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清風徐來。
沅辰抬頭仰望天際,那無盡的夜幕像是被下面燈火璀璨的沅府挑高了許多一樣。
看著自己那生活了十七年的家,自己此時此刻只有由心而生的一個想法。
真他娘的高啊,這爬的也真他娘的累啊。
沅家能一枝獨秀的位于青鸞王朝北部的這玉凈瓶州,不止是地理意義上登沅家山脈可一覽眾山小的高,沅家同時還擁有著天下極為罕見的鑄造靈兵的技法。
沅家從祖上便在江湖中有著一份名氣不小的鑄劍本領(lǐng),但迭代數(shù)輩人之手,終究是那鍛造俗兵凡鐵的名家罷了。
當代家主沅辛夫也就是沅辰他父親,雖然未得在青鸞廟堂中身居個一官半職,但就在十七年前沅辛夫剛接任沅家家主之位時,竟然從沅家鑄劍池中,鍛造出了一把充盈著靈氣的利器!
靈兵,不知何古歲月人類為煉氣士量身打造的神兵利器,若說煉氣士與凡人對決可說是天下無敵的話,那么手持靈兵的煉氣士就算是天外來敵,也不遑多讓!
如此這般神工放眼整個青鸞王朝版圖之內(nèi),也只有青鸞督造府與神仙門派朝霞山這兩處地方擁有。
青鸞王朝自然不會對沅家這般鍛造神兵利器的技法視而不見。
青鸞圣人當即便派遣時任吏部侍郎的曹元培前往玉凈瓶州沅家,曹元培手持圣令,口含天憲與沅辛夫于府邸密談三日后,悠然回京。
在江湖浪人們眼中,從那時起沅家已然跟青鸞廟堂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沅家劍池對外的鑄劍量開始驟減。
后來江湖上甚至連一把出自沅家劍池的凡兵俗鐵都難尋求。
……
“老劉,早上出門的時候老頭子好像跟我說了啥?你還記得嗎?”沅辰望著那逐漸清晰的府邸,突然說道。
劉存春內(nèi)心默默的擦了把汗,“少爺,家主今早說的事和個把月前囑咐你的是同一件啊。”
“???”沅辰一臉驚訝的回頭看著身后的劉存春。
劉存春看了看自家少爺?shù)倪@副表情,心里只能無語凝澀。
這位小少爺從記事起,劉存春便如同貼身侍衛(wèi)一樣被沅辛夫安排在他身邊,一點不夸張的說,劉存春和沅辰相處的時間比沅辰和他爹相處的時間還要長久。
所以劉存春一看沅辰撅屁股,就知道他接下來要干出什么勾當了。
“個把月前?”沅辰若有所思后,疑惑說道:“個把月前是什么事?”
劉存春低頭雙袖低垂,輕聲說道:“少爺,今日有廟堂那邊的大官來,家主是準備讓你與廟堂人見一下的。”
“嗨,廟堂的大官?關(guān)我錘子事?”沅辰想是松了一口氣一樣,雙手甩動著黑袖,像只雀兒扇動翅膀。
“不過老劉啊,這事你早上沒提醒我,你……“沅辰故作玄虛的話語停頓了一會。
但劉存春的臉上全然沒有害怕被處罰的神情。
“你……你立了個大功!下會咱們再去秀兒姐那唱歌的時候,我允許你多讓兩位姑娘陪同一下?!?p> “少爺,咱今日已經(jīng)算是違反了家主意思偷溜出去的了,這段時間咱得老實呆在家里了讀書練劍了?!?p> “嗯……”沅辰低頭單手撫摸下巴,“等朝廷的人前腳走,我們后腳跟著也溜出去?”
“額……行吧,不過不能讓人知道?!币幌氲絻晌还媚?,劉存春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他那鶴歲童顏的臉上又增添了許多血氣!
沅辰看著還有段路程的家,深嘆一口氣,朝著劉存春向下的擺了擺手,“坐,爬累了,休息會?!?p> 通往沅府的道路當然不止這一條徒步行走的山階,從沅辛夫接任家主之位后,請來了熟稔山勢經(jīng)緯的大能為沅府新造了適用于貼合山地走勢,馬車暢行的新路。而沅辰主仆倆此時所處的道路,人流便逐漸的減少了,只剩下家仆們定時來清理打掃一番。
劉存春從這山路野邊折了兩根狗尾巴草,遞給沅辰一根,自己叼著一根。
沅辰接過狗尾巴草,復刻著劉存春的動作,嘴中叼著草根模糊不清的說:“老劉,咱說些正經(jīng)的事,這次我老爹從個把月前就特定囑咐我今天別跑,看來今天來的大官,估計得比之前來的得更大吧?”
劉存春不正面回答道:“少爺這次咱青鸞王朝與漠北那邊的戰(zhàn)役大捷,我朝成功的奪得了天池地帶的掌控權(quán),朝野狂喜,而第一軍統(tǒng)領(lǐng)也是圣人胞弟青熙真此番回朝,被封賞了個啥殷紅王的名號,咱這玉凈瓶也被圣人賞給了這位新封王爺。”
沅辰聽到這名號,不由得感嘆道:“殷紅王,這名號挺狂?。 ?p> 劉存春雙手攤在身前,說道:“咱這位王爺也屬實驍勇善戰(zhàn),身騎白馬鐵甲殺入戰(zhàn)場,走出戰(zhàn)場時連人帶馬渾身都染滿了鮮血。況且少爺你別看他這封號挺狂的,封地也不錯,但這些都是要付出代價換來的?!?p> 只見沅辰眼神發(fā)光,自信說道:“杯酒釋兵權(quán)!我在那些歷史志怪小說中看過這種情節(jié)?!?p> 劉存春難得的欣慰的點了點頭,自家這少爺除了平常百姓眼中正經(jīng)的事不干,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略有研究的。
“原本這大捷班師回朝的青熙真不說權(quán)傾朝野,也可以說是圣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但在那深宮密院中長大的王子皇孫,就算你是圣人胞弟,也是經(jīng)不起時間與地位更替帶來的考驗的,尤其還帶有‘兵權(quán)’這種敏感的因素。放棄了兵權(quán),留存了兩百人的親衛(wèi),封了個一州刺史加個可以流傳歷史長河的響亮名號,少爺你覺得如何?”劉存春撫摸著自己那所剩不多的胡須問向沅辰。
沅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說:“我覺得如何啊?那只能說王爺和圣人倆人之間的感情真的沒辜負他倆之間的關(guān)系了,換我之前看過的一本演繹小說上寫的,這種掌握兵權(quán)又身居偉大功績的人,難免會在功名利祿的熏陶下侵蝕了內(nèi)心,從而直接揮手拔劍,一夜之間起兵反了他娘的。像殷紅王這種拿得起放得下的英雄好漢,若要拿兩個字來評價的話,我只能想到:忠!誠!”
“所以這次朝廷那邊是剛好派這位新任玉凈瓶州刺史青熙真來還賬嘍?!?p> 劉存春簡要說了下這位殷紅王,又是戰(zhàn)功又是封賞的,那這次來的大官也只能是青熙真了。
劉存春搖了搖頭說道:“恐怕不只是還賬這么簡單?!?p> 沅辰回道:“不會還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來我們家給個下馬威吧?”
“是,也不是,少爺我剛才和你說的我們青鸞王朝這次戰(zhàn)役成功奪得了天池地帶的掌控權(quán),天池是何處?”劉存春雙目毅然看向沅辰。
沅辰不以為然的說道:“天池一帶,山形崎嶇險峻,如龍蜿蜒的山脈向內(nèi)聚攏形成了一個宛若懸浮在天際上的山池。民間傳說中是被上古神祇摧毀不知何物后留下的遺址?!?p> “那假如天池是一座上古神匠煉氣士留下來的巨型鑄劍池呢?”
“那怎么行?。 便涑搅ⅠR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連忙喊到:“朝廷那邊要是借此能自己鍛造生產(chǎn)這個量級的靈兵,我們沅家還怎么賺錢??!我還怎么帶你去唱歌啊?”
沅家劍池的興盛初始于沅辛夫鍛造出第一把靈兵時,而此后鍛造出數(shù)量眾多的靈兵則是被青鸞軍隊全數(shù)收購,因此也為沅家?guī)砹藵L滾浪潮般的白銀雪花。
劉存春也啐掉狗尾巴草,雙手靠背五指虛握住地站立望著那明晃晃的明月說道:“少爺,其實我剛才都是說笑的?!?p> 沅辰效仿劉存春的動作,面帶笑意地說:“但我說的是真的啊?!?p> 沅辰說罷,兩人便不再言語,山階在月色下開始了靜謐。
“躲在陰影處的兄臺對我主仆倆這趣談評價如何?”
“起碼得是一兩銀子的打賞?!?p> 劉存春與沅辰的聲音從靜謐的山階中響起,隨后山階又陷入了原本屬于它的靜謐。
倏然間,一道閃光從漆黑雜亂的樹林中朝著主仆倆人飛速而來,是一柄通體雪白而折射了月光的劍!
劉存春見到這來自黑暗中的閃光,將早已凝聚在手中的真氣左右接連的轟出去!
沅辰臉上閃過一絲平淡的表情,看著那柄飛速而來的劍如切布帛般輕易的穿透了劉存春的打出去的第一道真氣。
“二品?”沅辰內(nèi)心念道。
天下煉氣士通俗流傳境界共六品,一品至上,六品至下,而在一品之上還有令天下煉氣士三緘其口的神秘三境界。
沅辰畢竟也是看著劉存春變老的,自然也懂得老劉這兩手真氣是何等的威力。
但一聲清脆響亮的聲響突然打散了沅辰內(nèi)心的想法,他看見那柄劍尖剛觸及劉存春的第二道渾厚真氣的剎那間。
劍尖像是碰撞到一座磅礴無法撼動的山岳一樣,整體劍身彎曲著跟高掛天穹的明月一樣。
那把劍隨即左右搖擺著被甩到了天上,明晃晃的反射光比剛才還有更加刺眼。
“還以為是個二品的高手呢?!便涑矫蛎蜃爨止镜?。
而從遞劍而出的漆黑樹叢里,走出了一個身形狹長的人影。
只見她身穿黑袍,腰帶佩玉,桃花眼柳葉眉,標準的美人瓜子臉模樣,但腰間卻挎著兩柄劍鞘,其中一個劍鞘空蕩蕩的。
沅辰用手肘輕輕的撞了下劉存春,頭傾斜近劉存春但又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黑袍美人,說道:“老劉,認識不?”
劉存春搖頭示意。
沅辰釋然,老劉這眼光不認識這等在沅辰眼中天下一品的美人也正常。
沅辰挺直腰板,朗聲問道:“敢問這位女俠,為何半夜三更的在此埋伏我這主仆二人啊?”
只見黑袍少女抽出另一把收斂于劍鞘里的劍,雙指撫過劍身,望著沅辰開口說道:“很簡單,聽江湖人說沅家少爺是個不學無術(shù)精心鉆研些傍門左道的奇才,我想和你切磋一下,所以我來了?!?p> 沅辰聽這話說的,臉上瞬間變成一副苦瓜臉說著:“女俠,一我沒有鉆研些旁門左道的東西。二,我就想回個家,怎么跟過五關(guān)斬六將似的?”
“今晚夜色已深,不如還是明白天與女俠再來一場浩浩蕩蕩的比武吧?”沅辰打著商量問著黑袍少女。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可惜了出門時在你家劍池順手帶出來的這兩把劍了,還是我精心準備的禮物。”
“什么!我家的劍?你知道一把劍值多少錢嗎?你就偷?”沅辰失聲大叫,連忙跑去尋找剛才劉存春被擊飛不知落在何處的那柄劍。
劉存春聽到是“出門”“順手”的字眼,腦袋還是轉(zhuǎn)的快的,向著黑袍少女作揖問道:“姑娘也是今日的朝廷來人吧。”
黑袍少女以禮相待,平靜地答復道:“嗯,是的,我叫青雨,青熙真是我爹。”
青雨話語剛落,一道熟悉的光芒以磅礴雷霆之勢再次歸來!
但這次并不是朝著劉存春而來。而是由沅辰手持,朝著青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