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清落款,那店主人登時大驚失色,急忙恭敬跪地,連連叩首。
“小人有眼無珠,竟不知是武賢王世子駕臨,請世子恕罪!”
南宮清流不以為意的淡淡道:“不知者無罪,起來吧!”
“謝世子,謝世子!”
店主人再三拜謝,這才緩緩起身,望著墻上寥寥幾字,大喜過望的喃喃自語:“這下有救了,有救了!”
望著墻上略有些歪七扭八的大字,陸行心下一陣暗笑,而后望向店主道:“店家,你將這幾個字,拓印下來,再請個匠人,制成招牌懸于門外,日后你的生意,興許便會有所好轉?!?p> “有武賢王世子的墨寶在此,小店生意何愁不興!”說罷,店主人連連再拜。
南宮清流道:“不必謝我,要謝,便謝這位陸公子?!?p> 聞言,店主人又向陸行連連拜謝。
莞爾一笑,陸行心下一松,只覺少了一樁心事。
一個時辰后,眾人吃飽喝足,便出了店門,繼續(xù)趕路。
望著官道上大隊人馬絕塵而去,那店小二也是喜不自勝。
“主人,武賢王世子,也曾在咱們店中吃過飯,這要是傳出去,何愁生意不興隆!”
店主斥道:“吃飯算的什么,那幅墨寶才是真正的搖錢樹!”說著又急道:“你速去將鎮(zhèn)中老木匠請來,我要用最好的木材,做一副新招牌!”
“哎!我這便去!”
小二語氣中滿含喜氣,應聲而去。
塵煙漸散,店主人兀自望著官道北方,喃喃自語:陸家公子,陸家公子……!
鮮衣怒馬,聲勢浩蕩,于路之上,往來車馬行人,無不見之避讓。
時至黃昏,朗陽城映于眼中。
城門處,幾個守門兵士,見百余甲士馬不停蹄的徑入城中,相覷一眼,紛紛退后避讓。
進了城來,行人漸多,眾人這才緩下步伐。
暮色初臨,街道兩旁林立的商鋪,競相點起燈火,時辰雖晚,郡城之中依然是一派熱鬧紛繁的景象。
見陸行心緒悵然,默默不語,南宮清流道:“賀參,你等先行趕往郡尉府,我隨后便來?!?p> “這……”
賀參面色一怔,略有猶疑,見南宮清流面色不耐,這才躬身應命,只留下兩個精銳甲士,以供世子驅策,其余人等隨之而去。
幾人走馬觀景,徐徐前行,南宮清流忽道:“陸行,來時我曾聽聞,這朗陽城中,有家酒樓的佳肴冠絕一方,只是急著見你,才未曾一嘗,此時正值晚飯時分,咱們去品嘗品嘗如何?”
總來天色見晚,陸行也有些餓了,當即便點頭應允,而后,一路打問之下,徑至一座富麗堂皇的三層樓閣。
幾人駐足,抬頭一望,只見眼前四檐挑角的樓閣,琉光碧瓦雕梁畫棟,錦紗罩燈層層高掛,臨街憑欄,更是恍若游春之臺。
那廊檐之下,橫掛金匾,上書‘蔽珍樓’!
兩旁廊柱上,各鐫楹聯(lián)。
左側書曰:天上地下飛禽走獸應有盡有!
右側所云:六合八荒千奇百味無所不包!
見門前食客亂如浮云,絡繹不絕,南宮清流輕哼一聲道:“口氣倒是不?。 闭f罷與陸行相視一眼,同時翻身下馬,門前立時便有兩個小廝,走上前來接過馬韁,將幾匹駿馬牽往后院馬廄。
待進了門來,一個蓄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對二人上下一番打量,見南宮清流衣著不凡,氣質高貴,且身后兩個英武甲士相隨,即刻滿面笑容的躬身迎來,略一拱手道:“兩位公子是要樓上雅間,還是樓下堂食?”
南宮清流正眼也不瞧他,一雙桃花眼只是四下巡望。
身后一甲士上前,冷眼道:“樓上雅間伺候!”
那中年男子一看這架勢,哪敢輕慢,當即諾諾應是,又是一拱手,回身對一個小廝吩咐道:“速領二位公子天字頭號雅間!”
那小廝連連點頭,躬身擺了個請的姿勢,旋即在前引路。
待上了三樓,小廝側身撩開珠串門簾,將二人讓進一間臨街雅間,兩個甲士手按腰刀,侍立門外左右。
雅間中,入門便是一扇半透紗織的侍女屏風,墻壁上懸掛著幾幅山水墨畫,居中圓桌圓凳皆是檀木為框,玉石作面,頭頂懸掛六盞絲錦帷燈,照的通明如晝。
陸行與南宮清流相對而坐,那小廝微躬著身子,將一卷竹簡在桌上展開,道:“兩位公子要吃些什么?”
見竹簡上一排排寫著各色菜名,南宮清流道:“不必看了,但凡菜牌上有的,只管上來就是!”
那小廝聞言,面色一變,張口結舌道:“這……公子,這菜牌上共有一百零八道菜,全上……?”
桃花眼一翻,南宮清流淡然道:“怎么?沒有?”
小廝被問的一怔,忙道:“有倒是有,只是有些菜,需提前預定,您看……?”
“那便挑有的上來?!?p> 小廝訥訥道:“公子,這……即便菜牌上有的,也不下七八十道,您兩位……?”
“休要聒噪,速速上來!”
見南宮清流面色不耐,那小廝頓時心下一凜,諾諾連聲而去。
陸行默然半晌,待那小廝離去,這才道:“南宮,這也太過奢侈了!”
南宮清流搖頭一笑,賊兮兮道:“又不用你我付銀子,客氣什么!”
陸行聞言一怔,想到他的身份,當即了然。
過不頃刻,那蓄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手捧茶盤上了樓來,正要進入雅間,兩個甲士猛然伸手攔住去路。
“何事?”
中年男子面帶微笑,道:“二位軍爺,小的是這‘蔽珍樓’的管事,有幾句話想要與公子面談,還請行個方便?!?p> 南宮清流眉眼一抬,道:“放他進來!”
隨即,那中年管事進了雅間,為二人奉上茶水,謙聲道:“聽聞兩位公子要點七八十道菜,非是小店沒有,只是怕您二位……”
不待他說完,南宮清流白眼一翻,冷冷道:“你怕小爺沒銀子付賬嗎?”
“呃……不敢不敢!”
中年管事連連擺手,道:“一看便知,公子非一般富貴之人,小的只是不忍二位,徒費銀錢,好意提醒而已。”
南宮清流微一側目,淡然道:“不勞費心,只管照單上菜便是?!?p> 見他小小年紀,便如此倨傲,且目光犀利無比,那中年管事頓時笑容一僵,不禁心下凜然,當即躬身,緩緩退了出去。
望著南宮清流轉瞬之間,又露出狡黠的笑容,陸行也是心頭一震,面上卻莞爾一笑,無奈搖頭。
過不片刻,忽聞門外木質樓梯傳來雜亂腳步,卻是又有幾人上了樓來,只聽一人道:“這‘蔽珍樓’自從到了李家手中,各色美味比之從前的張家,可是增色了不少!”
只聽另一人道:“美味珍饈倒是有所增色,只是這價錢也隨之水漲船高??!”
先前那人傲然道:“水漲船高又待怎地,大爺我依然是一文不出,照單記賬!”
又有一人笑道:“你老兄是誰,你家姐丈與那李家大公子,同為郡守府左右郡丞,職級相等,就是你老兄,日后也是前途無量,李家豈敢收老兄分文!”
“哈哈哈哈!”
隨后便聽幾人朗聲大笑。
聞聽幾人言語,陸行突然面色一變,繼續(xù)側耳傾聽。
南宮清流見他神色有異,也隨之閉口不言。
只聽一陣珠簾高卷之聲響起,那幾人已是進了隔壁雅間,隱隱傳來談笑之音。
“想那張至熏,本是堂堂諫議大夫,禹皇城中四品官職,竟然年未四旬,便辭官歸故,最終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何其迂腐也!”
“孫兄此言差矣,似張至熏那等清流之志,豈是我等貪戀酒色名利之輩可知?啊……?哈哈哈哈……!”
“哼!張至熏雖死,至少還有一子為他披麻戴孝,祖?zhèn)髡阂策€尚存,而那柳宗興可是在朝的監(jiān)察御史,巡察本郡時,更是欽差加身,不過為他仗義執(zhí)言了幾句,卻落得個中毒身亡,獨女受辱的下場,豈不更加可悲?”
聽至此處,陸行心中大震,目眥欲裂,兩手緊緊抓著檀木桌檐,捏的“咔咔”有聲。
南宮清流忽然望了他一眼,亦是面色微變,寂然無聲。
只聽隔壁又一人道:“柳宗興人稱‘清明御史’,卻死在欽差任上,確是可悲,可怪就怪在,堂堂欽差御史離奇身亡,其死因竟然就此了了,倒是頗為耐人尋味?。 ?p> “孫兄這便孤陋寡聞了,朝堂之中,誰不知道這柳宗興處處與當今太子的屬官作對,其死因,還用明言嗎?”
“你是說……?”
“我看未必,柳宗興‘清明御史’的聲名遠播,當今太子一黨雖對其恨之入骨,卻未必敢如此明目張膽,依我看,這李家……”
“嗯……孫兄所言倒也不無可能,這李家欲侵吞張家產(chǎn)業(yè),又恰逢柳宗興巡察至此,橫插一手,李家必然恨之入骨,李家身后有郡守大人撐腰,而郡守大人又是太子心腹,這其中的玄妙……”
“老兄心思縝密,分析的極是!”
“依我看,那監(jiān)察御史的職位,非老兄莫屬,幾位以為如何?”
“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奸邪大笑,笑聲方止,又有人道:“聽聞那柳宗興之女,年芳十三,便出落的嬌媚動人,其父剛死,便被那李祟推上床幃,也不知是否得手?想來也是饞死人吶!”
“咔嚓!”兩聲脆響,陸行霍然起身,面前精致的檀木桌檐,已被他捏下兩塊來,在其手中緩緩化為木屑,簌簌而落。
南宮清流皺著眉頭,望著他搖了搖頭,他才又強壓心中怒火,緩緩坐了下來。
只聽隔壁雅間有人失聲道:“什么響動?”
“蔽珍樓生意興隆,隔壁雅間有其他客人也屬正常,孫兄驚慌什么!咱們聊咱們的?!?p> 默然片刻,隔壁又有人道:“老兄不必艷羨,聽聞那柳宗興之女,被一女仙救去,當日許多人都曾看見,若是此女拜入玄門,只怕李家日后如何,尚未可知啊!”
隨后,隔壁幾人便聊起風花雪月之事,而陸行,卻再也忍耐不住,霍然起身出了雅間,南宮清流想要阻攔,已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