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沖昏頭腦

　　“復仇和趟渾水是兩碼事，你這是在偷換概念。”克萊恩的雙手抓緊又放松，表情雖然還算平靜，但微微收縮的褐色瞳孔還是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

　　其實就算“詭秘”沒有干涉克萊恩的占卜，他最后也不會直接放棄這次委托，更換身份跑路。

　　除非是到了真正會威脅生命的時候，否則他都會一心一意的完成任務。

　　這不只是因為克萊恩初到貝克蘭德，需要積攢自身的人脈，需要有人帶領，融入當?shù)氐姆欠舱呷ψ?，更是為了鍛煉自身，為向廷根市陰謀的制造者們復仇。

　　哼……十分了解克萊恩想法的“詭秘”不再說話，手中的古樸硬幣上下翻飛，連帶著主人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消散在了隨處可見的濃厚灰霧之中。

　　跑了？原本已經(jīng)做好“對線”準備的克萊恩突然一怔，臉上緊繃的嚴肅瞬間垮了下來。

　　因為澤瑞爾偵探隨時可能因為不信任自身，通過役使死靈，或者招呼助手等手段，查看自身的狀態(tài)。

　　所以克萊恩沒有沉默思考的時間，只得再次抽出紙張，取下黃水晶吊墜，針對“詭秘”剛才提到的機會，嘗試著做一次占卜。

　　“我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會遇到可以幫助我變強的機遇？”

　　“我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會遇到可以幫助我變強的機遇？”

　　......

　　“我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會遇到可以幫助我變強的機遇？”

　　克萊恩手中的靈擺快速旋轉，在默念七遍后，他熟稔的向后一靠，任由占卜將自己拖入了夢境。

　　在被稀薄灰霧充斥的朦朧里，仿佛漂浮在空中，猶如幽靈一般俯視萬物的克萊恩向下靠攏，逐漸看清了深埋在黑暗中的畫面。

　　那是一處類似于下水道的陰暗環(huán)境，一頭被陰影和血肉所包裹的怪物正在肆意沖撞，在他前方，隱約可以看見幾道逃散的人影，以及一具被衰敗氣息覆蓋的破舊板甲。

　　這個血肉凝成的怪物是那個自稱海倫的女人？

　　通過噴薄靈性，將身體靠近觀察的克萊恩，審視著怪物模糊不清的外貌和微不可聞的氣息，感到了一絲熟悉。

　　他還清楚地記的，今天上午被茲格曼黨招聘的古怪女性，還記得她身上那股與真實造物主有染的味道。

　　通常來說，那種陰冷和饑餓感是“倒吊人”途徑的標配，但從現(xiàn)實結合，這條被真實造物主執(zhí)御的途徑，幾乎都是祂的信徒，都是瘋子，或者隱藏的瘋子！

　　就在克萊恩準備進一步探究時，夢境占卜構筑的場景已經(jīng)接近了維持上限，自動轉換畫面。

　　伴隨著四周顏色和物體外型的扭曲，這本就朦朧的畫面逐漸變得抽象，僅保留下了那具騎士尸體的上身，有幾處璀璨正熠熠發(fā)光。

　　在他的胸甲之下，幾個不大的光點倔強的閃著光，穿透了破敗盔甲的遮擋。

　　或金色，或紅色的光芒環(huán)繞著一團仿佛仍在呼吸的橘紅色絮狀體，僅是讓人看到，就會產(chǎn)生一陣眩暈的感覺。

　　非凡特性，或者對應的物品和封印物？

　　曾經(jīng)在密修會成員和胡德·歐根尸體上看到過類似表現(xiàn)的克萊恩略感意外，想要主動靠近，卻發(fā)現(xiàn)仿佛原地踏步一般，不管多么努力，都和那些光點差著一定距離，無法真正觸碰。

　　他又嘗試幾下，直到夢境占卜逐漸接近崩潰時，他才蔓延靈性，主動脫離。

　　伴隨著一陣虛幻的玻璃破碎聲，石質高背椅上的克萊恩轉而蘇醒，手指撫摸著桌面右側的日記封皮，眼神茫然。

　　“應該是占卜的前置條件不足......沒想到‘詭秘’竟然說的是真的?！?p>　　“或許這次委托確實伴隨著危險，但是只要足夠謹慎，可能真的可以獲得一些好處，成為我復仇的助力?！?p>　　“不過那團明顯是非凡者遺留的特性，橘紅色和破舊騎士盔甲，這到底象征著什么？”感受到靈性觸動，旋即脫離灰霧的克萊恩雙手撐著后背，靠坐在窄小的單人床上，隱約能看見皺紋的臉龐僵硬無比。

　　一般來說，非凡特性的外形都與自身對應的序列有關，從克萊恩的見識來看，對應騎士的序列或許只有聽過名字的“懲戒騎士”，以及擅長正面作戰(zhàn)的“戰(zhàn)士”途徑。

　　“也不知道到底對應什么，不過應該不是澤瑞爾偵探的，那件會讓人肢體動作缺失的封印物，不像是‘戰(zhàn)士’的選擇?！?p>　　“如果他真的是序列五。”聽到敲門聲的克萊恩拍著弄出褶皺的大衣，緩緩起身，低聲嘟囔著，“不過要是這樣，他還雇傭我干嘛......”

　　............

　　貝克蘭德碼頭區(qū)，蓋曼碼頭倉庫。

　　太陽已經(jīng)落山，由于照明技術的不成熟，大部分碼頭工人已經(jīng)下班，僅有幾個今天在輪班表上的倒霉蛋，還一手提著馬燈，一手捏著木棍，在鋼材支撐起的簡易船篷里活動。

　　貝克蘭德因為不是完全的工業(yè)城市，以及首都的身份，這里的碼頭功能較為綜合，并不像間?？つ菢虞^為單一。

　　一般從別處駛來的大部分船只都會將貨物?？吭诰嚯x首都不遠的普利茲港，也因如此，建立在塔索克河岸邊，背靠貝克蘭德的碼頭，大多淪為了工廠區(qū)巨頭的私港，完全被幾大銀行控股。

　　不過也有例外，更靠近貝克蘭德橋的蓋曼碼頭在前幾年，以當年最高成交價，被因蒂斯的馬丹家族收購，成為了一家混合資本控制的，集國際運輸和造船業(yè)務為一體的綜合類公司。

　　此刻，這個已經(jīng)停止工作，進入一天為數(shù)不多的休息時間的鋼鐵怪獸，迎來了它的主人，一位馬丹家族的成員。

　　外部沒有明顯標識，檔次中等的馬車沿著坑坑洼洼的石子路奔馳而來，直奔向了蓋曼碼頭的最深處。

　　在寂靜的黑夜中，馬蹄和木輪的聲音無比清晰，驚嚇到了正在打盹的巡邏工人，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碼頭倉庫中心，移動燈火通明的木制雙層樓與周圍被黑暗籠罩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剛才飛馳的馬車也逐漸減速，由馬匹帶著車廂停下。

　　負責駕車的車夫動作麻利地從車前一翻身，帶著兩個板凳，飛快湊到了車廂大門前。

　　吱呀。

　　雙開的木門被打開，本應在因蒂斯共和國駐魯恩大使館的貝克朗·讓·馬丹，此時不知為何，竟出現(xiàn)在了這片偏遠的碼頭區(qū)。

　　他左手握著手帕，緊緊的蓋住了口鼻，瘦削臉龐上的眉毛幾乎擰在一起，踩著車夫提前放號的板凳，走下了馬車。

　　“一股廉價的煤灰味......”

　　他略帶眼袋的眼睛一掃，看著眼前無處不在的淡黃色霧氣，臉上的表情愈發(fā)嫌棄。

　　“羅薩戈，魯恩的天氣一直都是這樣，就像這里的那些鄉(xiāng)巴佬不懂浪漫一樣，他們的空氣也處處沾染著讓人作嘔的感覺?！?p>　　“大使先生，公平來說，其實皇后區(qū)的空氣還可以?！必惪死噬砗螅晃缓诎l(fā)藍瞳，有著英俊面孔和淡淡絡腮胡須的先生壓著被風吹起的大衣，身手矯健的從馬車上走下，瞥了眼仍恭謹守在一旁，有一股威嚴氣質的車夫。

　　對于自己下屬的反駁，貝克朗沒有回應，煩躁的晃了晃頭，將目光轉向正朝自己跑來的，一個有著高原人特征的碼頭工人，略帶厭惡感的說道：

　　“默爾索呢？”

　　“現(xiàn)在叫他來見我！”

　　因為感受到對方身上明顯屬于高位者的言行舉止，負責守門的茲格曼黨成員沒敢像往常一樣大聲喝罵，反而有些扭扭捏捏，試探著問道：

　　“請問您是......您知道的，我沒見過您......”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看到身穿鮮艷正裝的貝克朗眼中仿佛燃起了火焰，不由脖頸一縮，說話都變得不清。

　　就在今天遭受了一位小姐拒絕，所以心情極差的貝克朗將要發(fā)怒時，他身后一直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的羅薩戈幾步上前，嗓音磁性道：

　　“這位是老板先生，默爾索應該還沒睡覺吧？”

　　借著房屋門前的燈光，認出了羅薩戈的黑幫成員微微一怔，然后迅速反應過來，腆著笑臉，連忙支應著：

　　“原來是老板先生和羅薩戈先生，老大就在里面了，今天我們招到了一名有強大能力的人，老大不太放心，一直看著她，說是在等著您過來，要簽什么，什么契約?！?p>　　說到一半卡殼，經(jīng)過一番思索才想起“契約”這個單詞的干瘦男子原本有些得意，但在看到貝克朗面如寒霜的表情后，又迅速萎了下來，閃到了一旁，急忙跑回門邊準備打開大門。

　　正在扮演一個溫和紳士的羅薩戈無聲一笑，身體微轉，看著自己的保護對象，狀似隨意的建議道：

　　“我想我們可以見一見默爾索招攬的非凡者?！?p>　　說著，他和馬車夫簇擁著貝克朗，盯著周圍嗆人的淡黃色霧氣，走進了被火爐烤的十分溫暖的二層樓內(nèi)。

　　“都是一幫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就連默爾索都只是個序列九，能厲害到哪去?”剛剛放下手帕的貝克朗手腕一轉，將那張沒有刺繡姓名的手帕直接扔在了地上。

　　幾人沒有理會屋內(nèi)突然變得安靜，面露畏懼的黑幫成員，直接走上了樓梯，踩著吱呀作響的臺階，一步一步走上了二樓。

　　在一個看起來比較機靈的黑瘦男子的引路下，他們來到了默爾索所在的房間門口，直接推開，看到了那個“不太厲害”的非凡者。

　　閉塞的房間內(nèi)，那位被貝克朗暗中扶持的茲格曼黨處刑人正強睜著雙眼，右手按著大腿上的左輪，左手叼煙，死死緊盯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人。

　　這并不是他生性多疑，不敢輕易相信他人，而是那個自稱海倫的女人，在短短一個小時內(nèi)，就已經(jīng)殺了一個默爾索的手下，并當著他的面，生吃下了那個人的血肉！

　　“一個‘薔薇主教’......”護在貝克朗身前的羅薩戈嘴唇微張，輕聲呢喃，下意識地切換到靈體之線視角，審視起了那個女人身下的陰影。

　　原本被女人美麗柔和的面容吸引的貝克朗在聽到羅薩戈的低語后，本能的向后一靠，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上微微發(fā)熱，似乎隨時會有火焰燃起。

　　聽聞到開門聲，神經(jīng)備受煎熬的默爾索飛速轉頭，在看到身穿漆黑風衣的羅薩戈，以及身后給予了自己魔藥配方，讓自己變成非凡者的貝克朗大使后，不由地露出了解脫的表情，強忍著哈欠快速說道：

　　“大使先生，羅薩戈先生，這是我今天找到的幫手，她吃了我們一個成員，現(xiàn)在說自己已經(jīng)吃飽了，要和您商量報酬?！?p>　　找到幕后支持者的默爾索幾乎沒做考慮，就將這個棘手的女人拋給了在他眼里神通廣大的貝克朗大使，幾下就說清了事情經(jīng)過。

　　再把身后的那個女人領回據(jù)點后，自知相對實力弱小的默爾索主動提出了增加報酬。

　　但沒想到的是，看起來經(jīng)濟狀況不佳的海倫并未趁機提價，只是加上了“能讓自己吃飽”的要求。

　　原本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歡喜的默爾索，怎么也沒想到，對方說的吃飽，不是吃豬肉、牛肉，而是要吃活人！

　　沒有血肉炸彈，但依舊很危險......已經(jīng)根據(jù)靈體之線視角確認和利用密偶進行占卜后的羅薩戈剛準備開口，卻聽見了自己的保護對象，貝克朗·讓·馬丹饒有興趣地聲音，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精彩。

　　“沒關系，滿足她的要求，不過是幾個隨時可以補充的雜碎，吃多少都無所謂?！?p>　　他越過擋在自己身前的羅薩戈，不顧身后馬車夫慢一拍的拉扯，略帶胡茬的下巴微仰，俯視起坐在對面的女人說道：

　　“如果這次干得不錯，我可以考慮把你收進我的下屬里，滿足你的食欲，想吃多少吃多少?！?p>　　他瘋了嗎？這是一個“薔薇主教”！

　　已經(jīng)和這位大使搭檔三年多的羅薩戈不可思議地看向身旁，暴躁的沖動不斷涌向大腦。

　　他知道貝克朗雖然喜歡女人，但并不是一個沒有警惕的人，很有克制力。

　　不管是因為自身性格，還是“陰謀家”的特性影響，在這一點上，他比大部分因蒂斯官員都好。

　　但是今天，一向謹慎的貝克朗竟然打算主動招募一位“薔薇主教”，讓負責他安保的羅薩戈頓時感到一種腦溢血的沖動。

　　羅薩戈不顧貝克朗感覺受到冒犯的表情，緊貼著他的面頰，咬牙耳語道：

　　“你就沒有考慮過她是真實造物主信徒的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