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齊舟二人想也不想就往天刑院方向趕去,一到門口讓二人倒吸一口冷氣,同樣的兩個入口,一邊排了十幾人的隊伍,另一邊則密密麻麻排了數(shù)百人之多。門口喧鬧異常,東西兩隊各有數(shù)人正在破口大罵,一聽,原來是東邊人數(shù)眾多的一隊認為西邊之人假冒武舉身份,往年各地舉子進入天刑院的屈指可數(shù),而今日自西門進入之人已達數(shù)十人,東邊隊伍有人不甘心長時間等侯,怒斥西邊隊伍之人憑借家族關(guān)系,免試入校。而西邊隊伍之人身后都是有錢有勢的主,豈甘受辱,紛紛回罵,只差遣家人來教訓(xùn)那些有眼無珠的家伙了。好在校方聞訊后馬上有人出來調(diào)停,解釋說西邊隊伍并非只收武舉人,還招收事先備案有特長的學(xué)生,如果東邊學(xué)生能達到‘條件’也可免試入學(xué)。那東邊之人也非傻子,如果真有‘條件’,誰還會在這里排隊?好在西邊之人很快都進去了,東邊罵罵咧咧幾句也就平息了風(fēng)波。報名只在上午進行,賀齊舟看了看人群,覺得耽誤自己練功時間,便決定明早再來了。一夜無眠后,兩人早早來到天刑院門口,身前的隊伍已有百來人,等了約半個時辰,學(xué)??偹汩_門迎客,隊伍緩緩前行,而西邊仍時不時有人在長輩陪同下進入。好不容易核試驗了戶籍進入天井,四校報名的流程都基本類似,只是天刑院居然只有三名黑袍教師進行面試,而報名天刑院之人顯然要遠遠多于其他三校,所以隊伍前進得很慢。好在賀齊舟發(fā)現(xiàn),這三位黑袍教師基本不會拒絕任何人報名,搭脈更像是裝裝樣子,林川照例走在齊舟走前,面試的黑袍教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右衽繡玄武像,只是玄武像本就偏黑,繡在衽上不仔細觀察還很難發(fā)現(xiàn),一直像是走過場一樣的搭脈到了林川時忽然停頓下來,表情有點驚訝,然后低聲和身后的教工說了幾句,讓林川暫時在身邊待一會。搭到齊舟脈后,又是一楞,沒有通脈又沒有關(guān)系也想進天刑院?雖說沒有明文規(guī)定不可以,但所有學(xué)子在這一點上都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通脈是絕對進不了這天下有數(shù)的學(xué)校的。故那中年人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搖頭道:“小伙子,本校實在沒有招收不通脈者的先例,請回吧?!?p> 賀齊舟正想辯解,林川卻急道:“你們這些學(xué)校怎么都這么不通人情,先生,求您給個機會吧,我家少爺不會讓人失望的?!?p> 黑衣教師搖頭道:“小伙子,我已經(jīng)讓人去請示教授先生了,可以讓你優(yōu)先入校,只是這位我實在沒有權(quán)力讓他報名?!?p> 賀齊舟只覺得眼前一黑,一時也沒了方向,好似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正在此時,一名黑袍老者快步走來,來者面龐瘦削,雙鬢微斑,長髯及頸,衽上的玄武像在金線勾勒下格外顯眼。中年黑衣人在老者身邊低語幾聲后,那老者讓林川過去,伸手探了探脈像,然后撫須問道:“小朋友,你叫什么?你底子不錯,如果你愿意的話,我愿意擔(dān)保你入校,且可免去學(xué)雜費用!”林川忙道:“教授爺爺,這位是我少爺,我的功夫一大半是他教的,您能不能讓他也入校?”
老者有點吃驚,讓齊舟也過來,搭過脈后,心中頗為惱怒,本來暗自竊喜,照林川的脈像,如果能在三個月內(nèi)達到四脈,即便招式不行,經(jīng)過自己兩三個月的調(diào)教,進入武舉最后一關(guān)應(yīng)該問題不大,甚至有可能直達翰林院,像這樣的苗子他已經(jīng)有多年未見了,因為憑這樣的條件,其他三所學(xué)校沒有理由拒絕的,但一說武功是一脈不通的齊舟所教,心中難免不快,畢竟沒有任何教師喜歡不誠之人,但為了武校的聲望,老者也沒發(fā)作,只是說道:“這位小哥奇經(jīng)八脈過于強健,如果專練外家功夫必有所成,但不適合我們學(xué)校,老夫也很難同意他來報名?!?p> 林川又問:“只是報個名都不行嗎?如果通不過學(xué)校的測試,我們也就認了,我注定要跟著少爺?shù)?,老先生能不能通融一下?”
賀齊舟也已經(jīng)絕望透頂了,但臉色已恢復(fù)正常,對林川道:“說什么傻話呢?難道我以后成親了,你也一直跟著?我決定了,你暫時在天刑院修習(xí),我再去趟終南山,說不定掌教回來了,他年紀大認識陸寶根都不一定,到時我們再在殿試中碰頭!”
林川靈機一動,道:“報名還剩下四五天,要不我們再等等,楊山的師傅是江陵全真教的,說不定他認識,我們先回去吧?”
老者見兩人說走就走,忙道:“小兄弟,你們說的楊山可是南直隸解元?”
賀齊舟點點頭道:“不錯。我們都來自南直隸江陵府,我們只是因故錯過了鄉(xiāng)試,所以進京來的?!?p> 老者心中砰然一動,對齊舟道:“如果你能勸說楊山加盟本校,我一定想辦法讓你報上名。我不是懷疑你現(xiàn)在的實力,你的筋骨足夠強健,我相信你也能戰(zhàn)勝尋常一兩脈的學(xué)生,只是如果將來數(shù)年之后,你還未通脈,責(zé)任都會推到學(xué)校頭上,我們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所以對于一脈不通者我們四校都有默契,一個都不會收的,就算有權(quán)貴硬塞人進來,多數(shù)也會在頭兩年里勸退?!?p> 林川喜道:“少爺,我們總算有希望了,那家伙就聽你的話!”
兩人臨走時老者塞給他們一張名刺,說是找到人只要和門房說一下,就會直接帶到他那里,名刺上赫然寫著:‘天刑院一級教授,段先覺’
接下來的幾天對賀齊舟和林川而言可以說是備受煎熬,一人就在東南方向外廓入城官道邊侯著,另一人則在南直隸會館門口蹲著,一清早準備好幾個大饅頭和一些咸菜帶在身邊,直到日落才回去。對于各地舉子而言,真正能進入武備館的還是少之又少,更多人的目標只是天樞院或武道館,而九月底是入校的最后截止日期,但也有自負之人認為自己肯定能進武備館,就懶得在四校浪費時間;而還有人會因為年紀太小而推遲一到兩年再入校,所以齊舟也不敢確定楊山一定會在九月底前進京,如果他還是想跟著江陵全真教的元澈學(xué)藝,很有可能在通了六脈之后再進四校,那可真要害兩人白等了。還有一個難題就是身邊沒錢了,那個破敗小客棧一天就要收四錢銀子,還要給老黃馬喂食草料,兩人的吃食已經(jīng)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饒是如此,十天等下來,身邊也只有區(qū)區(qū)二兩多了,要不是林川把馬賣了,兩人早已囊中空空了。賀齊舟也想好了,大不了拉著林川上街去表演真正的胸口碎大石,讓集市那邊的幾個壯漢喝西北風(fēng)去。
九月二十六,秋漸深,天已涼,仍是一身單衣的齊舟站在官道邊伸長著脖子,看著一撥撥過往的車馬。對于嚴寒酷暑,賀齊舟倒是一丁點也不怕,一般人只有在通了六脈之后,經(jīng)絡(luò)運轉(zhuǎn)自如,能自己逼出寒暑之氣,但齊舟自小在飛瀑邊習(xí)練,即便是三九嚴寒也天天往結(jié)了薄冰的深潭里扎;酷暑最重之時仍是天天在曬得滾燙的巖石上練功挨打,所以官道一身單衣的他常常會被人投以奇怪的目光。臨近傍晚,賀齊舟剛嘆息完今天看來又白等了,遠處就出現(xiàn)了一輛馬車緩緩而來,只有一個壯漢駕車,賀齊舟心想,小楊山總不會和張晴柔、元澈老頭擠在一輛馬車里吧?看來又沒希望了。馬車從他身邊駛過,一丈、兩丈,忽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笑聲,張晴柔!
“張晴柔!張晴柔!”賀齊舟也不知道自己的喊聲怎么會變得如此沙啞,但激動的他立即邊叫邊大步追了上去,馬車掀起一角厚厚的簾布,露出一張久違的俏臉,正是張晴柔無疑!張晴柔也是又驚又喜,見到賀齊舟直接問道:“喝稀粥,你在等我嗎?林川呢?”
賀齊舟也不答,只是著急地問道:“小楊山呢?還有你師父怎么不來?”
一人一車一邊入城一邊問答,經(jīng)過一番問話,賀齊舟總算知道了楊山的去向,原來楊山跟著師父元澈直接往西北去了終南山,拜訪全真總壇,預(yù)計比張晴柔晚上個三四天進京,而且楊山的目標就是武備館,況且今年才十六歲,即便這次失利了,還能在下屆拼一下。張晴柔因為是女生進入終南山有諸多不便,便由師姑陪著先去會館,而且張晴柔想今年就去天樞院報道,所以先來了京城。
一行人來到南直隸會館時令林川激動不已,但還來不及多說什么就被齊舟拉著回小客棧,兩人合乘一騎,在外廓城門關(guān)閉前連夜出城,沿通向西北長安方向的官道而去,一定要趕在九月三十前將小楊山接回洛陽。兩人在經(jīng)過了兩處客棧驛館后并未發(fā)現(xiàn)楊山,由于舉子是有資格住進驛館的,所以兩人決定不放過路邊的每一處休憩之所,臨近亥時,官道進入一處密林,已是伸和不見五指,兩人無奈在路邊燃起一攤篝火,一人守夜,一人暫歇,每個時辰輪流一次。次日,曦光微現(xiàn)又往前趕路,賀齊舟暗自祈禱能盡早在路上碰到楊山,因為單程到終南山估計都要兩天兩夜,越晚碰到越有可能趕不回去。行至傍晚,已多是山路,眼見夕陽西下,前方山坳口出現(xiàn)一座驛站,齊舟讓林川守在路邊,自己進驛站問詢,然后又是失望而歸,正在此時,遠處山頭上先是冒出一個人頭,然后出現(xiàn)一個馬頭,一人一騎正緩緩而來,天黑路遠,兩人也看不真切,只是慢慢地打馬前行,忽然山頭上又冒出一個人頭,然后是一個驢頭,驚喜忽然從天而降,不斷前行的齊舟認出了騎馬之人正是楊山,而騎驢的是一名老者,定是那元澈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