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漫展天邊,炎暑退清風(fēng)生,蒼翠幽幽沉寂,良辰美景追隨。
當(dāng)此爽清漸臨,色彩調(diào)和之際,陸行一行人,卻無一絲一毫賞景怡情之念。畢竟,夕陽度西嶺,已是近黃昏,月黑風(fēng)高至,便是殺人時!
眾人無不明白,此案中,一尸便是兩命,那數(shù)十具孕婦尸首的腹中,更有數(shù)十胎兒,亦是數(shù)十生命。
一時未拿下兇手,那身懷六甲的孕婦,能否撿回小命,尚屬未知。
策馬奔騰間,目力所及之處,出現(xiàn)一片錯落無方、散布于土坡上的簡陋房舍。
“世子,將軍,前方便是那孕婦所在村落!”
東臨縣令眉頭緊鎖,大聲提醒,但卻無人回應(yīng),鞭聲更急。
“吁!”
相距村落尚有數(shù)十丈,眾人輕勒馬韁,奔速放緩。
四下一番張望,只見小村周遭,遍及林木,數(shù)百軍士藏身,倒是恰逢其處。
朱烈原本凝重的面色,稍見緩和,側(cè)目問道:“可知那孕婦所在何處?”
東臨縣令回頭,望向一眾差役,正要開口詢問,已有一人應(yīng)道:“稟將軍,小的知道!”
馬鞭輕指前方,朱烈道:“前方引路!”
那差役應(yīng)聲驅(qū)馬上前,數(shù)十騎尾隨而行。
待至村中幾間土坯茅屋門前,只見房門緊閉,銅鎖橫沉,竟是無人在家。
忽見不遠處,有一耄耋老者,一手拄拐,一手負于肩頭,背著一小捆干柴,踽踽獨行。
陸行翻身下馬,趕上前去,拱手道:“老人家,這戶人家可是有個孕婦嗎?”
老者先是打量他身后眾人,而后道:“又是官府之人,可惜,來晚了?!?p> “此話怎講?”
陸行一頭霧水。
那老者幽幽一嘆,不疾不徐道:“四方各縣,孕婦頻頻遇害,弄得人心惶惶,哪個孕婦還敢在家等死,均是有親投親,無親靠友,早已尋地躲藏去了。”
想想也是,周邊各縣頻發(fā)慘案,但凡家有孕婦,聞知了消息,又豈能安心在家,束手待斃?
雖然這戶人家已逃離此地,但行兇之人若真是玄門中人,除非他們遠遁,若是稍近些,只怕依然難逃厄運。
正自沉吟,那老者卻搖搖頭,便要離去,陸行忙道:“老人家留步!”老者聞聲止步,他又問道:“老人家可知,這戶人家躲去了何處?”
瞇縫著昏花老眼,老者面露思索之色,須臾,回道:“這個……小老兒不曾打問,只是今晨一早,便見王生打點行裝,用獨輪車推著有孕在身的王家娘子向西去了,王生的丈人,乃是黃丘縣東郊人士,若所料不差,應(yīng)是去了那兒?!?p> “多謝老人家!”
聽完,陸行心下一松,當(dāng)即躬身拜謝,轉(zhuǎn)身返回。
眾人相距不遠,他與老者的對話,皆悉數(shù)入耳。
“黃丘縣距此百里,那王生手推獨輪車,又載著一人,行走緩慢,到黃丘縣少說也要兩天,如今人心惶惶,他必不敢走夜路,途中又只有一座小鎮(zhèn),他定然會在那小鎮(zhèn)投宿!只是不知兇手……?”
東臨縣令一番推測,終是對那兇手一無所知。
朱烈道:“兇手若是提前踩點,那便未必知道王生一家已然離去,今夜依然有可能會來?!?p> 陸行忽道:“若那兇手是玄門中人,又當(dāng)如何?”
眾人聞言,均面色大動,隨之目露驚疑,齊齊望來。
望著眾人,陸行又道:“仵作曾言,遇害孕婦除腹部以外,均無傷痕,腹中臟器亦是無損,凡俗郎中有幾人能做到?”
默然片刻,東臨縣令面露憂色,道:“將軍,據(jù)下官所知,這天下間,能有此神乎其技的郎中,只怕鳳毛麟角,這位小兄弟所言……不無道理!”
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前番殺了李祟,此時又作出這等驚奇論斷,一時間,朱烈對他的感覺,變的莫測高深起來。
“依陸兄弟之見,我等應(yīng)當(dāng)如何?”
見眾人目光爍爍,初出茅廬的陸行,本不敢自命非凡,但眼下人命關(guān)天,他也顧不得許多,當(dāng)即道:“依我看,此處既已無孕婦,便是次要,但也不能排除兇手必然不來,以防萬一,可留下一半人馬在此潛伏,我等領(lǐng)一半人馬,前往那小鎮(zhèn),以備不虞。”
話音剛落,南宮清流道:“陸行之言有理,就這么辦!”
朱烈與東臨縣令相覷一眼,也各自點頭。
當(dāng)即,眾人紛紛上馬,出了村落,于暗伏軍兵之中,抽調(diào)兩百人隨行,其余人馬,由兩位郡尉府校尉統(tǒng)領(lǐng),仍在周邊設(shè)伏。
區(qū)區(qū)數(shù)十里路程,原本不需半個時辰便可到達,半路卻因天色漸黑,坑洼不平的黃土小徑難行,一眾人等愣是趕了近一個時辰方至。
地處邊地,來往行人本就稀少,那小鎮(zhèn)燈火寥寥,更顯得無比凄清靜謐。
此處說是小鎮(zhèn),卻并無正經(jīng)客棧,橫穿而過的狹窄土路旁,只一座略有腐朽的宅院,以供寥寥的來往過客,歇腳打尖。
漆黑之夜,隆隆馬蹄聲打破沉靜。
道旁宅院的黑色大門“吱呀”一聲,閃開了一道縫隙,一顆中年男子的人頭伸了出來,正是這家‘客店’的主人。
只見門前黑壓壓不知多少人,正自紛紛下馬,中年男子極力望去,隱隱看出來人所著皆是官衣,緊張的面色放松不少,隨即打開大門,走了出來。
“店家,可有一對推著獨輪車的夫婦在此落腳?”
東臨縣令對此地頗為熟悉,因而入了鎮(zhèn)來,便直奔這家不具名的‘客店’。
院中傳來微弱燈光,眾人衣貌看的更清楚了,店主徹底放下心來,聞聽官家詢問,當(dāng)即連道:“有,有,那位娘子有孕在身,我家娘子是個善心人,怕她受屈,特意邀她同宿,這可苦了小人了?!?p> 這店主人倒是個自來熟,也不管人家愛不愛聽,問的沒問的,夸夸自家婆娘也就罷了,順便還倒了一通苦水。
眾人哪有心思聽他閑聊。
下了馬來,陸行便靜心凝神,四下打量,以敏銳的意念探察周遭,卻并未發(fā)覺什么異常之處。
這座宅院之中,除眼前的店主,只有一男二女三人,兩個婦人在后院堂屋話著家常,其中一個確是身懷六甲,而西側(cè)廂房中的青年,想必便是那王生。
只聽東臨縣令又問道:“近日可有行跡可疑之人來此?”
店主躬身道:“回官爺,小的店中皆是來往過客,均是歇息一宿,清晨便走,未見什么異常,至于別處……小的便不得而知了?!?p> 說話間,幾個差役已查驗了整座宅子,返了回來,確如店主所說。眾人聞言,皆暗松了口氣。
此時,東臨縣令望向朱烈,面帶詢問之意。
略一沉吟,朱烈道:“店家,速去弄些飯菜?!闭f著當(dāng)先向院門走去。
“好嘞!”
訥訥片刻,店主人這才應(yīng)了一聲,神不守舍的隨眾人進了院來。
忽然,他面色一變,望著東臨縣令,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莫非官爺是來抓那剖腹兇徒的?”
見東臨縣令腳步陡然一頓,立起食指封住口唇,示意他噤聲,店家心下恍然,緩緩點頭,當(dāng)即心懷忐忑的,隨著眾人進了大堂,而后,自去備置飯菜。
待眾人輪番吃飽喝足,朱烈令人將所有馬匹分散安置,東臨縣令率人在各間客房和衣假寐,其余官兵均暗伏于客店內(nèi)外。
朱烈與南宮清流以及陸行,率領(lǐng)十余人,隱伏于后院堂屋之中。
夜色漸深,靜坐堂屋一隅,陸行面色沉重,暗暗搖頭嘆息。
以他如今的修為,靜心之下,周遭兩百余人的呼吸聲猶在耳畔,那兇手若是玄門中人,必然輕易便可發(fā)現(xiàn)異常,這等埋伏,毫無意義,且說不定,待其來時,這兩百余人,有多少人能保住性命,亦是未知之?dāng)?shù)。
有那暗伏的玄門高手保護,南宮清流自是無虞,屆時,這一眾官兵的身家性命,說不得,便要落在自家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