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宇的手機再次響起時，是蘇妙接的電話。
來電顯示是錢學(xué)長，也就是之前提到過的那個紅圈所的律師。他是杭城人，此刻也正在杭城過年。
聽到接電話的是蘇妙，錢學(xué)長還愣了一下。蘇妙簡單解釋完對方才嘆了口氣。
“看來我這通電話打得不是時候?！?p> 蘇妙搖搖頭：“有什么話您直說就行?！?p> 搭在她肩窩的顧宇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伸手接過電話，低啞的嗓子跟電話那頭說了一聲：“怎么說？”
蘇妙聽不清電話里說了什么，只能按捺住焦慮打量著顧宇的情緒變化。
顧宇的臉色很難看。
但不確定是因為進行中的手術(shù)，還是因為電話里的那些信息。
“我知道了，等初七復(fù)工后還得麻煩你過來一趟了?！?p> 等顧宇掛了電話，蘇妙才開口問情況。
顧宇看著她，喉結(jié)滾了滾，慢慢站直了身子：“情況不是很好。現(xiàn)有的證據(jù)對叔叔很不利。”
“可是，法律不是講究疑罪從無嗎？”
“是，所以這起案子才一直沒有審判。五年前，警方和檢察院搜集的證據(jù)接近完整。有人看到叔叔持械，監(jiān)控拍到了畫面，現(xiàn)場兇器上也有指紋。當(dāng)時也只有他一個有充足的殺人動機?！?p> 蘇妙坐在了手術(shù)室外的藍色休息椅上，低下頭，臉埋進掌心。
長發(fā)垂落，看上去既脆弱又無助。
而顧宇的注意力也短暫地從這通電話重新回到了手術(shù)室方向。
雙喜臨門之后，緊接著又是禍不單行。老子的福禍相依論還真是經(jīng)久不衰的真理。
蘇妙心里難受得厲害。
她從來沒有感覺如此無助過。
哪怕是五年前，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吳正燁帶走，她都沒有這么無助過。
明明確定自己的親人不是兇手，卻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是法學(xué)專業(yè)的，不懂，也不知道如何為父親辯護。
偏偏這個時候，顧宇的母親手術(shù)中，生死未卜，她又不能再指望顧宇能分出心力來安撫她。
“哥……”
她動了動唇，有些茫然又有些疲憊，半晌后才訥訥說：“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被詛咒了？”
好不容易有兩件開心的事情……
如果人生就是一場游戲，那么他們拿的一定是地獄級別難度的。
顧宇沒說話，只是默默牽住了她的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手術(shù)室外，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幾乎聽不到——直到蘇妙突然打破了沉默。
“哥！”
她猛的起身，側(cè)過來看向顧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樣：“只要找到真兇，我爸就能自動洗清嫌疑！”
這句話是一句廢話。
但，卻是他們從未思考過的角度。
過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蘇承合身上，無論是他殺人的證據(jù)，還是沒殺人的證據(jù)，卻完全忽視了還有另一個角度。
顧宇看著她。
“人既然不是我爸殺的，那殺他的自然另有其人?！碧K妙說，“只要我們找到那個人就行了?！?p> “你打算怎么找？”顧宇淡淡開口，語氣不帶任何情緒，“當(dāng)時看不慣吳正燁的人不少，要說有殺人動機，那我也算一個?！?p> 蘇妙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顧宇的臉，一個很恐怖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光是那個念頭的出現(xiàn)，就足以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到底，誰是真兇？
那個真兇，究竟為什么要殺吳正燁？
為什么選在那個晚上，在吳正燁把她爸從樓上推下來之后？
又是為什么……始終沒有自首？
“哥?！?p> 蘇妙能感受到理智在試圖阻止自己說出接下來的話，可喉嚨還是不受控制地發(fā)出聲音，有點生硬，有點猶豫。
她盯著顧宇，慢慢把話說完：“那天晚上……你在哪？”
顧宇沒有回答。
他只是看著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可沒有一絲表情的表情，在此刻顯得莫名有些讓人恐慌。
記憶不斷浮現(xiàn)出來，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歷歷在目，每一個細(xì)節(jié)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顧宇當(dāng)時把她送到醫(yī)院后，等她醒來就表示要去告訴她的父母發(fā)生的一切。當(dāng)時自己第一時間進行了勸阻，可顧宇堅持自己的觀念，還是去了。
之后，他帶著母親出現(xiàn)，卻不見父親蘇承合的身影。
“我爸呢？”
當(dāng)時躺在病床上的她已經(jīng)坐不住了，尤其是在看到顧宇的神色之后。
當(dāng)?shù)弥赣H聽聞此事，勃然大怒，直接要去找吳正燁算賬時，蘇妙擔(dān)心得不行，卻因為腦震蕩和身上的傷倒在床上。
之后，顧宇自發(fā)地離開，說是要去找蘇承合。
徹夜未歸。
再之后，就是聽說凌晨時刻他在廢棄工地找到了死去的吳正燁，并報了警。
……
手術(shù)室外靜得針落可聞。
顧宇靜靜地看著她，而后垂眼，慢慢地松開了牽著她的手，什么都沒說。
蘇妙也收回目光，放空地看著前方的地面。
仿佛剛才她的那個問題只是幻覺。
……
她不應(yīng)該在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上問這種問題。
換位思考，要是她爸在急救時，顧宇卻突然問她當(dāng)初害死他爸的車禍?zhǔn)遣皇歉嘘P(guān)系……
蘇妙忽然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
她完全不知道換位思考后，自己會是什么樣的感受。
會心寒吧？
……
“對不起。”蘇妙泄氣地垂頭，滿是挫敗感。
她目光落在顧宇的手上，想要主動牽住那只松開的手，卻又因為顧宇剛才的動作傳遞出來的一些情緒而心存愧疚。
無論如何，她都不應(yīng)該懷疑到他頭上。
……
“那天晚上，我出去找叔叔的時候，中途見了個人。”
顧宇的聲音突然響起，回蕩在手術(shù)室外冰冷的空氣中。
蘇妙沒有動彈，只是微微側(cè)目，等著后文。
但過了好久，顧宇都沒有再開口。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靜坐著。直到半個小時后，蘇妙打算放棄，準(zhǔn)備起身開口做點什么。
顧宇卻在這時再次開了口：“馮明杰過來找的我?！?p> “他給我發(fā)過短信說想找我聊聊，我沒理。他打聽到了我的住處，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