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楠楓修行近二百年,早已聲名在外,三鬼與其境界懸殊,自非敵手。雖然此時(shí)正值夜間寅時(shí),可想要在他面前逃脫,無異于白日做夢。如要拼死一搏,更是絕無幸理!
一番面面相覷,身材高大的紫衣人訥訥又道:“張前輩,晚輩不知這位仙子是前輩高足,所謂不知者不怪,還請前輩勿……”
不待其說完,張楠楓倏然抬手打斷:“哎!老夫方才已說了,不敢作你等前輩,你怎的聽不懂人言?”頓了頓,又佯作思索狀,繼而自顧自冷笑道:“也對,你們是鬼,只說鬼話聽鬼話,自然不懂人語,是老夫疏忽了,罪過罪過!”說罷搖頭一嘆。
三鬼心頭一震,俱自腹誹:看來這老兒,今日是不愿放過自己三人了!殺便殺吧,竟還要挖心刺骨的冷嘲熱諷一番,哪有一絲玄門前輩的氣量!
心下雖有萬般不忿,然則現(xiàn)下,逃不脫也打不過,要怪也只能怪,自身修為不濟(jì),此刻人為刀俎,他三鬼為魚肉,奈何!奈何?
三鬼心中正自一邊瑟瑟,一邊不忿,只見張楠楓輕撫長須,面帶意味深長的笑意,望著顏紅羅,又道:“徒兒,為師為你引見,這星煞谷四鬼,嗯……?”話說一半,他突然面色一怔,露出疑惑表情,當(dāng)即伸出手指,點(diǎn)向三鬼。
三鬼見他伸指點(diǎn)來,以為張楠楓要突施殺手,不由驚的汗毛倒豎,雞皮凸起,比見了鬼魅還覺可怖,已是嚇的三魂沒了兩個(gè)半,七魄只剩半拉余!
一旁靜觀的陸行與易孝之,也以為這位佚宿山前輩高人要突施辣手,誰知張楠楓卻露出一副頑童般的神色,極為認(rèn)真的輕聲細(xì)數(shù):“一、二、三,嗯……怎么少了一個(gè)?”說著,撓了撓花白的腦袋,故作沉思狀,挨個(gè)指著三鬼道:“高大威猛的是老大‘無常鬼’魁旭,不男不女的是老二‘索魂鬼’付肴,這個(gè)矮坨子是老四‘大頭鬼’戚尷,那老三‘催命鬼’陰琛何在?”
與顏紅羅對視一眼,張楠楓又望向三鬼道:“‘星煞谷四鬼’向來形影不離,今日怎的只有你們?nèi)齻€(gè),你們幾個(gè)中,唯一一個(gè)像人的‘催命鬼’陰老三何在?”
在場之人,聞言無不木然石爾,誰能想到,堂堂的玄門前輩高人,又是正派人士,竟然這般出言無狀,‘風(fēng)趣’萬分的調(diào)侃、羞弄!
三鬼心下一陣語無倫次的咒罵,卻是敢怒不敢言,陸行與易孝之并無顧慮,忍不住相覷一眼,笑出了聲來。
顏紅羅冷艷的俏臉上,不覺浮起一絲窘色,可身為弟子,對這位行事不羈,且性如頑童的師尊又能如何?當(dāng)下只得輕咳一聲,將臉轉(zhuǎn)向一邊,以掩窘色。
窘迫難當(dāng)?shù)摹疅o常鬼’魁旭,忍不住喝道:“張楠楓!我魁旭自知修為不如你,可你無論如何也是玄門前輩,對待后輩竟這般不顧身份的挖心刺骨、百般戲辱,也不怕失了身份嗎?”言語間雖鏗鏘有力,但明眼人卻都看的出,他這是色厲內(nèi)荏,徒作志氣而已。
張楠楓白眼一翻,道:“說你不通人言,真是毫不為過,老夫便再說一遍:不敢作你等惡鬼的前輩!”話到末了,已是越發(fā)冷厲。
見其語調(diào)忽變,三鬼不由得齊齊退后一步,體內(nèi)元?dú)怆S之暗涌,以作垂死掙扎的準(zhǔn)備。
雖知張楠楓在此,安危無虞,但覺察出了三鬼身上的元?dú)獠▌?dòng),為防萬無一失,易孝之依舊揮手一拂,銀光閃處,‘龍嘯’槍已橫執(zhí)在手,目光凜凜的凝視三人。
自知師尊在側(cè),三鬼遁逃不去,顏紅羅便未曾有所動(dòng)作,然而,卻在不經(jīng)意間驀的回首,嫣然一瞥,望向了易孝之。
方才注意力全數(shù)集中在三鬼身上,后又被師尊張楠楓頑童般的言語,逗得哭笑不得,故而,一直未曾正視這位橫槍相助的玄門同道。此時(shí)一眼望去,當(dāng)看清易孝之超凡脫俗的俊挺風(fēng)姿,她一雙宛如秋水的美目中,不覺泛起一暈微不可察的漣漪。
可巧,易孝之心念有感,也自向她望來,霎時(shí)間,四目相對,顏紅羅芳心一震,這短暫一瞬,便好似永恒。
“嗚……!”
忽的,陰風(fēng)陡然四起,裹挾著四方散布的云朵,席卷眾人,云中水氣凝結(jié)成滴,“咻咻!”厲嘯著,天女散花般襲來,其勢之疾之猛烈,令人窒息。
張楠楓面色一凜,如臨大敵,眉頭聳立,目光如炬。右手揮起寬大的衣袖,無形氣勁隨之疊蕩而出,迎向鋪天蓋地而來的陰風(fēng)水滴。
陰風(fēng)呼號(hào),水滴如梭,靈鶴亦感到了威脅,立時(shí)身形聳動(dòng),雙翅齊振,扇出一股勁風(fēng),將襲至眼前的水滴擊潰,陰風(fēng)也倒卷了回去。
眼見威勢駭人,無以抵擋,陸行與易孝之雙雙面色大變,渺弱無力之感,油然而生。
幾息之后,陰風(fēng)緩緩散去,駭人的異象隨之盡斂,空中再復(fù)清平。
靈鶴戾鳴幾聲,似極為憤怒,易孝之心念陸行安危,陰風(fēng)方逝便急忙飛至近前,面露關(guān)切道:“師弟,你沒事吧?”
陸行驚魂未定,但見易孝之關(guān)心之情溢于言表,當(dāng)即呆呆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見他面色駭然,緊緊貼服在靈鶴背上,似有所驚嚇,安危確是無虞,易孝之這才放下心來。
“師傅,你看!”纖纖玉手指著三鬼方才所在,除卻零散碎云,哪還有一絲人影?顏紅羅不禁秀眉緊蹙,悻悻不已。
張楠楓面無表情的淡然道:“竟有高人暗隨,看來三鬼命數(shù)未盡!”說罷神色怔怔,陷入沉思之狀。
陸行與易孝之聞聲望去,只見三鬼悄然隨著陰風(fēng)消失,也是一陣面面相覷,隨后飛抵張楠楓師徒近前,躬身一禮。
“晚輩易孝之,拜見張前輩!”
見眼前白衣青年相貌不俗,彬彬有禮,以往素未謀面,適才竟不吝相助,無論修為高低,是否幫上了忙,僅憑這份行事正派的品性,便令張楠楓好感頓生。
“嗯!”含笑緩緩點(diǎn)頭,張楠楓眼中蘊(yùn)滿了毫不掩飾的贊許。
“看你施法正氣凜然,不知是哪方仙山弟子,師承何人?”
略一猶疑,易孝之恭聲道:“回前輩,弟子無門無派,至于家?guī)熋M……請恕晚輩自有苦衷,不便奉告?!?p> 見他言情誠摯,張楠楓莞爾一笑:“罷了,既有苦衷,老夫不問就是?!币娨仔⒅砸活h首,面露一絲歉意,他心下欣賞之情又增兩分。
此時(shí)面面相對,相距丈許,顏紅羅凝視著質(zhì)若清風(fēng)的易孝之,更加驚為天人,不覺間,兩頰微熱,紅霞暗浮,芳心蠢蠢萌動(dòng)。
只聽易孝之道:“在下斗膽,請問方才在數(shù)百里外的易家村,可是姑娘?”
正自暗暗發(fā)呆,忽聞問話,顏紅羅頓時(shí)有些愕然,訥訥了片刻,才俏首微垂,輕聲回道:“正是!”言語間,竟似情竇初開的少女,隱含一抹欲拒還迎的羞澀,雖年歲不幼,但她美若天仙,倒是不覺突兀。只是,性情冷僻的‘紅綾仙子’露出此番嬌羞之態(tài),若被相識(shí)之人望見,定要驚掉下巴。
而易孝之心有所念,并未留意她的細(xì)微情狀,只是心下一喜,微笑著又道:“果真是姑娘你,在下有一疑問想請教,不知可否釋疑?”
眼簾微抬,與易孝之目光正撞,顏紅羅心如電觸,頓時(shí)又垂下簾櫳,回道:“不敢,易道友有事,但說無妨?!?p> 易孝之當(dāng)即道:“方才在易家村,空氣中隱有一絲血腥氣,姑娘可知來由?”
聞聽此問,顏紅羅竟破天荒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方才途徑那座村落,我見一巫道小輩鬼鬼祟祟,對一家四口施了迷藥,欲圖不軌,便順手將其殺了?!?p> 聽至此處,易孝之神色大變,急追問道:“那一家四口中,可是有個(gè)身懷六甲的婦人?”
見他情緒突然變的激動(dòng),顏紅羅一怔,心下暗起疑竇,當(dāng)即抬眼望著他,緩緩點(diǎn)頭道:“正是!”
印證了心中猜測,易孝之不禁雙目激凸,大有死而復(fù)生之感,愕然片刻,面色一正,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
“多謝姑娘救了在下一家老小,此恩如同再造,易孝之無以為報(bào),日后姑娘但有所遣,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定當(dāng)相報(bào)!”
顏紅羅聞言面露驚色,脫口道:“那身懷六甲的少婦,是你……?”
“正是拙荊!”易孝之躬身應(yīng)道。
然而,他話音一落,因面朝下方,未曾發(fā)覺,顏紅羅的美目中,瞬間黯然失色,充滿了復(fù)雜之光,那異樣之光,雖一閃而逝,卻未曾瞞過旁觀者,張楠楓與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