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初,萬般虛無。
一縷神魂拖著幽亮的長尾,游離在無盡的黑暗當中,久久也找不到出口。
突然,前方亮起一道光。
這縷神魂如得救命稻草,立刻擺起長尾游動了過去。
……
這是大豐朝太盛十五年,在北部邊陲,一個叫作“北望城”的地方。
當年太祖皇帝北伐懷國無果,率大軍回退此地,舊傷復發(fā)外加積郁成疾,沒多久就性命垂危。
可他雄心未死,臨終前在榻上向北遙望,并把這座大城命名為“北望”,為的便是砥礪后人,希望他們完成能自己未竟的事業(yè)。
然而,希望終究是希望,后代皇帝不像先輩那樣,有在亂世中錘煉出的膽識和氣魄,過上太平優(yōu)渥的生活后,自然就不愿再去冒險。
久而久之,北伐戰(zhàn)事被擱置了下來;又過了幾十年,南北兩朝彼此承認了對方的存在。
和平帶來了誘人的商機,兩國的商人們開始在北望城里交易貨品、經(jīng)營買賣,不過十年的功夫,便將軍事重城變成了商貿(mào)之地。
旭日初升,霞光萬丈,一片群山簇擁中,北望城美人出浴,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這一天,白煙繞城郭,紫氣漫蒼穹,一片祥瑞之盛景。
城中軍民紛紛停下手頭的活計,抬頭仰觀、接頭交談。他們驚嘆于這等奇異的美景,卻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因為周蘇醒來了。
他不是人,而是一尊神像。
……
渾身酥麻,還有點發(fā)僵。
周蘇恢復神智的時候,是這樣的感覺。
他趕緊睜開眼睛向下看,竟發(fā)現(xiàn)手、腳全是涂著彩漆的泥塑,根本動彈不得,心下大驚!
怎么回事?我在哪兒?
周蘇自言自語著,腦海的記憶空空如也。
掃眼打量過去,泥塑腳下是祭拜的供臺,臺上的香爐里少有香灰,供品也都是普通的蘋果橘子;遠點,地上擺著三個扁圓的蒲團。
看上去,這里是一座廟。
雖然條件簡陋了一些,但還好的是,廟里十分潔凈,空氣中少有灰塵,應該有人在這兒打理日常勤務。
周蘇想著,幸虧不是荒郊野嶺的小破廟。
現(xiàn)在正是中午的時候,嬌艷的陽光灑在門檻附近,照得門口幾片石磚明晃晃的,很刺眼。
門口的榆木桌子邊,坐著一個芳齡十六七的姑娘,杏子眼、柳葉眉,若初綻的百合,長得很是清秀漂亮。手里捏著一只水靈的青蘿卜,小口小口地咬著。
她叫小秋,是這座小廟的護像人。
兩年前,她從過世的老父親那里接手了這座小廟,靠往來香客供奉的香火錢經(jīng)營生活。
但廟里的情況么,明眼人一看便知。
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正是愛打扮的時候,但因為拮據(jù),穿著頗為樸素,只一襲淺綠色的布裙,臉蛋上的妝容也很清淡。
這時候,一個男人踏進了廟門,樣貌三十歲出頭,憨厚樸實的氣質(zhì),交領(lǐng)粗布衣裳,裝束像個大戶人家的家仆。
小秋看見他特別恭敬,馬上放下蘿卜,小步地踱上去迎接。
周蘇正奇怪著倆人的關(guān)系,只見那男人皺緊眉頭嘆了口氣,說道:
“小秋啊,不是老哥我難為你,你這廟都欠了四個月的房租了,我們也得吃飯吶,不能總是幫你拖著老爺。”
小秋哈腰點頭,連說了幾聲“是”。
“唉,要不是我在老爺面前幫你求情,你和你家的這尊神,早就被老爺趕出去哩!”
老張邊說著,邊瞧向周蘇這邊,竟然是一種嫌棄和無奈的眼神。
這一切都讓周蘇聽了個真切,他簡直震驚不已:
收租的人還敢把廟里的神像趕走,也太囂張了吧?他不怕遭報應嗎?
前方,小秋委屈地連鞠幾躬,說道:“謝謝老張哥,小秋會想辦法的,求您再請老爺寬限幾天吧。”
“唉,苦命的丫頭?!崩蠌垞u了搖頭,“行吧,我再想想辦法,爭取再幫你緩一個月。
“這可是老張哥最后一次幫你咯?!?p> 說完,老張慢悠悠地轉(zhuǎn)身踏出大門,嘴里還念念叨叨的,估計是在惋惜小秋的倒霉命運。
關(guān)上廟門,小秋握著門閂,埋頭怔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了。
她半掩著面容小跑過來,撲通一下就跪在供臺前的蒲團上,朝著周蘇這尊神像連磕了幾個響頭。
“神啊,您快顯顯靈吧。您再沉睡下去,這日子……就真的過不下去了?!?p> 小秋很委屈,眼眶微微發(fā)紅,說話的聲線都在顫抖,顯然已經(jīng)哭了。
周蘇還沒完全搞懂自己的身份,更稱不上高高在上的神祇,哪里能受得了這種大禮?趕緊勸道:
“小姑娘,世上沒有熬不過去的坎,你要堅強呀?!?p> 正想說出這句話,周蘇卻發(fā)現(xiàn)口不能言,因為自己現(xiàn)在只是一尊沒有法力的神像,說不好聽點,就是團泥土。
只能干看著小秋哀傷了一會兒,然后又抹干眼淚出去了。
……
雖然身體是個泥木雕塑,但周蘇的五感還是俱在的。如今是盛夏時分,廟外的聒噪蟬鳴鬧得人心煩意亂。
趁著廟里沒人的功夫,他立刻把現(xiàn)在的狀況梳理了一下:
自己不知為何重生在一尊不知名的神像里,卻沒有任何的神性與法力,意識也只是普通人的意識。
可是,小秋這位守廟的女孩又要靠神像的香火謀生。
這樣問題來了,自己沒有法力,又能去哪里招信徒、謀香火呢?
簡直是個死循環(huán)。
不僅如此,聽剛才那個替人收租的老張說,要是小秋一個月內(nèi)再交不出房錢,她和自己就得被趕出去。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自己被收垃圾的人砸碎了扔到荒郊野嶺,再重生一次都有可能。
不管那么多了,總之一定得想辦法幫幫這個女孩,也是為了幫幫自己。應該努力回想一下重生前的經(jīng)過,說不定能找到破局的辦法。
就這么辦。
周蘇敲定了主意,先松弛身體,放空大腦,然后集中注意力回憶起腦海中的往事。
可不想還好,一想就出了事。
那片神秘模糊的記憶就像雷池禁區(qū),每一次輕微的觸探都會引發(fā)腦仁的陣痛和身體的痙攣。
更嚴重的是,周蘇感覺自己就像開閘泄洪的水壩,生命力在像水一樣迅速地流失!
他趕忙止住了回憶的進程,認為暫時不能這么做了,說不定啥都還沒想起來,自己先背過氣去。
天無絕人之路,也無絕神仙的道理。
便在這時,周蘇靈機一動:
小秋既然是廟里的人,說不定有什么針對自己的特殊能力。她肯定也在想辦法和自己取得聯(lián)系,先等她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