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偶爾一習(xí)野風(fēng)吹過,蕩起陣陣寒涼。
陸行緊了緊領(lǐng)口衣襟,心中暗忖:今夜亞先生言行舉止異于往常,自己后背傷口愈合之神速也有悖常理。以往小鎮(zhèn)中人多有猜測,其來歷神秘,莫非,他真的有什么非同尋常的隱秘?
想到此處,陸行偶然回頭向石屋張望,入眼處,清幽月光下的幾間石屋竟被一片烏云籠罩。
他心中大驚!
只道是書看久了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烏云依然赫赫在目。
仰頭觀天,只見漫天繁星,哪有一絲陰色。再者,即便天陰,烏云又怎會飄的如此之低,而且單單只將石屋覆蓋,這番奇異景象迥然尋常!
顧不得再多想,他斷然回身,疾速向石屋跑去。
籬笆院外,陸行止住腳步,近在咫尺他心中驚詫更甚。
眼前朦朦黑霧似沼澤毒瘴,雖不如遠處望去那般濃郁,但這等奇景也是他生平僅見。
黑霧中,隱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其身材高大健碩,顯然不是亞先生,那黑霧好似以他為中心籠罩彌漫,既然能駕馭黑霧,那便絕非凡人!
陸行暗自猜測。
自記事起,從未聽說過亞先生有朋友往來,這人會是誰?
他正自狐疑,卻聽亞先生的聲音響起。
“閣下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見教?”
“嗬嗬嗬嗬嗬嗬……”
那高大身影突然發(fā)出一串尖厲的怪笑,陸行被那笑聲刺的兩耳生疼,面色痛苦的捂住雙耳。
“哼!你殺了我的血蝠,反來問我?”
笑聲一止,高大身影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
“原來你便是操控血蝠的幕后兇手,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亞先生厲聲道。
“一介散修,好大的口氣,今日叫你給我的血蝠陪葬!”
話音一落,那高大身影如鬼魅一般輕飄飄后退了兩步,身形方定,從他口中傳出一串晦澀言語,好似廟觀中誦經(jīng)的神圣之音,只是聲調(diào)節(jié)奏又大有不同,顯得更為神秘。
隨即,院中風(fēng)雷聲大作,黑霧也隨之劇烈翻涌,好似汪洋之上的暴風(fēng),躁冽無比。而院外,卻依舊風(fēng)清氣爽,朗月星繁,竟未受絲毫影響,一道籬笆墻,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巫道中人!”
亞先生訝然失聲,但見黑霧翻涌,裹挾著風(fēng)雷自四面八方襲來,趕忙退后兩步,雙臂一震,自他體內(nèi)蕩出層層透明漣漪,將黑霧阻隔在半丈之外,揮手間,一道刺目的白練閃出。
一陣“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小院中霎時間光華閃爍,風(fēng)雷聲逐漸掩息。
“看你能撐到幾時!”
高大身影聲如破鑼,說罷又頌?zāi)钇鹕衩亟?jīng)文咒語,只是此次節(jié)奏更急。
“嗚!呼!”
隨著經(jīng)咒聲響,院中風(fēng)雷又起,比之方才,氣勢更甚許多。
陸行站在院外心里暗急,隔著朦朦黑霧,也不知亞先生處境如何,突然,院中亮起十余道白光,在黑霧中分散穿梭,不時發(fā)出“叮當”碰撞聲響,一時間火花四濺,如同焰火紛飛。
“虔真術(shù)法!”
高大身影驚訝出聲。
他四下一望,道:“你這般年紀,修為如此不濟,看來你就是虔真派前任掌門,齊成子一脈的余孽了?”
見亞先生默然不語,雖未開口,可這等表情態(tài)度,顯然已是默認。
“嗬嗬嗬嗬嗬嗬……”
高大身影怪笑聲中充滿了驚喜,笑聲一停,他陰沉著說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齊成子一脈如今只剩兩人幸存,不知你是鄭勛……還是嚴仲?”見亞先生依然不語,他譏誚道:“鄭勛乃是虔真派一代奇才,相隔數(shù)十年,修為絕不會如此不濟,看來你就是那個嚴仲了?!?p> “本門之事,與你何干?”亞先生語氣漠然。
高大身影嗤笑一聲,語氣變得和緩許多,道:“你若乖乖交出幽冥法衣與乾坤鏡,我便不再追究血蝠之事,并且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亞先生只說了一個“你!”字,語氣似極為震驚。
高大身影陰聲道:“你無需猜測我是如何知道那兩件法寶在你身上,只需清楚,你的小命眼下在我手里,便足夠了。”
“無論你如何知道,也休想我嚴仲束手就范!”嚴仲語調(diào)深沉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
高大身影冷哼一聲,身周黑霧隨之劇烈翻涌,他口唇微動,經(jīng)咒之音再起。
隔著朦朦黑霧,陸行看不真切,只隱隱看見院中又是光華閃爍,傳出一陣“叮當”亂響。
風(fēng)嘯雷鳴,金鐵交擊,若非親眼所見,定然誤以為身臨戰(zhàn)場,處于萬馬千軍之中。
“轟!”的一聲巨響,高大身影急退幾步,院中黑霧激蕩間,陸行終于望見亞先生隱約的身形。
“咻”的一聲破空銳響,高大身影突然擲出一物,黑霧中霎時泛起一團淡淡紫色。
一陣銀光閃耀,夾雜著衣袂破空之聲,黑霧被銀光裹挾翻騰間,淡淡紫色逐漸消散,院中又復(fù)平靜。
“邪魔外道,卑鄙無恥!”
亞先生語氣極為憤怒。
高大身影冷哼一聲,也不反駁。
“還有更卑鄙的!”
他原本背對院外,話音一落,突然回頭向陸行望來。
雖是深夜又隔著黑霧,五官面貌看不分明,可不知怎的,望見那高大身影模糊的臉,陸行只覺毛骨悚然,一時間心神大震,不由自主便向后退了兩步。
亞先生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出高大身影的用意,心中頓時大急。
“你敢!”
“看我敢不敢!”
話音相疊,聲猶在耳,黑霧中兩道身形同時暴起。
亞先生沖向高大身影,那人卻是向陸行所在之處欺身而來。
只見那人離地丈許,沖出黑霧的身形映著月光依稀可見一襲紫色袍服,臉上卻是一片幽冷,那仿佛不是人臉,而是鏗鏘森寒的金鐵,望之如臨深淵,隨著距離越近,臨淵之感愈加強烈。
陸行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迫至身前,眼中駭然一片,一時竟被嚇的呆了。
“陸行,快跑!”
相比那紫衣人,亞先生速度雖稍快些許,但紫衣人相距陸行畢竟更近。
生死攸關(guān)之際,陸行心頭巨震,回過神來作勢就要轉(zhuǎn)身。然而,念頭方起,那股無形壓迫感卻驟然一空。
“咻!”
只見那紫衣人突然回身,熟悉的尖銳破空之聲又響,隨即“嘭!”的一聲爆開,紫霧瞬間在他身后彌漫開來,而亞先生,正中其中。
被紫霧籠罩,他立刻橫移數(shù)尺,沖出紫霧范圍。待穩(wěn)住身形,抬手在身前一揮,華光閃耀間,黑紫兩色霧氣翻涌,紫色緩緩淡去,黑霧則如泥沼一般,動靜不小,卻不見減少一絲。
紫衣人口唇微動,經(jīng)咒之音再起,亞先生面色一變,急忙閃身掠向空中,原先所立之處,“轟!”的炸裂,連串破空聲響四散激射。
抖手一揮,亞先生身前閃出一道刺目的銀色匹練,瞬間化成十余道銀光,向炸響處傾覆而去,一陣金鐵交鳴,碰出大片火花。
此時二人均身處黑霧外圍籬笆旁,映著月光,陸行已能看得清大概。眼前一幕疾光掠影,使他原本便波瀾壯闊的心潮,又增一道沖天巨浪。
“這種手段,真的是人使出來的嗎!”他心中驚嘆。
亞先生緩緩落地,雖然躲過一擊,然而他卻突然雙目大瞠,手捂胸口,身子一晃,踉蹌了兩步才穩(wěn)住身形。
“先生!”
陸行見狀驚呼出聲,心里一急就要上前,亞先生急忙出言制止,他望著相距更近的紫衣人,皺著眉頭,無奈的止住腳步。
“嗬嗬嗬嗬嗬嗬……”
紫衣人仰天狂笑,道:“中了‘噬心珠’,感覺如何?”
亞先生面色凜然,道:“不過一死而已,只是要我就范,卻也沒那么容易?!?p> 黑暗中,紫衣人面色一沉:“死到臨頭還嘴硬,那我便再送你一程!”說罷口中念念有詞,四周黑霧隨之而動,快速向亞先生聚攏。
眼見黑霧滾滾而來,亞先生絲毫未動,似是放棄了抵抗。陸行心中大急,正要開口提醒,只見他身前銀光一閃,化作十余道光芒極速迎向前方凝聚成團的黑霧。
紫衣人冷笑一聲,口中誦念節(jié)奏又疾了幾分,只是剛念兩句,頌?zāi)钪暠阃蝗煌V梗砬啊稗Z”然炸響,破空聲紛起,一半迎向銀色華光,而另一半?yún)s向他自身射來。
“這……怎么會……!”
黑暗中,紫衣人雙眼滿是驚恐,無人得知發(fā)生了什么。而眼前十余道銀光將要與破空之聲相撞一瞬,竟驟然相合,聚成一道碗口粗細的耀眼光束直奔他胸前,氣勢之磅礴無可阻擋。
“叮!”
蠅頭火花一閃即滅,那白色光束疾如閃電一往無前,徑直穿過紫衣人的寬闊胸膛,拖著越來越弱的長長尾光直沖遠方黑暗之中,逐漸消失,那光如流星一般短暫而耀眼。
紫衣人僵直靜立好似木頭人,眼中透著不解與不甘,周圍黑霧也如退潮之水迅速消散。
片刻間,院中死一般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