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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降

第二章 干枯茉莉

飛降 砂糖楊梅 1902 2025-02-19 01:21:39

  林野剛走近單元樓剝落的綠漆鐵門時,就聽見院里傳出洗牌聲,嘩啦啦像暴雨打在鐵皮屋頂。轉動鑰匙推開門,依舊是熟悉的場景。

  “野仔回來啦?“母親從麻將桌邊抬頭,枯黃的長發(fā)用木簪盤著,褪色的碎花裙領口還別著珍珠胸針——那是她當年結婚唯一的首飾。牌友們面前擺著涼透的菊花茶,桌角青瓷碗里泡著蔫掉的楊梅,暗紅汁水在催繳單上洇出淚痕。

  樓道里飄著隔夜的茉莉香。臺階防滑條已經略微翹起。

  林野貼著墻往樓上走,塑料涼鞋踢到墻角的紙箱。到了家剛開門,五個空藥瓶在門角底叮當碰撞,最上面那瓶褪黑素還剩三粒。他記得上周暴雨夜驚醒,看見母親蹲在陽臺吞藥片,濕透的睡裙貼在嶙峋的脊背上,懷里還抱著父親送的留聲機。

  廚房窗臺上擺著洗凈的輸液瓶,養(yǎng)著從菜市場撿來的水仙。林野擰開水龍頭,嘎吱嘎吱,嘩-,水流沖刷著掌紋里的粉筆灰。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驚得他手抖,屏幕上跳動著“三叔“的來電——這是本月第七次催債電話。

  “野仔燒壺水拿下來?!澳赣H在樓下喊到。

  拎著燒好的水壺走到麻將桌邊,母親劉穆腕骨凸起像兩粒青玉。林野低頭看見她腳踝的淤青——那是前天催債人踹門時撞的。父親欠大伯的十萬塊借據就壓在佛龕下,黃紙上的紅指印早被香灰蓋成暗褐。

 ?。⒔o你的姨們杯里續(xù)點水"劉穆頭也不抬的支使著林野。

  “聽說你爸在深圳養(yǎng)了個小的?!芭朴训母`笑混著麻將碰撞聲傳來。母親摸牌的手指突然痙攣,象牙牌“啪“地砸在桌沿:“幺雞?!八χ频姑媲暗呐?,耳垂上褪色的銀丁香晃出冷光。

  林野把四百塊工資藏進冰箱后的夾層。打開電飯煲,看見蒸格里溫著的雞蛋羹。嫩黃表面綴著蔥花,銀勺柄上還刻著“百年好合“——這是父母結婚時唯一的銀器。冰箱貼壓著的病歷單露出一角:“中度抑郁“的診斷日期,正是父親失蹤的第二天。

  林野就著雞蛋羹解決了晚飯,專心埋在房間做題,再刻苦一點就能逃開苦難。

  結束學習后,林野松了松脖子,去洗了把臉,抬頭就是衛(wèi)生間的鏡柜,那里缺了塊玻璃,林野望著裂縫里的無數個自己。鎖骨處的測量壓痕泛著紅,水費32,電費90,每個月還三叔500,留120這個月買菜。400塊錢還。遠遠不夠。周予白那句“時薪150“在耳蝸里嗡嗡作響。

  樓下麻將的聲音安靜了一會兒,母親拿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是麻將散伙了。

  客廳突然響起瓷器碎裂聲,他沖出去看見母親跪在地上撿留聲機碎片,指尖被劃出血也不停手。

  “當年他說要給我放鄧麗君...“母親突然嗤笑,血珠滴在褪色的結婚照上。照片里穿中山裝的男人正往她發(fā)間插茉莉,背景是如今堆滿廢品的陽臺。

  月光爬上鋼絲床,林野數著天花板上的霉斑。手機屏幕亮起班級群消息,周予白正在美術館頒獎禮上致辭,身后防彈玻璃罩著的畫作叫《繆斯》。他突然認出那截腰線——正是自己上周體育課換衣服時繃緊的弧度。

  床底鐵盒里的三好學生獎狀下,壓著張泛黃的借條。父親龍飛鳳舞的簽名旁按著血指印,日期是林野中考前一天。那晚母親打著三份工,不日不夜的還錢,為了給他交上學費,自己啃了半個月咸菜配白粥。

  最后身體的損傷,精神的痛苦一并爆發(fā),留下一身病痛。中考后林野靠優(yōu)異的成績免除了高中三年的學費。母親卻再不復以往,疾病啃噬著她的精神,整天精神恍惚渾渾噩噩,只有麻將是唯一的寄托,只要坐在麻將桌上,母親依舊端莊整潔,精神矍鑠的樣子。也正是有退休大媽們一起打麻將,他才能安心上學。

  “野仔...“母親夢囈混著安眠藥瓶的搖晃聲傳來。林野赤腳出去,看見她蜷縮在沙發(fā)上,懷里抱著父親沒帶走的舊西裝,茶幾擺著冷掉的醒酒湯。月光照見領口縫補的針腳,那是她上周偷摸縫的。

  晨光刺破油污紗窗時,泡菜壇的碎裂聲驚飛窗外的麻雀。母親踩著碎瓷片追打野貓,發(fā)間的茉莉干花簌簌掉落,留下母親放聲的痛哭,林野走到陽臺,"媽…"女人神情恍惚,驟然兩手死死攥緊林野捏皺的校服領口,都是你爸,都是他害得,你是他兒子,他欠的債你自己還,這個死人,他跑了倒好。“又是一陣哭嚎

  漸漸的聲音歇了。

  林野回到自己房間,目光落在書包里的測量卷尺上。手機震動彈出新消息:【最終報價時薪200,今晚7點】。

  起風了,陽臺上的校服在風里晃成深藍的帆,母親正踮腳收下他昨晚補好的襪子,后腰那道剖腹產疤痕在晨光中泛白。

  林野敲字回復。

  “媽,晚上要幫老師整理畫室。“他抓起書包往外沖,褲袋里的鑰匙串叮當響。

  外面開始飄起了細雨。

  跑過三樓拐角時,母親猛的喊了句:“帶著傘,早點回來!“聲音突然哽咽,“你爸走的那天...也是這么個下雨天...“

  雨開始變大,雨點砸在生銹的防盜網時,林野按下發(fā)送鍵。美術教室鑰匙硌得掌心發(fā)痛,他想起那個群青色與血混合的午后。周予白曾說:“痛苦會讓肌肉線條更美。“此刻母親正蹲在樓道里撿碎瓷片,側臉線條在雨中破碎成無數個父親離開時的黃昏。

  畫室里,一旁的手機屏幕亮起,上面赫然顯示著兩個字。"成交"。

砂糖楊梅

第一次開文,寫文好難,寫完改了又改,改了再改,從頭到腳順了幾遍,修修改改1500字變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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