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你若不是凌秋水的母親,我會即刻帶你離開這里,可你偏偏就是。背信棄義的故事不是你說與我聽,而是我沒好意思細細道來!”孤影回望了一眼倚在門口的凌夫人。收回眸子時,滿臉愁容。心中的滋味五味雜陳,話到了嘴邊便以一聲淺淺的嘆息做了罷?;蛟S是從未有過母愛的人,總能從婦人眼中看出些慈愛,也就最為見不得婦人痛楚的模樣。憐憫之心涌起的苦澀,只竄至舌根。
他慢慢地停下了腳步,思索了片刻。可也只是頓足了一會兒,便拋開了眼前的一切,在暗夜中從異常艱險的臺階上快速地飛馳而下。
雙腿穩(wěn)穩(wěn)落了地,孤影這才恍惚中發(fā)覺全身如同揮雨般的冷汗正黏膩地附在身上。他抬起頭瞧不見山頂?shù)牧凉?,于是,奔走了二里路,才在一處空曠的林子外的河岸邊,見到了山頂?shù)囊惶幓鸸狻?p> 此刻,他有些后悔,心里默念道:夫人,您且保重!不管怎樣,凌秋水應該知道實情。不為別的,就因為他是您的兒子。
沒有人知道他轉身的那一刻,已經放下了一些東西。沒有人看到他此刻嘴角揚起了些許笑意?;蛟S,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某一處等著他,思念他。此刻,他內心的火苗和那山頂?shù)奶炕鹨粯?,即使在狂風中,依舊生生不息。
周旭睡熟了,九長天夢魘中不停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好幾次,周旭翻了翻眼皮,卻又無聲息地睡去,怎樣的動靜也無法打擾到少年的夢鄉(xiāng)。
這一夜,天終于亮了。九長天像是既定了時間,如約驚醒。他半瞇著眼睛,四十五度角的晨光,從屋外射進來,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個人影。
他挑了挑眉,緩緩地轉過頭,歪著脖子笑逐顏開地望向窗外。只見孤影正抱著劍,站在廊上看著他。
二人相視而笑,笑意滿滿。
半晌,孤影轉過身感慨道:“肖兄,你我在這里呆了有些時日了,該走了?!?p> “是阿,該走了,總不能只停留在一處!”九長天目視窗外的風景,口中說到。
“我去收拾,你也別磨蹭了?!惫掠稗D過身嫌棄地瞟了一眼,一溜煙便不見了人影。
“呵~這小東西,什么態(tài)度,這是跟你主子說話?”九長天等孤影身影消失后,才嘴碎地念到。聲音極輕,似蚊蟲鳴叫,可是,表情卻是極其扭捏。
“我磨蹭?以往收拾東西這類小事可都是你干的。我怎么會做這些,麻煩!”
半晌,孤影三人已經等在南拳林的門口,九長天才慢慢地走出內院門。只見他吊兒郎當?shù)剡~著八字腳,甩了甩衣袖,滿臉堆笑地掃了一眼四周,問道:
“咦,都在啊,怎么不見張大敬呢?”
“等不及,辦事去了。肖兄,你的包袱呢?”孤影左右一瞧,這人除了配劍,似乎什么都沒有帶。只覺得姓肖的這人怕是還沒緩過來,犯神經呢!
“算了,走吧,客棧都有,帶著麻煩!”九長天低著頭不耐煩地說著。
孤影端詳了片刻,心里面直接蹦出一句話:我這是什么命,居然到哪兒都能遇見和主子一樣的懶鬼。
于是,他心生懷疑,懷疑的倒不是這個人,而是懷疑自己的運氣。只見他拔出利劍,擋了九長天的去路,張口便說道:“肖兄,我去幫你收拾,走吧?!?p> “這怎么好意思呢!”話音未落,九長天趕忙替他收回劍身。還沒等孤影反應過來,他便以最快的手速拉著孤影的胳膊肘,走回了屋子。
孤影垂著眼皮一臉無語地打開屋門,瞬間懵了。
這情形對于一個嚴重強迫癥患者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肖兄,呵~如此凌亂,更甚一籌!”孤影呆了半晌才緩緩地吐出幾個字,緊接著側臉拋了一個眼神,傳遞的便是“廢物”二字。幾乎同時,孤影豎起了大拇指,只是方向是朝下的。
九長天內心受到萬分打擊,可是,表面上卻是咬著牙抿嘴笑著。
五月的風,絲絲暖意顯而易見。九長天團著手臂,站在廊上,斜靠著柱子,眼笑眉舒地瞧著里頭忙碌的身影。
“這種感覺以前怎么沒覺得如此美好?也許,我以前只是覺得生來便有的不足惜,以前只是覺得身邊的人,有些愛不會消失。可是……”九長天心里想著,笑容逐漸失色。
好一會兒,孤影才收拾好兩袋子物件兒,生氣地朝著門外這個“甩手掌柜”問道:“還有嗎?”
“沒了,其實這些都可以?!边€沒等九長天故作難為情地說完,孤影便將兩個包裹塞到他的胸前,拍了拍包袱,說道:“可以什么,肖兄,你當我們是去游山玩水嗎?前路艱險,多備著點!”
言罷,便以極快的速度走了出去。
路上,孤影看著九長天的背影,想起雨夜中的人和事。便追了上去,忍不住問道:“肖兄,你與那個兄弟,如今可好?”
“嗯?兄弟?!本砰L天側過臉,遲疑地問道。
“就是你晚上喊的什么俊的那個人。”周旭聽聞,非常認真地補上一句。
“???哦,呵~”九長天晃過神來,面露難色地尬笑一聲,便不再言語。
“那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孤影繼續(xù)追問著。跟孩子似的,問得蘿卜不生根為止。
“非常好!四季里面,我最喜歡五月,和風細雨,美不勝收!”九長天開口說話,卻是越說越沒了譜。
“四季,五月,和風細雨!看來受的傷太深,一時半會兒好沒好,他自己也不清楚了。”孤影搖了搖頭,心里想著,便就不再問了。
可是,九長天來勁了,反問道:“聽聞九兄昨夜不在房中,是所為何事呀?”
孤影轉頭瞟了一眼,回答道:“說來話長,以后再說。不過,你要找的曉生,有些眉目了?!?p> 九長天滿腔的熱情已經在嘴尖露出了端倪,還沒發(fā)泄出來,孤影便接了上一句,說道:“他就是東進,到現(xiàn)在為止,我們只知道他和西邪有關?!?p> 九長天徹底蔫了,心想:鬧了半天,還是花蠱的事情。誰說女大不由娘,男大也由不得爹呀!
“那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九長天戰(zhàn)術性地咳嗽了幾聲,問到。
“去摩耶府邸?!惫掠澳恳暻胺?,眼神堅定。
九長天并沒有言語,后頭跟著的二人更加沒有表達的意思。只是三人均咳嗽了幾聲。
一個本身帶著冰的人,不善于把話說全乎了,總是半句半句,周圍的人還得跟著猜。此時,三人已經抱成了團,不理不睬。意思是:你說,我便聽著,你不說,我們也不問??凑l能扛到最后。
孤影沒有明白過來,但感覺三人突然安靜下來,也有些許不適應。他開始講述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我昨夜在化豐山遇到一位自稱’蘇若’的女子,你猜是誰?”
半晌,無人接話。
孤影喉頭微動,感覺氣氛有些尷尬,但這并不影響被調動出來的述說欲。
“她是凌秋水的生母?!毖粤T,孤影轉頭掃了一眼后面跟著的三人。
只見九長天眉頭逐漸緊鎖,看似有些詫異。便對著九長天問道:“肖兄也覺得不可思議嗎?”
“你確定?凌夫人歿事可是經過將軍府和衙門審查過的?!本砰L天思量了片刻,鎮(zhèn)定地回答到。
“看似凌秋水和你差不了幾歲,你怎知她母親的事情?”孤影目光定在九長天的眸子中,似乎在找尋答案。
“這些將軍府都有記錄在冊,我曾經接過一單生意,無關殺戮。見到過她的生平?!本砰L天腦子轉得快,編故事此類的江湖救急是他手到擒來之術。
“肖兄真是俠客,生意和義氣兩不誤。”孤影懟人的功夫在這人身上練得如火純青,不可小視。
“那女子給我看了籍貫文書。我記得有實錄記載凌夫人曾經隨丈夫久居邊塞,是有隨身攜帶證明身份的文書之類的習慣。這一點并不假。最主要的是這個蘇若,雙腿被折斷,被關押。這一點和她報備的歿有些沖突,卻也不是做不到?!惫掠版告傅纴?,九長天默不作聲地聆聽,內心異常糾結。
此時,九長天心里想著:蘇若被囚禁,那么,幽禁母親的蘇若,將他養(yǎng)大成人的蘇若,又是誰?
此時,孤影自言自語道:“我總覺得蘇若另有其人。我在宮中所見的蘇王后也叫蘇若。記得,我在摩耶府邸清醒之時見過一個女子,和之前宮里見的蘇王后有幾分相似。因此,我們再去一次,摸摸清楚?!?p> 九長天本能地點點頭,確實那人就是他所接觸的蘇若,只是,不甚將她逃脫了。
“東進和西邪,蘇烈也許最清楚,這個老頭壞得很!”一直閉著眼睛的寒喬突然搭上一句話,說得話里有話,一時半會兒還不好理解。
“哪兒壞了,比你還壞嗎?”周旭翻了個白眼,看似一點不尊重老年人。被前頭的孤影扔了一個饅頭堵住他的嘴。
“他明明都知道,還讓咱們自己去查,不就是壞么!”寒喬早就看出來蘇烈的意圖,只是礙于情面,不好意思挑明了。
“前輩,或許他也有難言之隱?!本砰L天不明事情原委,空降一句話。
卻在孤影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他想弄明白,九淮益當初讓他查巫靈王卻沒有表達清楚意圖,是不是說明整個南疆巫靈王都需要查。
“我們先從活著的人入手!”孤影轉身對后頭的三人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