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已經(jīng)干涸的馥汀蘭,在接受了要下我的時候,便將我視為她唯一的希望。她雖然得到了永生,但身體一直并不好,懷了我不久便開始身體不適,嘔吐、眩暈,比任何一個人懷胎都要辛苦百倍。吳倩玲給她請了私人營養(yǎng)師調(diào)理,可是也沒有太大的起色,她強迫自己努力的吃飯,努力將我這個還沒出生的孩子養(yǎng)健康,可還是時常的憂心,擔(dān)心自己的不正常體質(zhì),畢竟歲月沒有給過她答案,她真的很怕遺傳給我。
再后來,馥汀蘭變得嗜睡,幾乎每天只有中午的時候,勉強的吃口東西,吳倩玲扶著她在院子里走走,她便又睡下了。
幾次昏昏沉沉中,她仿佛感覺窗口有風(fēng)拂進來,窗外有熟悉的腳步聲,她驚喜的看過去,沈安之如初見,在輕輕喚她的名字,走過來探身在她身前,拉住她的手,“阿蘭,你怎么了?”
她模模糊糊的問著,“安之,我們這是在哪?是不是我剛剛做了一個很沉的夢?”
還是從前那個萬份依戀的懷抱,萬分依戀的人,正輕輕的抱住她,“別害怕,阿蘭,你只是做了一個噩夢罷了,我一直都在你身邊陪著你的?!?p> 仿佛這八十年的須臾,愛恨恩仇,不過是馥汀蘭的一場噩夢罷了,沈安之就坐在床邊的古木椅子上,手上不緊不慢地翻著一本書。
馥汀蘭翹著嘴角,故意拉長了聲音與他撒嬌,“你不知道我這個夢做的有多辛苦,你要親親人家,人家才能醒來?!?p> 沈安之笑得寵溺,輕輕說道,“整日這樣粘著我,就怕日后孩子出生了,你就不要粘著我了?!?p> 說到此,馥汀蘭偷偷開心的緊,“我都懷了你的孩兒,你休想要拋下我?!?p> 沈安之又走到床頭幫她掖了掖蓋在她身上的蠶絲被子,用食指刮著她的鼻尖,“你這小腦袋瓜一天天都想什么呢,我怎么舍得拋下你,就算我死了,我跨過陰曹地府也定是要回來陪著你的?!?p> 馥汀蘭撫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我想,大概就快要臨盆了,你說給我們的孩兒起個什么名字好呢?”
“你那么愛喝馥芮白咖啡,如果是個女孩,就叫馥芮白,可好?”沈安之的樣子變得有些模糊,馥汀蘭執(zhí)念不愿意醒來,繼續(xù)追問著,“那如果是個男孩呢?”
“那就叫沈旭,旭日東升的‘旭’?!鄙虬仓ネ√m的手涼涼的笑著,“阿蘭,見到他,便成全兩個孩子吧,他是我的孩子?!?p> “安之,你真會說笑,若都是自己的孩子,怎么能成婚呢?!别ネ√m吃吃的笑著,她聽不懂這些話的意思,她想,沈安之還從未與自己成親,這樣子就懷了孩子總是不好的,她想要從蠶絲被里爬起來問個清楚,卻怎么也動不得,太陽有些濃烈,她感覺腹間一股血氣在上涌,灼了她的身體,漸漸的她腦子變得不清不楚,又睡沉了。
她一次次在夢里這樣與沈安之相伴,荒唐的幾乎快要將夢里當作現(xiàn)實去待,不知道為什么老天從未眷顧過她,連這樣的日子也并不多,噩夢便再一次狠狠的向她襲來。
時光又到了初冬,下著初雪。
馥汀蘭已經(jīng)日夜顛倒了,吳倩玲每隔兩個小時便會進來照看她,那一天,她躡手躡腳推門進來,輕輕喚她,“小姐,小姐,您醒醒,我剛燉了燕窩……”
吳倩玲頓住步子,看見被子上一片血跡,她掀起被子,發(fā)現(xiàn)馥汀蘭昏迷在一片殷紅中,嘴里還隱約的吐著字,抓住了她的手,“痛……”
吳倩玲一陣疊聲的叫喊,她哭得厲害,好不容易鎮(zhèn)靜下來,“小姐,我這就去喚醫(yī)生,醫(yī)生……”
由于我的早產(chǎn),措手不及的又打破了一時的風(fēng)平浪靜,好在吳倩玲有過一次產(chǎn)子的經(jīng)驗,預(yù)備了一名愿意出診的醫(yī)生,可以隨叫隨到的那種,這醫(yī)生竟有備無患的備好了嬰兒保溫箱,也正因此救了我和馥汀蘭的命。
折騰了一天一夜,終于在次日的黎明破曉前我出生了,她仿佛胸腔那點唯一的熱乎氣也被抽走,整個人從里至外都是冷的,痛苦的用氣聲說道,“倩玲,陪我一會兒,別扔下我,就一會兒……”
馥汀蘭勉強拉住吳倩玲的手,她很想看看剛出生的我,卻已經(jīng)不省人事。那樣子十分讓人憐惜。
醫(yī)生搖了搖頭,“這么美的一個女人,為何生得這么悲慘,也不見有其他家人來看她?!?p> 這場接生,也如他的一場劫,馥汀蘭血崩,我又早產(chǎn)了一個月,倘若這母女二人死在他手上,便只能在大牢里度過余生了。他的手還有些顫抖,提起兩個沉重的醫(yī)療箱與助手一前一后離去,“如果不是有人背后交代了,說什么我也不會攬這一攤子爛事,你跪著求我也沒門……”
醫(yī)生不小心被門檻上的冰水滑了一跤,醫(yī)療箱散了一地。崴得倒是不厲害,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腳踝,尷尬著使勁踩著地上的雪,氣急敗壞的撿完了東西,扔下一句,“真是晦氣!說好了,我們彼此不認識,她后面是死是活與我無關(guān)!”
馥汀蘭一直僥幸地以為,沈安之還待在她的身邊,然而夢醒之后,夢中如何,怎能忘得干凈,她終究還是要有更多的勇氣,再一次面對現(xiàn)實的。
沒有人知道那些夢對于她來說有多么重要,與現(xiàn)實的吻合,更是讓她驚出一身冷汗。從那個日子開始,沈安子便不曾出現(xiàn)在她夢里,她知道,今后也不會了,這一次她終于大徹大悟。
半個月后,有吳倩玲的照顧,馥汀蘭身體有了些起色,終于能起身靠在床欄上,卻已瘦成了紙片,然而她的心從未如此的清醒。
愛這種東西,讓人變得非常卑微,她一夢醒來,悔不當初又怎樣,這便是她的劫數(shù),付出的代價是錯誤的誕下了別人的孩子,孩子的爸爸不是沈安之,如今就算沈安之安在,他們也永永遠遠回不去了,她亦再不是當初為了情感可以局促不安卻又可笑的阿蘭了。
入夜后,吳倩玲邊喂馥汀蘭喝著湯羹,邊安慰著,“小姐,孩子還要在保溫箱里養(yǎng)半個月,她這幾天養(yǎng)的好,過不久您就能見到她,我都偷偷開心了好幾天了?!?p> 馥汀蘭并沒有歡喜的模樣,她目光沉冷,氣息微弱的開口,“她是個女孩兒吧。”
吳倩玲頓住,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很怕說錯了什么,引得傷心處。
馥汀蘭沉默了好一會兒,那神色格外陌生,“就叫她馥芮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