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查再一次感覺自己對人類還是知之甚少。
他們轉(zhuǎn)變態(tài)度的速度之快讓他覺得奇怪極了。
比如說，當涅塞被他救活之后，就像換了個人，堅決要當他的學生，口中還說著大段關(guān)于“寬恕”“忠誠”“智慧”之類的話。
學生……雖然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但以查倒從沒想過收什么正式的學生……只是他這么一提的話……他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定真是個很好的老師。
又比如，在以查打算履行承諾，按照約定解除希琪絲的血契的時候，她竟然不愿意了。
她是這么說的：“沒有別的意思，我覺得和你在一起也許會更有趣一些。”
好吧，他確實也沒想明白什么叫別的意思。
他該去聯(lián)系其他惡魔了，末日之戰(zhàn)的戰(zhàn)前動員會也許已經(jīng)開完了，萬魔之王別西卜也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的缺席，沒有任何一頭惡魔會想和別西卜作對，沒有任何一頭惡魔會拒絕末日之戰(zhàn)的召喚……
他實在不想去。
還有一件事可以磨蹭一下。
……
“布置降神現(xiàn)場？”希琪絲明顯沒明白以查的意思。
“意思是說，如果其他人發(fā)現(xiàn)我所看管的囚徒和我一起失蹤了，那我會上整個術(shù)士協(xié)會的通緝名單?！蹦⒖谈越忉?。
“但如果你能在監(jiān)牢中留下神跡，大家只會覺得其他勢力帶走了我和老師。這是老師為我著想的做法?！?p> 希琪絲冷淡地點著頭，假裝自己聽懂了。
“再次感謝老師?！蔽幻嫘g(shù)士向惡魔鞠躬。
以查忍住不笑出聲，微抬手臂，嬉樂圣女如一條紫色靈蛇般滑了過來，挽住他的胳膊。
“走吧?！?p> 暖風。三個身影從書房中消失。
……
希琪絲略施手段，便將以查的囚室變得仿若被煉金炸彈清洗過一般，墻上多了一個大洞。
從她留下的痕跡看，以查像是被一只流著大量口水的巨龍坐扁了，然后從地上摳出來，再擊穿墻壁丟了出去。
涅塞看著一地嘔吐物一樣的“神跡”直搖頭，他對希琪絲這位女神的尊敬在短暫的相處中迅速地減少了。
圣女……簡直和魔女差不多……
“為什么你這種神還會有信眾……”位面術(shù)士小聲嘟囔。
“人類天性復雜。有各種各樣的祈求。所有人神都來自人類某種意志集合的力量?！币圆榻獯鸬?。
這都是書上寫的，甚至還是本人類語的書籍。然而涅塞和希琪絲連連點頭，就好像他說的是某種自己發(fā)明的圣言一般。
這次授道解惑的感覺的確不錯。他向懷里摸去，隨身攜帶的三本書中的《九位面一本通》應(yīng)該適合讓涅塞看一看……
翅膀揮動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立刻轉(zhuǎn)頭望向墻壁上那巨大的洞口。
白光在眼前漫開。
秩序的白光。
……
時間已近深夜，然而天幕一下子被照得亮若白晝。詭異的是，整個城市鴉雀無聲，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希琪絲閃至洞口邊，涅塞跑了上來。
他們又一次看到了惡魔的原形。
“叱！”
只聽魔音響起，濃厚黑霧憑空涌起，卷向蒼白天幕。
黑霧中，以查再現(xiàn)已是惡魔形態(tài)，他展開巨大的漆黑雙翼，長袍上的火焰紅紋劃出殘影，直沖而出。
砰——
沉悶地一聲巨響。
白光被黑霧切分，削弱，掩蓋，天空暗了下來。
只有一個白色的身影依然明亮，他身形完美，背后散開一對不可逼視的潔白翅膀。黑紅兩色的惡魔正懸停在他面前。
凌亂的氣流卷動灰色的云團。
“一個天使……”涅塞被風壓推倒在地。
希琪絲已經(jīng)趕至以查身邊，隨時準備支援。
只見以查和天使盯著對方。
“我說，你一定要這樣出場嗎？”惡魔打破沉默。
“這樣酷啊?！碧焓篃o辜地說，“你什么時候能調(diào)和秩序之力了？”
希琪絲和涅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你們?yōu)槭裁春檬斓臉幼樱?p> 嬉樂圣女瞪大眼睛。
天使和惡魔，秩序和混沌永恒的對立哪里去了……
涅塞從地上爬起來，對自己十九年的人生產(chǎn)生了懷疑。
“介紹一下?？聠?。我的忠實讀者和學術(shù)對手。朋友。”惡魔飛回囚室，變回了人形。
一個天使朋友！希琪絲和涅塞聽得呆住。
天使優(yōu)雅地點著頭，落在惡魔旁邊——踩到了嘔吐物狀的東西。
“靠！”話音未落他就變成了一只胖兔子，神光消失。
“還是不能說臟話？”
“該死的《不圣潔用語三萬五千篇》，屁事真多……”
這句話的褻瀆程度直接讓天使變成了一只長翅膀的豬。以查很了解，這是內(nèi)置在每個天使體內(nèi)的行為規(guī)范。他用新發(fā)現(xiàn)的理論去中和引導，天使豬蹦了蹦恢復了人形。
希琪絲和涅塞的眼珠子快掉到地上了。
以查拍掉長袍上的煙塵看著柯啟爾，他有很多話想問，但都需要斟酌，“你來這里做什么？”最終他決定起一個最簡單的頭。
“當然是聽說你有麻煩。”
柯啟爾四處打量著，尋找罪魁禍首。他的目光掃過涅塞，朝他眨了眨金光閃閃的眼睛，涅塞有些發(fā)抖，但一步也沒有移動。
“沒有麻煩。都是誤會。還有呢？”以查頗為冷淡地糊弄道，收獲了位面術(shù)士的感激。
“沒了。還能有什么?！碧焓故栈啬抗怄移ばδ樀卣f。
以查沒有笑意的笑了一聲，從懷中掏出那卷預言黎明之戰(zhàn)的羊皮紙，向柯啟爾擲去。
柯啟爾看了一眼紫息葉墨水的圖畫，笑容變得尷尬起來，“你都知道了啊。不過這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p> 沒有關(guān)系？這錯誤的明顯程度甚至讓以查懶得指出。
“你收到通知了嗎？”
黎明之戰(zhàn)在各方面都和末日之戰(zhàn)相似，比如說它也一定要發(fā)動所有的成員。黎明之戰(zhàn)自然有對所有天使的召集令。
柯啟爾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
“啊，我……”天使緊張地搓著手，“我，我跑了……打打殺殺的什么的……我不合適……所以我馬上來找你了……”
跑了？來找我？
意思是，你的屁股后面，很可能還跟著一大堆隨時準備懲戒逃兵的其他天使？
然后你來找一個惡魔？
以查感到貨真價實的頭痛。天使在這方面和過去六百年同樣的思維簡單。歲月從不在這貨的身上或者腦子里留下痕跡。
“對了，你現(xiàn)在要去哪兒？我準備跟著你躲一躲?！笨聠柺嵍碇睔鈮训赝?。
“請讓我跟著您了解更多的事情吧?！蔽幻嫘g(shù)士涅塞立刻意識到了什么，忙上前一步請求道。
“我不反對再多玩一會兒?！毕ｇ鹘z撩著柔順的長發(fā)瞥他一眼，她看上去異常美麗。
……
以查思考著。他站在洞口向外望。
夜快要結(jié)束了，一抹桃紅出現(xiàn)在天邊。
往下看去，城堡的其他建筑密而亂的圍繞著這所塔樓。
他可以穿過訓練場看到樹林，遠處的山下還有另一個城市。狗吠，有人在支起窗子，有人大聲背誦著《二十一條儀式注意事項》，以查加強過的聽力可以捕捉到喧嘩的聲音逐漸升起。
盡管并不全美好，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有其自洽規(guī)律。
他們絕對有不被毀滅的價值……不是嗎？而且還有人需要他的教導……
一個新的計劃在他胸中升起。
以查露出惡魔才會有的笑容。
天使，術(shù)士，人神正在等待著他。
于是他對著他們說：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一起下地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