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啟動,三人不再言語,直到入了城,女人把車子靠邊停下,再次用央求的眼神看向安然:“我去加油,請安小姐務必在出口等我?!币姲踩粵]有說話,又繼續(xù)道:“我知道您可以輕易的擺脫我們,但您不知道的是,外面到處有人找您,在我身邊,或許才是安全的?!?p> 安然驚訝的看著女人,她不知道自己離開邱陽以后發(fā)生了多少事,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望著車子遠去,安然的心突然有些空落落的,她走到加油站出口的長椅上坐下來,望著寥落的夜空發(fā)呆:“路承,你怎么樣了?我好想你……”晚風輕柔,裹著安然嬌小臉龐上滴落的淚珠,似愛人溫柔的手,安然伸手去接,卻是一場空。
再上車時,安然發(fā)現阿晉已醒來了,正警覺且倔強的看著自己。這是她第一次正面看到醒著的阿晉,和自己大概同樣年紀,雖然胖了些,面目也算端正,只是受了些苦,看上去有些憔悴和疲憊。
“阿姨,能不能告訴我,是誰在找我?!?p> “安小姐,您很快就可以見到找您的人?!迸丝戳丝窗踩?,繼續(xù)道:“您大可以放心,帶您去見的是個好人,他不會傷害您的?!?p> “您?認識他?”安然疑惑地問。
那女人笑了笑:“是的,他大概是我和阿晉一路走來,遇到的少有的好心人了?!卑⒁桃贿呴_車,一邊繼續(xù)道:“謝謝你答應給阿晉看病,你也是個好人,會有好報的。”她自顧自的苦笑了一聲:“現在走到這里了,大概也不會有什么變數了,告訴你其實也無妨。我的家原本在離這兒很遠的曲里鎮(zhèn),我和阿晉他爸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感情深厚,但上天不公,我們的阿晉自小體弱多病。為了給他看病,阿晉爸拼命干活掙錢,仍然入不敷出,不得已,我們常常到處借錢,因為還不起錢,我們也常常到處躲債,四處流浪。阿晉15歲的時候,阿晉爸積勞成疾,得了急病走了,我只能一個人帶著阿晉繼續(xù)流浪,再想辦法掙錢買藥控制他的病情。這期間,我們被騙過,被嫌惡過,甚至被當作乞討的編進奇怪的門派,比如老六那撥人,他們常常在街上盯梢,見到無人看管的可憐流浪者,便抓回去為他們做事,不聽話就非打即罵,他們的分支很多,各地都有,熱河一帶歸老六管。我和阿晉是被負責邱陽地帶的老秦尋到的,每天四處幫他打探有用的消息,作為酬勞,他也會定期給阿晉買藥。為了能攢錢有朝一日幫阿晉治病,有一次,我偷偷帶阿晉上街找活干,卻被人當街為難嘲笑,說沒見過干活還要帶孩子的,還是那么大的孩子,阿晉見不得有人辱罵我,一氣之下便與那人打了起來,別看阿晉胖,他是自小吃藥才變成這樣的,其實身體并不好,兩三下便被人打倒在地,我們也是在那個時候遇到那位好心人的。”女人臉上又出現那晚見到安然時的溫柔神色:“恩人幫我們打發(fā)了那些挑事者,見我們孤兒寡母處境艱難,又遞了些錢給我們,我說不能白白拿錢,至少幫他做些什么,顧慮著我卑微的尊嚴,他便留了我的電話,偶爾讓我?guī)兔λ托〇|西,再定期給我們一些酬勞。前段時間,恩人那邊不知為何突然失去了聯絡,我又不敢貿然打擾,只能盼著他平安無事,直到不久前,他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有親人流落到熱河,他不便出面尋找,想問問我有沒有什么辦法。電話被老秦的人聽到了,他們以阿晉威脅我,逼我向恩人要高額酬金,并答應回熱河幫忙尋人,送回邱陽,當然,也答應酬勞分我一部分?!?p> 女人從后視鏡看了看阿晉,又長長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肯定想說我怎么如此不知恩,安小姐,人在處境艱難的時候,自私和無義才是常態(tài)。所以我開口問恩人要了巨額酬金,他也答應我,只要平平安安的把你帶回給他,酬金沒問題。我連夜趕回熱河,也通過各方消息打探到你的去處,但在這個過程中,我發(fā)現還有其他分支的人似乎也在找你,我不知道那些人找你的目的,我能做的,就是在他們找到你之前把你完好的帶回給恩人?!迸丝聪虬踩唬抗庹\懇:“其實老秦和老六都想過單獨拿你到恩人那里換錢,但他們吃不準恩人的脾氣,怕惹怒了他,拿不到錢,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另外,老秦和老六并不交好,他們各有各的算盤,都怕我拿了酬勞被對方貪了好。我原想著走之前與老六說明,畢竟在熱河探聽你的消息時,他幫了些忙,但他此前沒收了我和阿晉辛辛苦苦攢的錢,又是眼里只有錢不講情義的惡徒,阿晉擔心他對你生出什么惡點子,怕辜負了恩人的信任與囑托,拗不過他,我只好連夜帶著你和阿晉偷偷跑路了。”
安然一直覺得自己生的渺小卑微,活的也坎坷艱難,但如今看來,與她一樣的可憐人大有人在,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對可憐的母子,對她們的不解與恨也漸漸消散開來。
這時車子已進了城,天空也逐漸清晰明亮起來,安然囑咐女人停好車,三個人一起找了地方吃早餐??峙率呛镁脹]有好好吃頓飯了,三個人各自悶頭大吃起來,臨走的時候,安然還為阿晉打包了一些他愛吃的點心:“交接之前,我不會再讓你挨餓了?!卑踩徽J真的看著阿晉說。
為了不泄漏蹤跡,三個人吃飯看病都是挑揀不起眼的小店,以至于阿晉的病并沒能看出個所以然,好在傷口清洗后重新包扎了,藥也備了一些。安然看著頗有些失望的女人,安慰道:“若是日后有機會,我讓我愛人幫阿晉看看,他是醫(yī)生,也許有辦法?!?p> “真的嗎?!太好了!安小姐,若是您愛人幫阿晉看好了病,我老婆子這條命就是你的了,做牛做馬,要生要死,你說了算?!迸搜劾镉成涑鱿M墓?,她緊緊握住安然的手,激動的微微顫抖,于她而言,兒子的病有望治愈高于一切禮遇:“阿晉,過來,跟媽媽一起跪謝恩人?!?p> “阿姨您別這樣,我還什么都沒有做,而且,我愛人如今生死未卜,也許我不該隨便許諾。”
“不!安小姐,您愛人一定會好好的在這世上活著,阿晉也一定能被治愈!”女人一邊瘋狂重復這兩句,一邊充滿希望的看著阿晉,仿佛這一刻,阿晉已經被治好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