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冷色調(diào)的白熾燈光,打在辦公室墻上,反射得有些刺眼。耳邊,人聲仿佛忽然在千里之外,反而空調(diào)運轉(zhuǎn)的低鳴聲格外引人注意。
熱風(fēng)迎面吹在蘇妙的臉上,只覺得臉頰一陣又一陣發(fā)燙。
她看著面前的小林老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腦亂成一團漿糊。
此時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站在這里,剩下的只有難堪!
簡直是……自取其辱!
面前的人嘴巴還在一張一合,但蘇妙已經(jīng)不想聽了。
她轉(zhuǎn)身往辦公室外跑出去。
不想再在那里呆著了!
靠在門外的顧宇被突如其來的開門關(guān)門嚇了一跳,一低頭就看見她表情不對,于是他的臉也跟著變得嚴肅起來。
他伸手接住蘇妙,動作嫻熟且自然。
“怎么了?”
腰間一緊,蘇妙一抬頭就對上了顧宇的目光,心里盛滿的委屈終于瞬間溢了出來。
她差點就要伸手,摟緊了他的腰,一臉埋進他的胸口。
可抬起的手又在意志力的對抗下放下。
蘇妙抬頭看他,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哥,真的是我錯了嗎?”
哭腔聽得顧宇心都要碎了。
他視若珍寶的女孩,又受了委屈!
伸手,想要用拇指指腹抹去蘇妙臉上的淚水,可就在接觸到少女臉頰的瞬間,那張臉卻下意識往后縮了縮。
手停在了半空,握成了一個寂寞的手勢。
顧宇心狠狠被抽動了一下,萬般不是滋味,卻又很快掩飾了過去。
“我去跟她談?wù)??!?p> 他咬緊牙關(guān),說著就要去推辦公室的門。
但,卻被蘇妙攔下。
“沒什么好談的。哥,我想回去了?!?p> 蘇妙默默低頭,自己擦掉了眼淚,情緒卻顯得更加低落。
她不想再在這里待下去了。
如果可以,她只想立刻放假,然后逃離這個世界,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
顧宇跟了上來,并肩走在她身邊,沉默著。
兩人走出了校門。
凜冽的寒風(fēng)夾雜著南方特有的濕冷,無情穿透加絨服飾,刺骨地寒冷。蘇妙剛剛哭過,冷風(fēng)一吹更是隱隱有些頭疼。
“哥?!?p> “嗯?”
“等過兩天考完試,我想出去散散心。”
“行。我陪你?!?p> 蘇妙扭頭看他,有些驚訝,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為擔(dān)憂:“公司那邊怎么辦?”
“不管他,該罰罰,大不了不干了?!?p> 顧宇說得很隨意,很輕松,就像根本沒有重視過這份工作似的。
“這樣不好吧?我還是陪著你好了。反正只要斷了網(wǎng),就什么事都沒有了?!?p> 身邊的男人突然停下來,順勢盯住她的眼眸。
她聽到他堅定地說:“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手被一只溫暖的大手牽住,十指相扣。
蘇妙思緒忽然變得極為遲緩,像是卡住的齒輪,難以運轉(zhuǎn),難以分辨這緊扣的手心傳遞的究竟是哪一種感情。
她仰著頭,目光被顧宇深邃好看的眉眼吸引。
像是墜入一汪深潭之中,只想不斷沉淪、沉淪。
然后,她又聽到他說。
“如果你想逃離這里,逃離這一切,那我們一起去逃亡?!?p> 咚!
心跳不爭氣地又一次加速。
像是地心引力突然加劇,萬物瞬間定格,又瞬間塵埃落地。
蘇妙癡癡地望著那雙熟悉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悲哀得那么徹底——自己的一生,好像總是在各個年齡段,不停地愛上顧宇。
她是發(fā)了瘋,才會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一種名為“深情”的東西。
就好像,他也像她愛他一樣,深深愛著她。
「我好像徹底瘋了?!?p> 蘇妙默默咽下心底不斷翻涌的酸澀,錯開了顧宇的視線,低下了頭。
同時,抽回了那只緊扣著的手。
“哥……”
她自顧自邁開了腳步,聲音輕若羽毛:“太冷了,我們趕緊回去吧?!?p> ……
之后這一路,兩人都沒有開口。
蘇妙沒有去看顧宇此時什么表情,也沒有主動開口,打破這份沉默。
到了家里,兩人就像無事發(fā)生過一樣。顧宇問了辦公室里的情況,而后安慰了幾句。
蘇妙當(dāng)時語氣確實算不上多好,會激怒輔導(dǎo)員也自己認了,就當(dāng)吃一塹長一智。反正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那個劉藝笙真是個瘋子!”
顧宇恨恨罵著,甚至打算聯(lián)系學(xué)長向法院提起訴訟。
蘇妙看向他:“可是,現(xiàn)在告她誹謗,輿論攻擊的還是我爸?!?p> 畢竟目前為止,她爸依舊是那場兇殺案的唯一犯罪嫌疑人。只要他一天不醒來,一天不徹底宣判無罪,這場浩大的輿論紛爭里,最受傷害的還是他和他們兄妹兩人。
于是顧宇更煩了。
反倒是蘇妙率先想開,問起了寒假打算去哪兒“逃亡”。
“沒想到,跨年夜那晚提到過的話題,居然真的要實現(xiàn)了?!?p> 聽蘇妙這么感慨,顧宇也跟著笑了起來。
確實。
人生就是這么奇妙。
按部就班的生活總會在偶然間發(fā)生劇變,然后有了很多陰差陽錯,也算是福禍相依。
顧宇跟蘇妙確認:“去哪里都行?”
蘇妙點頭:“哪里都行,人少,像一場逃亡就好。”
“行。那我來訂票?!?p> ……
三天后,最后一門考試結(jié)束。蘇妙帶著一副長寬近一米的新畫,敲開了林教授的辦公室大門。
“林教授,這是我的留校作業(yè)……”
話音消散在唇齒間。
蘇妙目光停留在林教授對面的林青夏身上,臉上漸漸繃緊。
“蘇妙啊,三工就差你了?!?p> 林教授走了過來,接過了她手里的畫。
只一眼,他頓時精神一震,看著連連點頭,欣賞之意毫不掩飾。但回過神來,又長長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該夸你,還是該向你道歉了。”
林教授抬起頭對上她的目光,眼中帶著歉意。
“我女兒泄露了你的隱私,這事,我這個當(dāng)爸的跟你道歉?!?p> “爸!”
林青夏不服地打斷了他:“這是我自己的事?!?p> 說著,她看了過來,臉上顯然還帶著芥蒂,語氣輕輕淡淡。
“我確實做錯了事,但轉(zhuǎn)念想想,我也算是幫她走出了心理陰影,還擺脫了商業(yè)思維,重新創(chuàng)作出這種程度的作品?!?p> 聽著這些話,蘇妙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她已經(jīng)不想再搭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