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記憶很靠不住,就像一塊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盤。過去的事情就像是畫在沙地上的畫,時間流逝,記憶模糊,最后化成白茫茫一片,再也無法分辨。
這句話是誰說的,他也記不清了,挺符合現(xiàn)在的他。
“你還記得多少?”
“我不太清楚。”
“朋友的名字,記得多少?”
“我只記得我沒朋友。”
“好吧。換個問題,什么時候忘的。”
“分不清,感覺是慢慢忘的又感覺是突然就失去了一切。”
“能記起你剛忘時是幾號嗎?”
“想不起來。”
“今天是幾月幾日?!?p> “九月十三?!?p> “誰告訴你的?!?p> “手機上面有時間?!?p> “你的名字?!?p> “向東?!?p> “確定?”
“不確定,這是鄰居找我時我記下的。”
“醫(yī)保上面的名字是安東?!?p> 安東呆愣了片刻,對面的中年醫(yī)生靜靜地看著安東。
“我家里并沒有姓安的,你是不是搞錯了?!?p> “沒有。”
“好吧?!?p> “我覺得你需要住院觀察,你的情況有些嚴(yán)重?!?p> 安東摸了摸口袋,搖搖頭說:“謝謝?!?p> “沒關(guān)系?!?p> 請辭之后,安東便離開了醫(yī)院,醫(yī)生也了解安東并不富裕,也就沒有強求。
建設(shè)小區(qū),安東走進(jìn)去,門衛(wèi)大爺拿著保溫杯坐在門口曬太陽,見安東回來,擺擺手說:“小伙子,過來曬太陽啊?!?p> “好嘞。”下意識的,安東應(yīng)了一聲,等說完,才反應(yīng)過來。
既然已經(jīng)說出去了,安東也不想打擾大爺?shù)呐d致,就走了過去,坐在大爺身邊的木椅上。
安東抬起頭看向太陽,瞇起了眼。
現(xiàn)在正值下午,太陽不想中午那樣刺眼,但依舊不能直視。
看到安東坐下,大爺也不說話,抱著保溫杯樂呵呵地看著天空。
安東也跟著看,看了一會就感覺到枯燥,就問旁邊的大爺來打發(fā)時間,“糾結(jié)過去好,還是看眼前好?!?p> 大爺扭頭看了一眼安東,笑著說:“你這話問的有意思。”
“什么?”安東不太明白大爺?shù)囊馑肌?p> “按照你們年輕人的話,就是注重當(dāng)下,問心無愧,不是挺對的嗎?”
“也是?!卑矕|想想,也是這個理。
“拋下過去又怎么可能說拋下就拋下呢,呵呵?!贝鬆斝χ鴵u頭,扭開保溫杯喝一口茶,繼續(xù)看天空。
安東不再問了,抬起頭看向天空。
清風(fēng)微涼,楓葉飛舞,藍(lán)天白云,很美也很容易讓人心靜。安東的狀態(tài)有些詭異,他有點分不清時間是否在流逝,白云一直在飄卻沒走,楓葉在落卻有新的楓葉從原先的軌跡再次落下。
時間貌似出現(xiàn)了閉環(huán),安東心想,心中卻很平淡,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咔嚓
一道聲響出現(xiàn)在耳邊,將安東沉寂的心驚醒。
安東眼前一花,眼前恢復(fù)時,白云已經(jīng)變了一個樣子,風(fēng)不再吹動,楓葉不再落,地上一地楓葉。
“怎么…”
話還未說完,安東的頭猛的一疼,心中再次平靜,忘掉了之前的一切。
“晚霞不錯?!贝鬆斣谝慌哉f。
安東看向太陽,火紅色的太陽點燃了云層,燃起熊熊烈火,往遠(yuǎn)處蔓延,美極了。
安東附和道:“真美啊?!?p> 大爺卻搖頭,不認(rèn)同安東的觀點,大爺說:“世上只有兩個時刻最美,初始和落幕,現(xiàn)在還不是最美的時候?!?p> “或許吧?!卑矕|站起來,對大爺說:“我先走了?!?p> “走吧走吧。”大爺看著晚霞,隨意地?fù)]揮手。
小區(qū)是個老小區(qū),里面沒有電梯,好在安東是在二樓,不會太麻煩。
在門前,安東摸索著口袋,翻出鑰匙插進(jìn)鑰匙孔。對面的門開了,走出來的是一個青年,穿著皮衣和牛仔褲,一手拿手機一手拿煙,青年抬起頭,從口袋煙盒里抽出一根煙笑著遞給安東,說:“晚上有一個聚會,差點人你要不要去?!?p> 安東熟練的接過煙放到耳朵上,想了想,推辭道:“我最近有些事情,就不去了?!?p> 青年有些可惜,但也沒強求安東去,“那行吧,要不要我給你帶點夜宵?”
安東搖頭說:“不用,我還不餓?!?p> “看看你,明明是個年輕人,卻像個老頭子。算了,要是想吃了給我發(fā)信息?!鼻嗄甑氖謾C響了一下,青年抬起一看,就急匆匆的下樓了。
安東看著離去的背影,腦海中著實想不出自己到底怎么認(rèn)識的,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扭動鑰匙進(jìn)了屋。
屋內(nèi)以白色為主調(diào),還算整潔。安東走向臥室。
客廳有三個門,一個廚房一個廁所,廚房和廁所的門是開著的,剩下一個自然不用多想。
安東推開門,一股腐臭味摻雜著惡臭味撲鼻而來,安東連忙捂住鼻子,退后幾步,轉(zhuǎn)身到廚房翻出一雙皮手套和口罩。
戴上皮手套和口罩,安東再次回到臥室,屏著氣把臭襪子、地上的衛(wèi)生紙、零食袋、煙頭放進(jìn)一個塑料袋綁緊。
但這還沒有完,地上還有鞋子、衣服、書、藥瓶,安東把鞋子放到陽臺,衣服放到衣柜,因為沒有書架,書只能放到床頭桌。
收拾完一切,已經(jīng)入夜了,安東拿著藥瓶,不太明白其用途,藥瓶大多數(shù)都是感冒藥、退燒藥,唯一比較明確的是褪黑素。安東并沒有感覺到身體的不適,皮膚也是黃白色,這些藥似乎并沒有用。
想不清楚安東就不再想了,把藥瓶放回桌子上,又拿起書,希望能從上面看到曾經(jīng)的痕跡。
書很雜,《道德經(jīng)》《鼠疫》《局外人》《活著》《天演論》…很多,但上面全是空白,最多是有些折痕。
安東把書放回去,思索片刻,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可是安東不清楚密碼,沒辦法看里面的東西,這讓安東有些煩躁。
無奈,安東只能給手機插上充電器,看著手機默默發(fā)呆。但這樣著實無聊,安東最終看向桌子,從上面拿出一本書。
書是安東翻看時就起了興趣,既然無聊,自然可以翻看看看。
書名是《我們孤獨好像永久》,里面都是現(xiàn)代詩。
翻到第十一頁,安東看向右下角的頁數(shù)數(shù)字,011,這個數(shù)字是被黑色線條圈著的,是安東目前為止僅看到的痕跡。
安東看向詩:
我在一幢隱蔽隔絕的
房子墻上畫了一張臉。
那是一個疲倦、生病、
孤獨的人的臉。
片刻間,它從灰色磚墻上
朝外探視
乳白的光。
它就是我自己的臉,
然而你從不曾與它謀面,
因為我把它畫在它的表面。
從詩中并不能看出什么,這讓安東愈加煩躁,卻無能為力。
深深地?zé)o力感不知從何處席卷安東,無力感如同火焰,從安東腦海中燃起,安東的軀體如同枯木,助燃腦海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