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青黃不接

　　礦區(qū)的位置張茉只記得大概，根據(jù)山河目測距離的誤差還是很大的，況且這地形還隔了近兩千年。

　　呂布挖到第三個坑時，才找到張茉口中的煤礦，他挖了一麻袋裝起來，又把先前的土重新填回去。

　　張茉遙望麥田，“若我判斷沒錯，這礦差不多有一半在麥田下，一半在這塊荒地下，要開礦得先把這片地都買下來。”

　　再看兩座山丘后面的連綿太行，張茉笑道，“這倒是個不錯的地方，有山有水，莊子可以建在山丘腳下，正好礦區(qū)挖上來的土可以用來筑土樓?！?p>　　呂布道，“何為土樓？”

　　鑒于并州社會環(huán)境并不安穩(wěn)，莊園的防御功能猶為重要，張茉思來想去，仿制福建土樓的建筑風(fēng)格最為合適，既能防敵，還可充分利用土地面積。

　　“類似于塢堡?！?p>　　塢堡呂布知道，大約形成于王莽年間，不過后來光武帝曾下令摧毀塢堡，但在并州北邊，還是有不少豪強(qiáng)為抵御胡人筑有塢堡，其實類似一座小城池，城墻上、四角箭塔都架有弓箭防御。

　　他望著眼前一大片廣袤土地，“你這莊園建得夠大啊，這些荒地若全開墾出來，再加上你那什么煤礦，足夠養(yǎng)萬人。”

　　張茉道，“我不養(yǎng)那么多，養(yǎng)個兩三千青壯自保就成。”

　　她可沒打算真拉個萬把人去和董卓正面打架，而且就算開出這個礦，也養(yǎng)不了那么多兵馬，兵在精而不在多，對于截殺董卓之事，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規(guī)劃。

　　呂布道，“有塢堡做防護(hù)，兩三千自保綽綽有余，若有黑山賊撞上來，你還能反殺?！?p>　　張茉笑嘻嘻道，“呂奉先練出的部曲，反殺個別黑山賊部肯定不在話下?！?p>　　張茉卻是不知，此時的張燕還和張牛角在冀州攻打巨鹿郡治所癭陶，還未在太行稱王稱霸，黑山軍此時只是張燕自領(lǐng)兵馬的稱呼，并沒多少人知道。

　　直到這一戰(zhàn)張牛角戰(zhàn)死，張燕并其所有兵馬，接著又聯(lián)絡(luò)中山、常山等地叛匪，部眾越來越多，占據(jù)太行為王，黑山賊名號才為世人皆知。

　　而呂布之所以知道黑山賊，是因夢中曾和袁紹一起剿過黑山，他也不知此時的黑山還未成氣候，只知太行是黑山地界。

　　兩個知道又知道得不太清楚的人，對起話來反而沒有違和感，無一人懷疑對方此時說出黑山賊有什么不妥的。

　　張茉看中的這塊良田屬于旁邊聚陽里的，她當(dāng)日便去里中交涉過，出到雙倍價格，肯賣地的也寥寥無幾。

　　原因很簡單，聚陽里周邊皆為荒地，賣了地只能去更遠(yuǎn)的地方買良田，地離家太遠(yuǎn)，每日時間光花在走路上，難以耕作，除非張茉能幫他們把房子都安置到別處。

　　張茉簡單做了預(yù)算，她目前的經(jīng)濟(jì)能力只能先把這片良田和周邊荒地買下，安置不了聚陽里的一百來戶人口。

　　而且后續(xù)礦區(qū)的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和招工，都需要大量資金，每日賣酒也只能勉強(qiáng)攢出這些錢。

　　“錢不夠？”

　　二人走出聚陽里，呂布看著她微皺的小眉頭問道。

　　“嗯。”

　　“為何不多賣些酒？”

　　“我也想啊，但提純一壇白酒要耗七八壇米酒，近些年各處災(zāi)荒戰(zhàn)亂頻繁，糧價居高不下，大量賣酒會導(dǎo)致晉陽乃至太原郡糧價瘋漲，我不想看到有人因為我餓死。再想想，會有其他辦法的，先把這附近荒地買來，實在不行先建莊子，再想其他的賺錢辦法?！?p>　　呂布頗為詫異地看著她，她一個小姑娘還關(guān)心糧價漲不漲，此事?lián)Q做他，定然是能生產(chǎn)多少賣多少，那些人的死活關(guān)他什么事？

　　不過……想到昨日談?wù)摰脑掝}，呂布又覺得自己或許該換種想問題的方式。

　　“那再稍稍多賣一點？”呂布建議道。

　　張茉搖頭，“聚陽里有一百三十三戶人家，每家房屋安置費算兩萬錢，要短時間湊夠這么多錢，我一日得賣多少酒？不成啊！”

　　算上拆遷安置成本，煤礦的純利潤會大大降低，這筆買賣就不太劃算了。

　　雖然她開這個礦還有其他目的，但如果成本超出預(yù)算，挖礦之事只能暫緩。

　　呂布又給她出主意，“我在城外隱居那些時日，見有不少客商往來太原和上黨之間，我去幫你劫幾波，你再多賣些酒也就夠了。”

　　“打劫？”

　　張茉停下腳步，看著呂布一臉認(rèn)真的神情，又好笑又感動，“你逃犯身份還沒洗白，又要把自己抹黑？”

　　“債多不怕壓身，而且我可以蒙面?！眳尾紵o所謂道。

　　張茉抬手，隔空捂著他下半邊臉，“這么帥，怎么蒙都能認(rèn)出?！?p>　　“帥為何意？”

　　“就是很俊的意思?！?p>　　“阿茉覺得我俊？”

　　“是很俊……”

　　……

　　二人沿著麥田小道出來，太陽已經(jīng)西斜，金色霞光照耀在青色麥浪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麥穗在腳邊搖曳，鼻間彌漫著淡淡的青草香，草叢中的蛐蛐唧唧吱吱叫著，暖風(fēng)拂面，白色蒲公英紛飛，空氣中都是夏天的味道。

　　田地里，一個老農(nóng)拿著塊扁平的石頭在割麥穗，跟在后面的老嫗一邊摸淚一邊往框子里擼麥子。

　　“老翁，這麥子還未滿殼，怎就開始收割了？”張茉站在田埂上奇怪問道。

　　老農(nóng)見二人衣著光鮮，有些惶恐低下頭，低低嘆道，“眼下正值青黃不接，家里已斷糧數(shù)日，實在沒辦法了?！?p>　　張茉蹲下捏了捏還有些癟的麥子，“太可惜了，這收成得少一半啊！聚陽里家家都如此嗎？”

　　老農(nóng)道，“差不多，這些日子都是野菜混糠，大人勉強(qiáng)可支撐，孩子卻不成，我那孫兒才滿一歲，哪能日日野菜，只得先割些給他煮麥粥?！?p>　　“既如此艱難，為何不肯賣地？”呂布問道。

　　“地都賣了，明年我等該何以為繼？老漢最多只能賣一畝?！?p>　　聚陽里多數(shù)人家跟這老漢一樣，張茉出到雙倍，他們也只肯賣一兩畝，這零零碎碎一點，買來也沒用。

　　“老翁提前收割麥子，待交了稅，家里也剩不下多少，明年只怕挨餓時間更長，到時還是得賣地，不如一次賣完，再去別處買回來，遠(yuǎn)一些便遠(yuǎn)一些，大不了在田里搭個草棚，住那兒不就成了?！眳尾冀ㄗh道。

　　“公子有所不知，離此最近的只有淮鄉(xiāng)里有良田，來回需一日功夫，況且他等也未必肯賣地，便是如公子這般出到雙倍價格，賣者也寥寥無幾，老漢何苦以近換遠(yuǎn)？”

　　好像是這個道理，呂布又道，“那你等也可以開荒地，這附近許多荒地，一家開個十來畝出來并非難事?！?p>　　老漢給呂布看了看手上用來割麥的石頭，苦笑，“公子不事農(nóng)事有所不知，鐵器貴重，許多人家連把鋤頭也無，平時多以石鋤勞作，荒地土質(zhì)堅硬，荊棘叢生，辛辛苦苦挖一二月也未必能挖出一畝，大家飯都吃不飽，能把這些良田耕作好已不容易，哪來那等力氣去開荒？”

　　看著面黃肌瘦的農(nóng)人，呂布一臉尬色，他真的想得太簡單了，對他來說，只要一把鋤頭他或許一天就能刨出兩三畝荒地，但對這些農(nóng)人來說，真的可能一個月才能勉強(qiáng)刨一畝。

　　夢中一世，他做過徐州牧、兗州牧，卻沒想著好好經(jīng)營地盤，不管民生，不注重農(nóng)事，沒糧了就搶，反觀曹操，得了兗州后招降三十萬青州兵，積極屯田，又招懷流民，勸課農(nóng)桑，終得谷萬斛。

　　或許，他也該趁這段時間好好了解一番民生經(jīng)濟(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