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路北岑連忙進門關門稍稍鞠躬,在湯總的示意下,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正要溜到后排找個座位坐下,湯總卻又發(fā)聲了:“如果我沒有記錯,小路同志應該是去年,通過總臺在京都市的招考進來的吧?”
路北岑連忙站定點頭,心中卻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位湯總,到底是哪路大神?
湯總看見路北岑點頭,又繼續(xù)道:“這樣的好苗子,我就說我不會記錯。去年專題部的專業(yè)卷是我出的題,卷子也是我閱的,我們在中江招考的時候,也是用的這套卷子,路北岑同學的筆試得分是多少我就不說了,反正比第二名,直接高出二十分?!?p> 路北岑總算是大概知道了這位湯總,是個什么段位的神仙了。
傳說中,2000年代初,電視傳播行業(yè)進入發(fā)展快車道,都市頻道如今的老大楊總,帶著兩位得力干將,改當時的中江二套為都市頻道,新聞部以快準狠的調查新聞在前面開路,專題部以法制專題在后面守城,一路攻城略地,拿下中江省內收視率頭把交椅。
這位湯總,實在是叫路北岑很難把眼前的人,和別人嘴里的湯總對上號。都說他是出了名的毒舌,罵起編導攝像,甚至是主編制片人來,從來不留一絲情面,只唯質量論。也因此,他作為八十年代末的大學生,哲學碩士,正高職稱,大獎拿到手軟,卻一直都只能做個副手。
路北岑總以為這么個人,應該是那種滿臉陰云的中年大叔,沒想到,這人卻是十足的書生面皮,看上去溫文爾雅,嘴唇也不像相書上說的那種,薄唇之人話語如刀,反而是極溫厚的恰到好處。
而且,他剛才給自己拋梗,讓自己接話那架勢,根本就不像什么一根直腸到底啊。路北岑要來都市頻道專題部,專題部進人這樣的事,如果真是像別人說的湯總性子挑剔,眼里揉不得沙子,楊總就不可能不和他說。
路北岑心下苦笑,這位領導怕不是把自己當了那條鯰魚吧?
果然,湯總下一句說的就是:“我這個人,從來不唯分數(shù)論,也不唯學歷論,只看你們做的片子,質量能不能達標。我說了多少遍,我們做專題的,要有文化積淀,要多看書多學習?!?p> “小路同志去年在總臺專題部,工作成績十分突出,你們中間也有人被抽調去做了去年部里策劃的大慶宣傳片,應該聽說了,我們省里那個一等獎,千陽那個片子,就是小路同志的手筆,那稿子和片子,我都反復看過,那一批片子,只有那個片子,沒有重新改過,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湯總看了眼還一臉尷尬站在旁邊的路北岑,點頭道:“小路你找個位子隨便坐,回頭我要把那個片子調來,大家一起學習一下?!?p> 路北岑如蒙大赦,連忙到后排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又從包里掏出筆記本擺在面前,看湯總這副談興正濃的模樣,這會只怕一時半會兒散不了。
“全片如行云流水,文字和畫面還有音樂及配音的結合,恰到好處,文采斐然不落俗套,這一看就是手不釋卷,熱愛看書,熱愛學習的人,才能寫出來的稿子。說了多少次,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你們捫心自問,業(yè)余時間都在做什么?別說一個月了,就是一年,看過幾本書?”
湯總又揮了揮手道:“這還不是最關鍵的,這片子出彩就在一個新字上頭。全片……算了,現(xiàn)在沒有片子,等回頭看片會集中學習的時候,再說這件事吧?!?p> 湯總喝了口水又繼續(xù)道:“我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說你們做片子寫稿子之前,是不是得有個通盤的考慮,怎么把這個片子做得更好看,更能吸引觀眾看下去,而不是平鋪直敘,永遠就那么一條線,片子里人情人性的沖突,有沒有表現(xiàn)出來。”
“現(xiàn)在是網絡時代了,我們做法制專題的,還有情感專題的也一樣,除了普法之外,是不是得讓觀眾從中領悟出一些人生智慧,生活感悟,不能像杯白開水一樣,要學會收放自如,關鍵時候,直抒胸臆的那一拳,要能打得出去,不能叫觀眾稀里糊涂,窩窩囊囊看完還要送你一聲‘切,什么玩意兒’……”
路北岑對這位湯總的這些言論,倒是真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這位大神,真的是很會揣摩觀眾心理,她從前待的那些部門,基本上都是做著高大上俯瞰人間的片子,既然是俯瞰人間,自然也就不是給電視機前面的觀眾看的。
可做電視,不就是為了千家萬戶的觀眾嗎?研究觀眾心理,自然是非常必然而且十分重要的。
路北岑想起杜誠然老師勸她到都市頻道來說的那句話:“地面頻道臥虎藏龍,高手如林,而這些大神手頭的那些功夫,才是現(xiàn)階段你最需要補充和學習的?!?p> 不過短短幾分鐘,路北岑便有種當真如此,杜老師誠不欺我的想法,嘴角不自覺泛出一絲笑意,只是不知道在座這幾十位編導中,到底有多少高手。
要說這都市頻道專題部的編導還真不少,當然,也跟他們承擔著兩檔純自采日播節(jié)目有關,一檔是晚間民生新聞過后的法制專題《現(xiàn)場目擊》,一檔是晚間三集電視連續(xù)劇播完之后的深夜情感訪談類節(jié)目《秘夜》。日播純自采,就意味著一個月要出六十期節(jié)目,半個小時的法制專題,四十五分鐘的情感訪談,無論是節(jié)目時長,還是節(jié)目自采量,都是相當高的。
路北岑一邊聽著湯總講話,一邊在發(fā)散思維,這是她最擅長的一心二用,這時候,那位湯總顯然說累了,忍不住端了杯子喝了口水,擺了擺手道:“算了,我這也是借著有新人來,有感而發(fā),扯了些題外話,接著報選題吧,剛是陳芳在報選題吧,你接著報?!?p> 會議室里幾十號人的目光,終于從不是看湯總,就在偷偷打量路北岑轉移到坐在里側中間一位中年女編導身上,一幅都對她的選題極感興趣的模樣。路北岑也跟著松了口氣,總算轉移了注意力,她已經感覺自己都快被別人好奇的眼神戳成了篩子。
“我第二個選題是這樣的,一個學生把自己老師兩口子一起殺了,但是這事兒吧,還得從好幾年前的一樁溺水案說起?!?p> 這一句話,直接吊起了會議室里一眾編導和領導的胃口,再聽那位叫陳芳的編導說來,雖說細節(jié)上都還挺模糊,但也確實是一個會讓人感興趣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