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歡雙手負(fù)在背后,迤迤然走向玉臺,虎踞其上,對于姓名,常歡覺得沒什么好遮掩的,與其編造,不如直言。
空性默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絞盡腦汁也沒有絲毫的印象,但這也不足為奇。
空性畢竟只是一個七階武者,對于陽神真人而言是低賤到泥土里的存在,雙方絕不可能存在交集,而每個陽神真人都是站在云巔的絕世人物,世人也許知道某宗某派有著陽神真人,但是若問其名諱,卻鮮少有人能答得上來。
久思無果之后,空性也只當(dāng)常歡是魔宗不出世的真人,接著剛剛的話題繼續(xù)道:“六圣宗數(shù)百年來,日漸式微,到了現(xiàn)如今,便是斬魄境的宗師也沒一個,祖師傳下的六脈,到了如今更是只剩下我身根一脈,若不依附大宗,想來再過百年,也許我身根一脈也要滅絕,屆時六圣宗也將不存?!?p> “貧僧愿為前輩護(hù)道,在前輩修為未恢復(fù)之前任憑前輩驅(qū)使,但求前輩能日后照顧我六圣宗一二。”空性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其中說到宗門不日將消亡的時候唏噓不已。
但常歡卻是心中冷笑,真是個好謀算,若自己真是個陽神真人,此時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既然驅(qū)使空性,那怎么也得給點(diǎn)好處吧?日后修為漸起,用慣了空性,再回頭看,空性修為這般低下,不得再給點(diǎn)好處提升提升?
常歡深知,假的始終是假的,裝的再像也是假的,自己不過一個二階武者,空有強(qiáng)者的心境,卻無強(qiáng)者的實(shí)力,若真順著空性的話答應(yīng)下來,遲早出事。
“區(qū)區(qū)武藏境的武者?!背g玩味的看著空性,淡漠的語氣夾雜著一絲譏諷,意思不言而喻,為我護(hù)道,你也配?
畢竟有著縱橫末土三百載的經(jīng)歷,即便論修為遠(yuǎn)不及此界陽神真人,但論強(qiáng)者的心境與氣質(zhì)擺在那里。
再說,陽神真人大多隱世不出,一個閉關(guān)動輒就是百十載,一生中戰(zhàn)斗的次數(shù)加起來都比不上常歡的零頭。
常歡生出的輕視一切,睥睨天下的氣質(zhì),是做不得虛假的。
空性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微微發(fā)顫,自己終究還是如意算盤算過了頭,居然算計(jì)到了魔宗真人的頭上,好在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對方既然如此瞧不上自己,那必然是有著后手,想來也是,區(qū)區(qū)武藏境,對于陽神真人而言,與凡夫俗子也沒什么區(qū)別。
常歡沒有忘記冥冥中那沒來由的警兆。
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壓抑,此地?cái)嗳徊豢删昧簟?p> 雖然很多事只要問清楚空性,也許便能推測出危險(xiǎn)所在。
比如一闡提寺主人是誰,盡管常歡很想知道,但是這等問題只要問出口,不管他偽裝的有多像,只要一問就一定會引起空性的懷疑。
但也有可以問的,比如這具身體為何暗疾一直得不到醫(yī)治而使得鏡覺數(shù)年苦修都在原地踏步,既然占據(jù)了對方的身體,那常歡自然要弄明白這具身體可能牽扯到的因果。
空性顯然沒想到常歡會忽然問這個問題,明顯猶豫了一下。
但顯然此時的空性已經(jīng)被常歡所震懾,加上常歡問的突然,打亂了空性原本想要說的話,察覺到常歡的眼神愈發(fā)的冰冷,空性苦笑一聲,說出了緣由。
“不敢對真人有所隱瞞,這件事要從頭說起了,六圣宗祖師非但與一闡提寺之主有著淵源,還與魔門上宗之一的陰府有著淵源?!?p> 空性說道這里,隱晦的看了一眼常歡,見常歡在聽到陰府與一闡提寺之主時沒有一絲表情,心中頓時亂了起來,這位到底是什么來頭?
但不論心中如何猜想,口中還是繼續(xù)道:“貧僧本是按照門規(guī)下山游歷,卻不曾想修為非但沒有寸進(jìn),反而停滯在六階數(shù)年,十三年前,貧僧路過青羊城,偶遇一孩童在城內(nèi)乞討,城中眾人皆厭惡這孩童。
貧僧本不想多事,卻不曾想大樂蓮花起了反應(yīng),大樂蓮花乃是我六圣宗一脈的根本法器,除了有助于修行之外,更有引煞的妙用,能讓大樂蓮花如此反應(yīng),這孩童身上必然存在著先天陰煞,這讓我生起了好奇之心?!?p> 其實(shí)說到這里,空性覺得就差不多了,畢竟在他看來,常歡這等陽神真人因當(dāng)已經(jīng)明悟了其中的來龍去脈,但見常歡漠然的盤踞玉臺之上絲毫沒有打斷他的意思,只好接著說道:“后來我花費(fèi)數(shù)日,查清了這孩童的來歷......”
隨著空性的解釋,常歡終于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那孩童自然是鏡覺,只是天煞星照命,命格奇兇無比,尚在娘胎時,父親慘死,數(shù)月后,本到了臨盆之際,娘親又被幾個惡徒輪流沾污,捂死后棄尸山野。
后來還是被一名年老的獵戶從他娘親的尸體里刨出來的,至于一個年老獵戶為什么會去刨一個死尸的肚子,也就不是重點(diǎn)了。
重點(diǎn)是此子先天就沾染上了一股怨毒之氣,加上兇煞命格,老獵戶也在一次狩獵時遭遇了意外,死后甚至連尸體都湊不齊全。
往后數(shù)年,任何與之親近的人都出了各種意外,但鏡覺卻活了下來,哪怕日日與野狗爭食,也從未有過大病小災(zāi)的,這等命數(shù),正是陰府最喜歡的材料。
陰府乃是魔門上宗之一,最善活捉少女,令其懷有身孕之后,再在其快要臨盆之際以各種酷烈陰毒的秘法折磨致死,取其嬰兒再以秘法煉制成陰尸。
鏡覺的身世與陰府煉制陰尸的過程幾乎如出一轍,且是天生的命格,這對于別人來說沒有絲毫用處,但卻一定是陰府可遇不可求的天然材料。
所以空性將他帶在身邊,并賜予其鏡覺的法號,收作弟子。
其實(shí)是準(zhǔn)備拿用鏡覺去換一具陰府的血尸,陰尸一旦煉成,便能媲美武藏境的強(qiáng)者,而且無懼生死,而血石是陰尸進(jìn)階的產(chǎn)物,最低級的血尸特也能媲美九階大圓滿的武者。
以一具天生的“陰尸”去換一具血尸,憑借著六圣宗與陰府的淵源,且同出魔門一脈,空性覺得陰府極有可能會答應(yīng)。
因?yàn)殓R覺的命格,所以空性與鏡相鏡緣等人素來不與之親近。
鏡覺哪里又知道這些,只以為自己終于苦盡甘來幸遇恩師,整日央求空性傳授他武學(xué)功法。
空性為了穩(wěn)住鏡覺,索性便將六圣宗的煉化真氣的根本法門傳授給了他,但卻留了心眼,傳了功法卻不講解其中真意,任憑一個山野小子,如何又能憑借一本煉精化氣的法門就修煉出真氣呢?
但是僅僅這樣,空性還是覺得不夠保險(xiǎn),生怕常歡修煉出真氣來橫生枝節(jié)。
畢竟這等命格實(shí)屬少見,于是又暗中傷了鏡緣的腎臟,留下暗疾,使之精氣虧損,無法煉化出真氣來。
常歡弄清楚這來龍去脈后,也不禁對空性另眼相待,這老和尚還真不愧是魔門出生,非但手段陰毒無情,做事也是滴水不漏絕不留任何后患,即便是一個日夜跟在身邊的孩童,也能堤防成這樣。
再接下來的事情,不要空性說,常歡也從鏡覺的記憶中了解到了。
空性得到鏡緣這么一具天生陰尸,自然大喜過望,但陰府畢竟是魔門上宗,要對等交換,哪怕六圣宗與之有著淵源在內(nèi),空性也唯恐被對方所欺。
為了保險(xiǎn)起見,準(zhǔn)備再煉制一件大樂蓮花的胚胎,以防陰府不同意拿血尸交換時,再附贈一件大樂蓮花的胚胎作為籌碼。
在青羊城數(shù)日,空性鎖定了一名合適的妙齡少女,于是將之擄走,同時又命眾多弟子暗中擄掠身體健壯的年輕男子。
但是空性沒想到但是,隨便從城中擄掠的一個少女,居然是青羊三大世家之一的蒯家血脈。
這無疑捅了馬蜂窩,城主府迅速封閉了城門,空性在眾多勢力的搜查下,暴露了蹤跡,但是空性憑借著大樂蓮花這件玄妙法器,蒯家與城主府內(nèi)眾多武藏境高手居然被殺的潰不成軍。
好在赤霄劍宗的弟子下山游歷就在青羊附近,而蒯家世代為赤霄劍宗提供凡俗物資而受其庇護(hù),所以當(dāng)蒯家求援時,赤霄劍宗的弟子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這剛下山就能斬妖除魔,簡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赤霄劍宗的弟子不僅欣然赴約,甚至還邀請了附近一些玄門小宗一同前來剿滅妖僧。
這就有了后來鏡覺記憶中最為深刻的玄門諸宗圍剿空性的青羊戰(zhàn)役。
空性自持大樂蓮花在手,敢不把世家放在眼里,但是赤霄劍宗在玄門中的地位可是位列劍宗之一,其門人弟子雖是下山游歷,但是所攜劍器自是不凡。
最終逼得空性自毀眾多法器,甚至根本法器大樂蓮花也都自爆之下,這才帶著鏡覺與鏡相、鏡緣等人脫身而逃。
逃走的時候空性氣不過,干脆冒著風(fēng)險(xiǎn)把蒯家的少女也一并帶走了,同時還將一名受了傷的蒯家武者一并擄走。
萬幸的是,赤霄劍宗的弟子沒有什么經(jīng)驗(yàn),被大樂蓮花自爆弄了個灰頭土臉不提,還讓生性狡詐的空性遠(yuǎn)遁千里,逃到了這一闡提寺之內(nèi)。
于是空性原本的謀算出了偏差,只能在這一闡提寺內(nèi)一邊恢復(fù)傷勢,一邊重新煉制大樂蓮花這件根本法器。
蒯家少女成了蓮主,其遭遇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而蒯家年輕的武者則成了外門弟子,日夜被鏡緣帶在身邊,供其驅(qū)使。
至此,除了一闡提寺之外,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包括之前鏡相忽然找常歡要求替他找齊主藥,當(dāng)時常歡雖然知道鏡相不懷好意,還以為鏡相只是為了限制他下山而已,現(xiàn)在想來,其中還有另一層深意,那就是不讓常歡有機(jī)會接觸到蓮主。
蓮花成熟在即,當(dāng)時尚且不能分辨敵友,若萬一常歡破壞蓮花,那對于空性而言,是無法承受的損失,畢竟從六圣宗帶出來的大樂蓮花已經(jīng)毀在了青羊城,那可是在宗門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法器,遠(yuǎn)不是剛剛煉制成的大樂蓮花可比的。
空性已經(jīng)不做拿蓮花胚胎與鏡覺一并換取血尸的想法了,只希望能把大樂蓮花煉制出來。
否則回到宗門,即便他的師父是如今身根一脈的門主,也過不了長老那一關(guān)。
“真人,這三枚凝氣丹乃是我身根一脈的秘藥,對于凝精聚氣大有裨益,雖然真人看不上這等粗淺的丹藥,但這也是貧僧能拿得出來的最好丹藥了,以彌補(bǔ)當(dāng)年出手暗算鏡覺的一事,同時這殿內(nèi)二十八名明妃,也都一并送于真人,任憑真人處置?!?p> 空性雖然肉痛的很,但還是笑容面面,情真意切,只要常歡收下,不求日后提攜他一把,只求不要找他麻煩就好。
他所言倒也屬實(shí),凝氣丹他就只剩下三枚,即便自己重傷之際,都沒舍得用掉,準(zhǔn)備留著境界突破時再用的,雖然手上還有牝甘、紅鉛等物,但這卻是難登大雅之堂的粗鄙穢物,送與一位陽神真人,簡直是羞辱對方。
常歡收下凝氣丹,但對于二十八名明妃,卻是直接拒絕。
空性的想法不難猜測,他已經(jīng)知道常歡所練血神經(jīng)乃是奪人精血的魔功,這是很典型的魔門行事風(fēng)格,以天地萬物補(bǔ)足自身,自私自利。
所以,這樣的一個魔門真人,在最虛弱的時候,以妙齡女子為鼎爐奪取元陰似乎成了順理成章的猜想了。
若是正兒八經(jīng)的魔宗真人,還真有可能收納了這份孝心,但常歡壓根就不是,這些女子送給他,只是累贅,他做好了打算過幾日就離開這里的準(zhǔn)備,此時又怎會接納。
再者說,明妃是些什么東西,他可是清楚的很,六圣宗以六根為基,衍化六門,身根這一脈的功法最重體魄,乃是六根中體魄最強(qiáng)的一脈,但是身根門修煉的方式卻與任何一門煉體宗門都不相同,他們先叛密宗,再入魔門,身兼佛魔雙休,修行時需要明妃以三十余種和合姿勢進(jìn)行干擾。
但這卻并非是空性生性淫邪,反而相反,如此修行,為的是達(dá)到空觀的效果,修行越深,需要的明妃就越多。
當(dāng)明妃再也無法滿足空觀的要求時,便需要用到大樂蓮花這門法器了,而當(dāng)大樂蓮花再也無法干擾修行時,這才證明修行者徹底的消除了欲望,身根一脈的“金身”也就算練成了。
所以,對于明妃常歡是斷然不會接納的,雖是苦命人,但也是命數(shù),常歡此時的能力只能保全自身就已經(jīng)不易了,再生出亂七八糟的善心來,簡直是取死之道。
至于常歡為何沒有立刻離開,主要還是舍不得密室里的金剛,出了一闡提寺,江湖雖大,卻很難再找到金剛這般氣血充沛又不知反抗的人了。
除此之外,當(dāng)然還得薅一把羊毛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