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的劍好吵,會打擾到我做燈
是夜。
岐郇山首峰大殿,各路人馬終于談妥準備散去,在商定涯一路喋喋不休地“勸收徒”行徑中,秦徽衡終于忍無可忍,御劍離開了大殿所在的首峰。
經(jīng)過竹林聽濤附近的林海時,他本命劍靈莫名開始動了動,且迅速震顫起來。
秦徽衡眉眼一凜。
這把劍極少清醒,只有在察覺到強者的存在時才會突如其來地興奮起來。除此之外,若是遇上這把劍親近的劍意,它也會忽然從沉睡中清醒。
通常劍靈都會說話,可這柄仙劍自天外飛來伊始,從沒對秦徽衡開過一句口。
所以大半時候,他只能憑空猜測劍靈的意思。
比如現(xiàn)在。
秦徽衡立在云端,悄然放出神識,輕而易舉覆蓋住下方廣袤的林海,探出下方不遠處有無形劍意在不時收放。
劍意藏鋒內(nèi)斂、沛然無匹,可惜其中劍氣太過縹緲,如穿云乳燕、滄海一粟般難以尋找,與這不時外放出來強悍的劍意毫不匹配。
劍修對于陌生的強大劍意總會好奇,哪怕是幾乎半立巔峰的秦徽衡也不意外,他絲毫不做猶豫便飛身進了林海之中。
林海中有一條上竹林聽濤的近路,偶爾會有弟子從這里抄近路去法陣。
為了避免與宗門中人不必要的寒暄,秦徽衡收斂氣息,靜靜追尋感應(yīng)到的劍意不斷朝林海深處而去。
四周的老樹越來越多,他沿著那道陌生氣息來到一處人跡罕至之地,終于停了下來。
前方不遠,劍氣愈發(fā)內(nèi)斂,也愈發(fā)沉寂,如醉夜檐下一壺孤酒,雪中長埋一片涼月。
唯有黯淡的青光紛飛,一道靜坐的身影正低著頭,坐在一截枯樹木樁上,手中劍氣四溢地削著什么。
秦徽衡環(huán)顧四野,這附近的每一棵參天大樹看似完整,唯有以神識探查時,才會發(fā)現(xiàn)這些老樹的軀干中都被人巧妙地取走了一截木精,卻并不傷其根本。
他目力極佳,自然也看清了那靜坐的身影是一名素未謀面的男子,手中不時有碎屑紛飛,劍氣雕琢之下,隱約是一只燈的骨架。
看燈形是一只耳朵下垂、憨態(tài)可掬的兔子,只是與一般兔子不同,這只格外圓滾滾胖乎乎,木精被銳利的劍氣摩挲至溫潤生輝,只差最后一步雕完唇齒就要完成。
月色降臨樹梢,從縫隙里投下清冷輝光,不偏不倚,在他面前露了一頁白痕。
男子身前不時滑過碧瑩瑩的菁華微光,散落著不少奇形怪狀的木精骨架,可見失敗了不少次。
他身形高大修挑,墨色灑金的衣擺垂散在草地上,大半張臉上覆蓋著與衣袍同色的絲質(zhì)面罩,氣質(zhì)清凈,看服制并非劍宗中人。
秦徽衡心知對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手上卻依舊沒停,仿佛絲毫不在意。
他向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既是試探,也是打量,如平湖投入一枚石子,試探對方的底線,打量對方的深淺。
果不其然,黑衣男子開口了。
“留步,前路不通。再往前走的話,你的劍太吵,會打擾到我做燈?!?p> 聲如碎玉擊岸,語氣平淡有余。
秦徽衡:?
他的劍猶自震顫不休,依舊對面前人抱有極大的興趣。
他并非多管閑事之人,只是本命劍不斷在靈府中催促他靠近。
鬼使神差之下,秦徽衡的腳步毫無停下之意。
秦徽衡單刀直入,“你不是劍宗人?!?p> 黑衣男子:“對。”
他一步步走近,黑衣男子除了手中翻飛于木精之上的劍氣,沒有任何舉動。
秦徽衡站定在黑衣男子堪堪幾步之遙,轉(zhuǎn)眼間窺破此人為何劍意沛然卻劍氣羸弱。
他淡聲斷定,“你不是人?!?p> 黑衣男子:“對。”
秦徽衡:“傀儡?”
黑衣男子:“不錯?!?p> 被點破身份的太歲吹去指尖最后一絲木精碎屑——眼前小兔燈的骨架勻亭飽滿,在他指尖憨憨地翹著一只胖腿,栩栩如生而天然可愛。
這一盞燈架終于讓他滿意。
秦徽衡又問:“你的主人是誰?住在竹林聽濤的弟子?”
太歲似乎透過面罩看了他一眼,卻答非所問。
“你在此處吹了半天風(fēng),是看我做燈?”
他站起身,將兔子燈骨架放上木樁。
秦徽衡的眼光停在傀儡身上——他手中并沒握劍,唯有二指之間猶如實質(zhì)的劍形,殺氣平白縱橫。
“能制出劍意如斯的傀儡,也算手段超然,不知你是南陳哪位高人所制?”
一根樹枝自草地飄至秦徽衡手中,劍修如清幽寒潭的雙眼中閃過一絲隱隱迸發(fā)的狂熱。
“你是元嬰,我無意以修為傾軋?!?p> 秦徽衡言語中雖無居高臨下之意,卻自帶劍修的銳意與狂氣。
“我還未曾有幸與南陳高人一比,便以這一截枯木試試你的劍?!?p> “好啊?!碧珰q輕笑一聲。
他似乎不曾把對方比自己高一大截的修為放在眼里。
灑金墨衣的傀儡面容被黃昏的霧氣籠罩泰半,只余一段殷紅嘴角,下頜鋒利,如漏夜雪光。
他單手背在腰際,另一只骨節(jié)蒼白的手上,食、中二指凝出三尺鋒芒,平平無奇,更無銳意,卻能令人無端膽寒,令秦徽衡手中枯枝竟一時發(fā)出顫音。
太歲身姿孤拔,靜立不動。
“道君,聽聞你修無情道,如今是此道第一人?!?p> 秦徽衡并不意外這尊傀儡會知曉他身份。
“說笑,上有劍主,我不過忝陪末座。”
“道君,何為無情道?”
“清心,無求,斷情?!?p> 不知是不是秦徽衡的錯覺,不遠處的傀儡似乎短暫地牽起嘴角,無聲而嘲諷地笑了笑。
錯覺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傀儡仍舊面無表情,唯有形狀優(yōu)美的嘴唇上下開闔,與人無異。
“可紅塵——本是無情道?!?p> 樹梢最高處一片新生的嫩芽離了枝頭,向草地跌落。
是風(fēng)動,也是月下的影子先動。
地面兩道身影迅速交織,一人一傀儡,手中只有劍勢劍招,不曾有半分靈力波動,如乍起風(fēng)聲,卻未曾驚擾一池春水半分。
半軟枯枝對上指尖劍影,不過倏忽之間,兩人已在落葉飛卷的林中過了數(shù)百招。
饒是如此,以兩人為中心的四周樹木身上也漸漸被掃出無數(shù)叫風(fēng)刃刮傷的細小痕跡。
空中萬千氣機無聲地疊纏過后,從樹梢落下的嫩芽終于輕柔跌進了草地縫隙中。
兩道身影的纏斗也戛然而止。
秦徽衡獨立月下,手中枯木悄無聲息斷作兩截落下。
另一側(cè),傀儡垂散的衣擺被割去一片布料。
秦徽衡眸光凝重,“閣下,這些劍招出自何人之手?”
劍招無聲有形,其中撲面而來的那可謂浩淼磅礴的劍意卻讓人心驚。
太歲指尖光芒消逝,佇立于秦徽衡三尺之外,終于體現(xiàn)了身為傀儡的基礎(chǔ)素養(yǎng)。
“日后道君尚有機會一試,今日不妨就此別過。莊某代二姨——祝愿道君永葆青春?!?p> 面前的只是一具傀儡罷了。
秦徽衡斂目,或許他的主人才是其中關(guān)竅。
鶴見鶴
【太歲:裝杯如風(fēng),伴我前行?!看净鸹惶枺簞倓偸瞧紸,等我開技能】下章有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