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輩
我的祖輩,仔細想想,發(fā)覺自己也只能叫出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名字,再往上,就只有爺爺?shù)母赣H的名字了,再多了只能去查找族譜了。這不能不說是件可悲的事。假如我的先祖?zhèn)冎蓝嗄曛?,他們的兒孫竟然連老祖宗的名字都無法叫全,會不會覺得失望至極呢?
因此,關(guān)于祖輩,我也只能從我的爺爺開始寫起。我爺爺還有兩個弟弟三個妹妹,一個弟弟下南洋后再也沒有回來過,再一個我叫三叔公的小我爺爺十幾歲。我只記得爺爺?shù)母赣H的名字,因為爺爺?shù)拿掷镉休叿值挠米郑ê髞聿胖朗恰懊焙汀白帧钡妮叿峙判?,有的宗族用“名”的輩分取名字,有的宗族用“字”的輩分取名字。)小時候好奇,問過爺爺上一輩的名字,那樣子才得知也記住了太爺爺?shù)拿?。爺爺?shù)哪鞠渥永镉袃蓮執(zhí)棠蹋ㄒ彩莾蓚€太奶奶)的大相,一直收納在箱子里從沒掛到廳堂里,偶爾翻箱倒柜時會看到,我也忘了為什么會有兩個太奶奶,據(jù)說其中一個太奶奶老年時候眼瞎了。爺爺年輕時本來也想要下南洋謀生的,但是太奶奶不同意,老人家擔(dān)心女的出嫁后,我三叔公又太小,沒人可以撐起這個家,后來爺爺也就沒去成了。我爺爺后來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我奶奶,都是同姓,個中緣由我是在長大成人之后才慢慢體會到的。我爺爺奶奶生了三男三女,跨度幾乎有二十年,結(jié)果后來我大姑的大兒子幾乎和我叔叔同齡。我父親是他們兄弟姐妹里的倒數(shù)第二,而我又是我們家三姐弟里的老幺,所以從我開始和爺爺有交集印象的回憶時,爺爺已經(jīng)是古稀之年了。我第一天上幼兒園時,家人后來跟我說那天是我爺爺帶我去學(xué)校報名的,那可能是我關(guān)于爺爺?shù)淖钤缬洃浟恕?p> 我爺爺不算多才多藝,按父親的說法算是平平淡淡過了一生,沒有“建功立業(yè)”,只是來走了那么一遭。我?guī)缀鯖]有從父親口中聽到過他對爺爺哪怕只言片語的抱怨,父親一直把“孝順”作為他為人處世的根本準(zhǔn)則,不逆反父輩一直是父親信奉的,他經(jīng)常說“順情就是有孝”。
我沒有從爺爺那里聽說他父親(也就是我太爺爺)的任何事情(或許有過,只是我沒記住一星半點),所以我只能從我爺爺開始說起。我的爺爺生于一九一三年,現(xiàn)在算起來已經(jīng)是一個世紀(jì)以前的事了,老人差點經(jīng)歷兩個世紀(jì),不過這一遺憾讓我奶奶實現(xiàn)了。記得當(dāng)年每次讀到“五四運動”的歷史大事記時,我都要聯(lián)想一下,那時候我的爺爺是什么樣子的。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從沒認真比對過爺爺在各個歷史大事記的情況。幸運的是爺爺經(jīng)歷了中國近代史以來所有的大事件一直到改革開放,見證了積貧積弱的國家一步步走向繁榮昌。不過學(xué)生年代的我對爺爺沒有參軍一事一直“耿耿于懷”,據(jù)說爺爺還是習(xí)武之人,卻沒有“報國捐軀”之行動,每每想起這事我都會覺得“丟人”。
我也不記得爺爺念書念到什么水平了,但是爺爺是村里的“一支筆”,但凡鄰里之間房屋土地買賣之類的,都會來家里請爺爺居間幫忙寫“買賣契約書”(民間合同),在保存下來不多的幾份草稿中,看到了爺爺當(dāng)年用毛筆書寫的豎排的“契書”,恕我眼拙,覺得爺爺?shù)拿P字沒有書本上的好看。奇怪的是,爺爺也不曾交過我寫毛筆字,我也幾乎不曾看到爺爺現(xiàn)場寫毛筆。爺爺也會打算盤,家里到現(xiàn)在還保留著當(dāng)年爺爺用過的那個打算盤,十三珠的。也許那是爺爺寫“契約書”時計算房屋田地大小和買賣金額的數(shù)值用的。高中時的一個同桌算盤打得嘩嘩響,原來同學(xué)的老爸是會計。那時候也曾想起家里的大算盤,不過好像也就小學(xué)上課時用過一段時間就幾乎沒再碰過,爺爺也沒指點過我怎樣把算盤打快。
生在鄉(xiāng)間,按說水系不少,我卻是妥妥的“旱鴨子”。更不可思議的是,我的爺爺和我父親倆人都會游泳,還是水性很好的那種,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們村后有一條雙溪環(huán)村流淌,過了雙溪水閘,對面就是鄰鎮(zhèn)地界了。那是一條有如碧玉帶環(huán)繞的,附近的水田都是仰靠這溪水得以灌溉。對當(dāng)年幼小的我來說水面之寬廣,以至于上學(xué)后學(xué)了“長江”的生詞后,就以為長江大概就是那樣子的了。小時候聽爺爺提起,以前還沒興建水閘的時候,要到對面村莊去看戲,他又不想付錢坐船也不想繞遠路,他就把外衣褲脫了,剩個大褲衩,把衣服頂在腦袋上,直接站立著游過去。對不會游泳的我來說,每次聽到爺爺描述他當(dāng)年泳技如何了得的時候,我都佩服不已。多年之后,等到我成了父親要帶孩子學(xué)游泳,問起孩子爺爺(也就是我父親),才知道,原來他老人家也會游泳。敢情他們都把技能藏著掖著連自家人都不傳授的呀!
爺爺在村里有個尊稱“Q伯”,后來我仔細看了周遭的宗親,發(fā)現(xiàn)爺爺不只在宗族里是年齡最大的,甚至在整個村子里都算老資格的了(村子據(jù)說是縣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村莊,全村一萬多人,幾乎獨一姓氏,后來劃分成了三個行政村),不過因為家底太薄,所以爺爺并沒能參與到村里的事務(wù)。不過爺爺也算“武林中人”,也因為這技能獲得了鄉(xiāng)人的諸多尊敬。爺爺師承哪門哪派已無從考據(jù),只是聽父親提起當(dāng)年爺爺十幾歲和村里幾個同齡的小孩一起去附近的妙高山寺廟拜師學(xué)藝。爺爺懂得好幾種武術(shù)套路和拳法,但是最厲害的是使耙,還有棍棒也是拿得出手的,當(dāng)年還收了好些徒弟。很遺憾,爺爺?shù)倪@項技能也沒有傳授給我父親和我。我依稀記得有幾次,爺爺興致高的時候會在屋里給我們幾個孫輩比劃一下他的拳腳,倒是挺像模像樣的。
爺爺算是樂天派,又沒有照顧家的心思,凡事自己過得舒坦就行。年輕時也賭博,據(jù)說還贏了好些煙土,“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不過那段時光可能真的是爺爺?shù)墓廨x歲月了。算起來,那時候爺爺二三十歲的年紀(jì),新中國還沒成立。大煙比銀元值錢,甚至保值,還有多少多少的其它財富,不過好像也都沒存下來。到我懂事時,家里已是一貧如洗,真如書上說的那種“家徒四壁”的情形。爺爺喜歡肉,尤其五花肉,即使八十多歲時也依然保持這個飲食習(xí)慣。另外一個習(xí)慣就是,爺爺去哪兒都是走路出行,那時候活動范圍再大也不過鄉(xiāng)鎮(zhèn)范圍,頂多到鄰鎮(zhèn)上去。不過也是,我好像從沒問起過爺爺以前都到過哪兒,有過什么營生,也不知道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靠書寫“買賣契約書”獲得一些生活費用的。
爺爺喜歡看戲,那估計也是村人最好的消遣了,據(jù)說也有唱南音的,我倒是沒印象有聽到過。除此之外,村里的喪事上的表演卻也真真成了村人的另一集體圍觀的活動。南方村里大小廟宇甚多,尤其對于我們村來說,十幾二十個總歸是有的,村里人淳樸,佛道不分,各種宮廟一有佛事活動,大多請高甲劇團來演出“大班”。那時候,我總會早早把功課做完,然后晚飯后央求爺爺帶著一起去看戲。(那時候我父母是沒空的,也許他們是因為勞作了一天,比起看戲,更奢望可以躺下休息。我父親也是在很多年以后從廠里辭退回家后,才又開始到戲臺前看戲。)那時候看戲,大人在戲臺前看,而我最喜歡的是在到后臺看演員們化妝,摸摸道具。有時候爺爺還會給買戲臺前面的零食,那樣一來就是最完美的看戲了?;丶液蠛孟窈苌俑鸂敔斢懻搫∏椋贿^平常幾個小孩有時會在床上,拉上床單、毯子當(dāng)幕布,頭上包個毛巾把頭發(fā)藏起來,學(xué)著戲里拿拂塵當(dāng)?shù)谰呤梗ㄕ娴木褪欠鲏m,不過大多是用來驅(qū)打蚊子的),至于臺詞已經(jīng)忘了說了什么,也不記得演的哪一出了。爺爺看戲幾乎一場不落,每個宮廟的演出必到,甚至鄰村的演出也會早早出門去搶占好的位置。多年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也算是喜歡上了地方戲劇,雖然還是得依靠字幕才能完全看懂,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潛移默化的影響吧,然后我也把看戲這種興趣愛好感染了我女兒。
爺爺?shù)慕】禒顩r一直很好,可能跟他年輕時習(xí)武練武有關(guān)系吧。到了八十多歲依然還堅持每天出門溜達行走,不用拐杖。某一年奶奶去了普陀山帶回一根拐杖要給爺爺用,結(jié)果爺爺直接棄之不用,拐杖也就成了我們小孩的玩具了。
我也說不清爺爺留給我什么,也許只有等著時間慢慢發(fā)酵,等我慢慢發(fā)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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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WuaUPQ
對那個年代情有獨鐘,卻只記得書本的歷史,身邊的歷史無人書寫記事。只能通過自己的記憶片段拼湊出祖輩生活。聊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