。
「抱歉…」
聽完泠原的自述,我很久沒能說出話。
為了第二天不影響一同行動,還要一同經歷在中控區(qū)讓人崩潰的惡性事件,獨自承受著過分的孤獨——名為不被理解的孤獨。
我也在思考慵懶陷入沙發(fā)的念蘭瑠諳的真實想法。
真的有必要讓泠原經歷學級裁定黑暗的一面嗎?或許身邊的凌露,不,也只有凌露能與我夠共同承擔并理解一切結局。
如果是凌露的話,就不會這么辛苦了。
當然,這是我歷經危險后才得出的結論。復盤整場學級裁定,有凌露陪同就可以無視這種程度的危險。
在學級裁定中就一直讓我感到惶恐的問題再度困擾著我:擔心危險避凌露而把問題扔給他人的想法真的正確嗎?
此刻坐在沙發(fā)上玩弄玻璃杯的凌露同樣看向我。
好在那眼神中沒有一點不滿和失望,只是安靜的等著這趟拜訪結束,再然后結束這一天一般平靜。
「但是我不覺的遺憾哦」
泠原接過橘凪凩手中的藥片送服,放下了水杯。
「謝謝你,橘前輩。啊——感覺暢快多了!許月,我也很感謝你」
泠原輕盈的用另一只胳膊伸了一個懶腰,臉上的表情沒什么大的變化。
我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緊繃在泠原身上的某些東西確實已經不見了。
「總之,我不想考學籍成員校了」
「?。俊?p> 以為泠原會說出什么博大的人生感悟之類的話,結果卻是這樣難以摸清頭腦的感悟。
橘凪凩和念蘭瑠諳對這樣的發(fā)言似乎毫不奇怪。
「其實說出來也有一點難為情,因為以前見識過學籍成員校的學生,畢達物流里也有像橘前輩這樣優(yōu)秀的人。進入學籍成員校一直是我的愿望」
原來如此,那么桌子上會有那樣的啫喱筆也就毫不奇怪了。
如此憧憬著學籍成員校,把這份炙熱的愿望也或許也送給了自己的妹妹。
「在經歷了學級裁定后,我才得以看清。許月,橘前輩,我們從來沒法走在同一條路上…」
你們始終,太閃耀,太閃耀了。
泠原張開了空無一物的右手。
與其說放下了愿望,不如說是讓憧憬離泠原而去了。
「怎么會,平成市又不止四校,也還有很多排名可以媲美學籍成員校的學校,我的很多國中同學也在里面??傊瑳]什么可以、泄氣的,平成市之外也有很多實力強勁的學?!?p> 橘凪凩沒有了與我對質時的那般態(tài)度,滔滔不絕的安慰著泠原。
我難以跟泠原共情,但在我看來,泠原眼中的閃耀有著另一種含義,那是橘凪凩絕對無法撫平的傷痕。
離開泠原家時還不到六點,天空已經沾染了黃昏的顏色。
橘凪凩手里的冰袋已經完全耷拉成一攤了,念蘭瑠諳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
「我先把你們送回商店街吧」
「謝謝,不介意的話讓我倆坐一次長垅社區(qū)附近的電車吧。畢竟難得來一次壟南,不體驗一下沿途風景真是可惜了」
「注意安全,有什么情況隨時聯(lián)系我」
告別了畢達物流,我和凌露踏上了返回茶館的電車。
此行看望泠原,這種經歷或許過段時間就會完全淡忘。再然后,殊途陌路。
「凌露,你餓了沒有?」
「早就餓了,那么我們晚上吃什么?!」
凌露期待的看著我。
說起來,這家伙中午根本就沒好好吃飯,怎么可能不餓啊。
「你愿意去輕井路吃嗎?之前我去過一次,瑞希爾那里的菜品非常不錯」
「好哦,我還沒去過呢」
第一次去瑞希爾還是因為王希,那次見面沒什么好回憶的,但是那樣精致的包間餐廳確實給我留下挺深的印象。
說到吃飯,我不由的想起了第一次和泠原見面要求他請我吃快餐時候的事情了。
「養(yǎng)育自己的妹妹啊…為什么這樣的任務不交給他們的父母呢…」
自顧自的就開始思考這種不該煩惱的事情了。
「許月,你真的沒注意到嗎?走廊左邊的那個房間,里面其實還有個人」
凌露坐在我身邊踢著腿,這個愿意和我說一切的伙伴,陳述著我不愿意聽到的事實。
「那大概就是泠原的母親」
電車轟隆著呼嘯疾馳,整節(jié)車廂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真的,嗎…」
「真的喔,在車上的時候,畢達物流的主管應該就是那個意思吧。你看,在你詢問他妹妹的時候,后面那個女孩反應那么大」
【反應很大的女孩】,凌露指的是橘凪凩,然而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她會有那樣的反應了。
「那么黑的房間里,沒有一點動靜,正常人早就會瘋了…」
我不再把話說下去了,倘若那房間里面的就是泠原的母親,很難想象泠原真正的處境。
「那個孩子或許說的有道理,某些事情上你確實比較遲鈍」
「但是,這樣也不是什么壞事。還有一件事可以拜托你嗎?」
凌露望向壟南的風景。很不巧,壟南沒什么過人的美景,夕陽下滿目開墾的田地。
「你完全可以再依靠我一點的,好嗎」
「我答應你」
我確定的點了點頭,也跟凌露一樣望向車窗外的景色。
凌露也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當然學級裁定我沒叫他也有一點我的考慮,有某件事情我比較在意。
現(xiàn)在終于有時間可以問出來了。
「我們在上城西區(qū)的時候,你的臉色很不好。那通電話是誰給你打過來的?」
聽到問題的凌露輕聲笑了起來。
「這是有多么讓你開心的事情嗎?」
「原來你一直記得這件事啊。可以讓先我賣個關子嗎?當然,我會告訴你的。在此之前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我也可以告訴你」
得到了凌露的承諾,似乎答案并不那么重要了。
「那就等你愿意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嗯哼」
回到和園的時候,門口的長椅上背對我們坐著一個身穿朋克服飾的女孩,夕陽下顯得和這片街道格格不入。
我和凌露警惕的和這個像街頭混混一樣的女孩保持著距離。
不幸的是,朋克女孩聽見聲音就轉過身來,一場麻煩恐怕無法避免。
「許月!」
朋克女孩沖著我大喊我的名字。
「小野?怎么是你?」
「她是誰???」
凌露皺著眉頭向我確認著可以說和混混別無二致的小野柚紗。
現(xiàn)在的小野柚紗不只是穿著怪異,深黑色的唇彩和眼影以及耳朵戴著一對長相怪異的黑金屬耳環(huán),實在是難以吐槽這幅審美。和在學校時的差距簡直大的驚人。
「抱歉抱歉,我是許月的校友。哈,你果然不在社區(qū)住,住和園的怪胎。我我這身裝扮在你看來也是怪胎吧?那咱倆就都是怪胎了,哈哈哈哈」
絲毫看不出有一點道歉的意思,我皺起了眉頭。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和園的?」
「哎,這很重要嗎?雖然家庭住址種事情隨便查查就好了,咳,這個問題到此打?。〗酉聛砦矣泻苤匾氖虑橐湍闵塘?,你吃飯了嗎?」
「你要是問這種無聊的問題我就要走了」
小野的這種性格我真是應付不來,相必凌露也想的是趕緊甩開這家伙吧。
「別別別,我是真有事情要找你!我從下午一直等到現(xiàn)在,你們要是沒吃飯就一起吃吧,我付錢!」
小野生怕我跑掉,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
看樣子小野遇到了不小的麻煩,我看向了凌露。
「你愿意嗎?不愿意的話就回絕掉咱們倆自己吃」
「我請客呦,想吃什么都可以,拜托了!」
小野懇求的望著凌露,凌露又看了看我。
「要是許月去的話我就去…」
「那就是可以咯?!你們想要去哪里吃?」
小野確信我們不會跑掉后才松開了我的袖子。
「呃…輕井路的瑞希爾餐廳你知道嗎」
「東越餐飲集團公司的瑞希爾?你們真有品味!那就這么定了,現(xiàn)在就出發(fā)」
我叫住了沉浸在得到應允的喜悅之中的小野,有一件事必須先向她確認。
「先說清楚,你得告訴我大概是什么事情,要是我辦不到的事情我就不去了」
聽到前提的小野從興奮中回過勁來,有些難為情的說出了實情。
「其實也沒打算讓你處理什么事…我希望跟你咨詢一些情況,總之會聊很久就是了。大概的內容…這里說合適嗎」
思考到接下要說的內容,小野開始猶豫不決了。
「你不說的話我們就你自己去了」
「啊啊啊啊啊!好難為情啊!我說就是了!那你聽好了,不許把這個消息告訴別人啊!」
小野狠狠地抓了抓短發(fā),下定決心要在這里說出來。
「西宮大人被軟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