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軼事4

　　遠方的太陽早已落下，附近的云朵卻還被染的通紅。開陽在這紅云下奔跑在竹林之中，步伐倉促，他越過了那條小溪，撥開了無數(shù)擋在他前方的竹葉，他腰間的雙截棍掉到了地上，他并沒有發(fā)覺，直到他跑到了山上的一處高點，他放慢了腳步，最后癱倒在一塊大石頭后方。

　　在深夜，開陽睜開了眼睛，他動作遲緩的怕上那塊巨石，望著自己來時的路，以及那被火光逐漸點亮的夜色，火吞噬了夜，也吞噬了這片竹林。眼淚從開陽的眼角留下，他在努力的尋找著那座熟悉的茅草屋，他希望從他來的方向看到那幾個熟悉的身影。但是他清楚，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他的雙手發(fā)抖，摸著腰間，試圖找到自己別在腰間的雙截棍，他什么也沒有找到。開陽徹底的崩潰了，他的哭聲和呼喚同伴的尖叫聲被火焰和竹竿倒下的聲音所掩蓋，他在火光的照耀下，跪在這山上的制高點，卻沒有人能看到他。

　　數(shù)個小時之后，開陽成功的止住眼淚，拔起自己聲旁的竹竿，背向自己來時的方向，緩步下山。他嘴里傳出了對自己的謾罵:廢物，懦夫，偽君子，膽小鬼...

　　“開陽，活下去，為了我們這些將死之人，逃出去，去吧，不要在意我們，好好的去享受生活吧，這是我對你最大的期望。”這句話是熊老師與開陽分開時說的話。開陽腦海里不斷的回蕩著這句話，這句話像是活了一般不停壓制著自己的種種沖動，使得現(xiàn)在的開陽可以以一種比較冷靜的態(tài)度背對自己長大的家園，他的手還依然在抖，眼淚也再次順著之前的淚痕流下。他懼怕那些自己沒有見到過的鋼鐵怪物，它們口吐著火焰，鐵鏈組成的履帶碾壓著它們經(jīng)過的一切，那些他所愛惜的東西。它們讓他感到恐懼，這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雙腿發(fā)顫。開陽放慢了自己離去的腳步，此時此刻的他被剛發(fā)生不久的回憶包圍，他忘不了洛崖在宿舍里的哭聲，忘不了亥雪抱著萱草時二人絕望的眼神，忘不了潤蘇與鑄歌的奮力反抗還有那讓自己痛徹心扉的由柏一發(fā)出的慘叫。

　　“去享受生活吧...”開陽剛停下離去的腳步熊老師的這句話就再次進入他的腦海。

　　“怎么可能...拋下你們...”開陽哽咽地問著再次進入自己心里的那個聲音。

　　聲音消失了。開陽站立在原地，他緩緩地側(cè)過身看著自己走來的方向，這時的他早已看不見那燃燒的竹林，他在和另一個自己作斗爭，回去還是不回去。

　　“你在矯情什么?。俊遍_陽扇自己一記耳光，向自己發(fā)問?！澳阍龠@樣下去會被柏一哥和潤蘇嘲笑的你知道嗎？”開陽放大聲音，與其說是對自己發(fā)問，現(xiàn)在更像是在拷問著此時猶豫不決的自己。

　　“為什么...為什么讓你活下去都不聽話，他撿你，養(yǎng)你，教育你，為什么你就不聽話！你的老師為了你放棄了自己...你的兄弟...你的兄弟死在了你的面前...其他人不知所蹤，為什么你就不珍惜這個活下來的機會呢...”說到這里，開陽調(diào)過了身子，雙手抬到頭上，扯著自己的頭發(fā)，抽泣著走進眼前那漫無邊境的黑暗。

　　“開陽！佳州！洛崖！”鑄歌的嘶吼聲遍布了附近的竹林，但是卻沒有等來回應(yīng)。

　　“牛老大...歇歇吧，煙霧會嗆壞你的嗓子的?！痹诤パ牙锏妮娌輨竦?，她的聲音很微弱，話停了之后還在不停的咳嗽。

　　“萱草妹妹，你先不要說話，不要浪費體力了...”抱著萱草的亥雪哭著說道。她雖然知道自己懷里的這個妹妹生命已經(jīng)快達盡頭了，但是依然將自己捂嘴用的濕毛巾給了她。

　　“我...恐怕不行了...”萱草虛弱的推開了亥雪遞來的毛巾，說道。

　　此時的她眼含熱淚，但是沒有發(fā)出聲音，她很清楚這樣只會使自己的哥哥姐姐們更加不安。

　　“等等...再等等，潤蘇哥馬上就會拿藥回來，那時候我們一起沖出這片火海！”鑄歌來到萱草身邊，輕輕地握住了萱草那雙已經(jīng)被火燒傷的雙手說道。

　　“不...那時我們誰都逃不了?！陛娌菡f道。話語剛落，潤蘇便從家園方向的火海中踉蹌地沖出。

　　“怎么樣！”鑄歌上前攙扶住險些摔倒了潤蘇。

　　“對不起...”潤蘇低頭看向亥雪懷里的萱草。愧疚化作一股力量壓著此時的他。

　　“哈哈...沒什么關(guān)系的潤蘇哥...”萱草笑著對潤蘇說道，她很清楚這個剛從火海中沖出的男人為自己付出了生命的危險。

　　“沒...沒事...妹妹咱們出去還有的治...我們快走吧?！闭f完鑄歌將手中最后一個是毛巾遞給了潤蘇，潤蘇的毛巾上早已失去了水分。

　　潤蘇沒有說話，在拒絕過鑄歌的毛巾后默默背起亥雪懷中的萱草朝著火焰的另一頭跑去。鑄歌拉著體力流逝過多的亥雪也跟了上去。

　　“潤蘇哥...謝謝你?！陛娌輰Ρ持约旱臐櫶K說道。她看到了潤蘇那流血的指甲以及小臂上的燙傷，她知道背著自己的這個男孩已經(jīng)為自己拼盡全力了。

　　“先不要說話，等我們平安出去了，我陪你聊天，陪一輩子...”潤蘇急忙回應(yīng)道，他生怕自己的妹妹體力不支永遠的睡去。

　　“嗯...我最好的哥哥，我向你說一個我對未來的展望好不好...”萱草繼續(xù)說道。

　　“求你了...真的...”潤蘇此時已經(jīng)急哭了，跑步的顫抖聲和抽泣聲混在了一起。

　　“我去了天堂之后啊...要在里面重新再建立一個新家園，那里面的潤蘇哥和開陽哥不會吵架...牛老大可以彈奏所有他喜歡的樂器...千奇百怪的，長什么樣子的都有...熊老師有了一群聽話的學(xué)生...哈哈...雪姐和崖姐應(yīng)該就比較閑了，那里沒有讓他們治療的病人...”萱草的聲音逐漸虛弱。

　　“嗯...是個好地方...”潤蘇結(jié)巴地回應(yīng)道，他在努力不讓妹妹聽到自己的哭聲。

　　“是啊...潤蘇哥喜歡就好...在我建立的家園里可不許再弄傷自己的手了哦?！陛娌菰跐櫶K回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潤蘇的皮開肉綻的手，她明白，那時這個哥哥為了給自己刨出廢墟中的治療自己心臟的藥而弄傷的。

　　“好...我會的?！睗櫶K回應(yīng)道。在此之后萱草便沒有說話，她在自己哥哥顛簸的背上久久的睡去。

　　潤蘇全力的奔跑，終于沖出了火海，來到了這片因為被水流所阻擋還沒有被火焰吞噬的地方。他輕輕地放下了后背的萱草，搖晃著她，在用手指試探對方的呼吸時，他的眼淚從那疲憊的眼眶之中徹底的涌出，她死了。

　　鑄歌拉著亥雪也跑了出來，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亥雪捂著嘴也哭了出來，而鑄歌像是失去力量般跪在地上，他們都看著已經(jīng)失去生命的萱草，以及在旁邊抱頭痛哭的潤蘇。

　　“小潤...妹妹她...”亥雪語氣顫抖地問道。她不愿意相信著眼前這已經(jīng)失去生命的萱草，那是她最珍視的妹妹。

　　“妹妹...她...去天堂...重新建立我們的家園去了...”潤蘇再也忍不住自己早已崩潰的心情，大哭了起來。

　　就在這樣的一天，開陽與眾人分離，潤蘇也成為了較之前來更加冷酷的人，兄弟姐妹們的死亡對亥雪的從醫(yī)決心產(chǎn)生了極大的沖擊，而鑄歌，他感覺到了一個普通人面對未知力量的無力與無奈。

　　“我們以后會被殘酷的現(xiàn)實與冰冷的人性所擊倒，這也許會讓我們與理想背道而馳，會使我們喪失對生活的熱情，但是請不要忘記，在你的身后有一個家園，這里永遠都有最支持你的人以及最愛你的人。歡迎回家，親愛的家人。”這是熊老師在潤蘇剛來到這里的第一天所說過的話，這句話也被刻在茅草屋外的木板上，此時的它應(yīng)該也隨著茅草屋成為灰燼了吧，也許。

　　（覺醒之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