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雨重逢

　　“我說官爺，咱們不等一等火翎將軍嗎？”九長天掀開簾子，朝著前頭正駕著馬的幽冥將問到。

　　只見二人并沒有反應(yīng)。諾大的林子中，有的只是鞭子甩在馬背上的聲音，還有車轱轆狂奔地東倒西歪的異響。

　　半天無人應(yīng)答，九長天便放下了簾子，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然，只見他一屁股還未坐穩(wěn)，馬車里突然有人言語一聲：“楚大人不必擔心，火將軍速速就來?！本砰L天慌忙中故作鎮(zhèn)定地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人影。

　　他心里有些納悶：這人呢？難不成幽冥真的是鬼？

　　沒多久，馬車停了下來。車頭的二人把簾子拉開，恭敬地說道：“楚大人，到了，請下馬車?！?p>　　“才走了多久，就到了？我?！痹捳Z到了嘴邊，他只說了一半，后半句硬生生被上下滑動的喉頭給咽了下去。馬車外的燈火從車門處偷溜進來，也順帶捎來兩個活人，正一左一右地擁著九長天。

　　此時此刻，只見他肩頭不自覺地內(nèi)縮，眨巴著眼睛左右察看，倒吸一口氣后，閉上眼睛，恨不得給自己來桶冰水，刺激一下。

　　九長天臉上微微感受到一些熱氣流正在沖擊他的汗毛。他內(nèi)心有些崩潰，只是礙于面子，便只得抑制住過多思慮，張口輕聲地問道：“聽聞幽冥將都是武功蓋世，我在這里雙腿發(fā)軟，煩請扶我一把?！?p>　　言罷，左右二人便在這個狹小的馬車內(nèi)攙扶起九長天，小心翼翼地將他送下馬。

　　九長天提著眉頭，睜大眼睛，表情略顯苦楚地問道：“感謝兩位大人，不知你們是？”

　　“楚大人，我二人是幽冥排名老三，無影和無蹤。后會有期！”話音還在空中回蕩，眼前已經(jīng)沒了人影。

　　九長天陰沉著一張臉，感慨地想著：江湖真是人才濟濟！看來我這兩下子還不夠闖蕩的。回頭把新收的幾本武功秘籍先練了。無影無蹤，真是好功夫！一定要搞到手！

　　“楚大人，楚大人？”一旁的幽冥將瞧著這人若有所思的臉龐，不好意思地打斷到。

　　“到了，是嗎！您請引路?！本砰L天晃過神來，即刻笑容滿面地答復(fù)。

　　九長天踏進大門的時候，留意了牌匾上寫著的五個大字“昭林悠然閣”。只見他嘴角上揚，似乎早前來過。

　　不多時，九長天就被簇擁至中庭。旁的人都自顧自地散了去。

　　他匪夷所思地跨過門檻，隨意掃視四周，想著：這是什么事？計劃被打亂不說，腹中空空，腦子里也空空。也不知道孤影這小子頂是頂不?。“?！凌王要見我，那得是猴年馬月嘍！

　　正當他在四周的白墻上認真地欣賞著南疆特有的墨跡之時，突然有一人無聲息地踏足而至，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著。

　　九長天以為又是無影無蹤二人，便皺著眉，轉(zhuǎn)過身，正要討教一番。然，他笑容逐漸凝固，眼眶里的眸子微微有了燭火的亮光。

　　曾經(jīng)二人的經(jīng)歷與此時的糾葛，在他的眼神中不停地跳轉(zhuǎn)。人形與廟宇，在夢中站起，在眼前坍塌。

　　人之心，海底針。

　　背后這人正是凌王，看到楚閻的臉后，卻在恍惚中突然收回了些許笑意，面色極速降溫。

　　“楚閻？”凌王搖著扇子，走近一步，至上而下地打量著他，不太確信地問到。

　　“是在下。請問您是？”九長天聞著熟悉的味道，看著凌秋水在身邊環(huán)繞著，有些招架不住，難免漏了餡。只得仰起頭看著橫梁，言辭生硬地問到。

　　“我就是天啟凌王。聽聞你來自我軍營，不知是哪個編隊的？”凌王單槍直入，毫不避諱。

　　九長天即刻跪拜道：“報！天啟曙光十八軍孫鼎將軍麾下右參將楚閻，僅聽凌王差遣！”

　　“楚閻，你的體格和你的臉有些不搭調(diào)，要是能換張臉就完美了！今后，你就來宮中侍奉，可好？”凌秋水輕浮地問到。

　　只見他慢慢靠近，伸出手指在九長天臉上游走。

　　旁的人或許以為凌王摸些顏色，九長天心里跟明鏡似的，知道這家伙在識骨，便以毒攻毒，沒臉沒皮地回答道：“在下能侍奉凌王當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p>　　言罷，九長天挑著眉，瞬間握住凌王細長的手指，故意戲謔地問：“看來凌王中意我這張面孔，只是不知道我這俊俏的臉是否也要一并奉上了？”

　　“呵～狂徒！”

　　凌王眼中忽然有些許血紅般的濕潤，失心瘋似的后退了幾步，轉(zhuǎn)身之后，背影顫抖了許久。

　　九長天不知所謂，只是，感覺到內(nèi)心有一些不能言明的苦澀，正悄悄地從身上散發(fā)出去，妄圖擁著凌秋水。然，他立刻打消了念頭：不管是誰，都已成為過去。

　　半晌，凌秋水流著淚轉(zhuǎn)過頭，烏黑的長發(fā)停在胸前。只見他拔出“三悅”，極快地朝九長天胸口處刺入。

　　九長天并無躲閃，他倒地的瞬間，腦海中浮現(xiàn)了二人在雪地里玩耍的場景。

　　“二弟，你喜歡雪嗎？”九長天掩著凌秋水斗篷的領(lǐng)子問到。

　　“喜歡，也不喜歡。喜歡它的短暫和潔白，不喜歡它的難得和易逝。”凌秋水手上正拽著一個雪球，呆呆地回答到。

　　“如果讓你和短暫潔白的雪一起相處幾天，吃喝一起，可好？”九長天垂下眸子，正打量著他濃密的睫毛下閃爍不定的眼睛。

　　“不，我可不想凍著！坐在屋內(nèi)觀雪也挺好！”凌秋水瞟了一眼九長天，嘴唇微微撅起，看似惱了。

　　“你可真難伺候！改天我讓父親把你送軍營里頭，四五個大漢一通鋪，下雨下雪全在露天淋著，看你還矯情不！”九長天嘴上不饒人，手上卻是把凌秋水的斗篷圍得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

　　凌秋水翻眼一瞧，冷不丁地從地下掏出雪球來，朝九長天臉上猛得一扔。一兩次之后，九長天差點雙眼冒金星。

　　“好你個凌秋水！小崽子，使陰招！我看你以后統(tǒng)領(lǐng)幽冥倒是挺合適！”九長天扒拉完臉上的冰雪，隨口說到。

　　凌秋水看著被耍的九長天，捧腹大笑道：“好阿，那你呢？”

　　“我一身正氣，憂天下蒼生，怎么著也是。”九長天還沒思量完，嘴笨地回答到。

　　“大哥，我看你甚是匹配在江湖中尋得一方天地！”凌秋水笑意消失，有些鄭重其事地說著。九長天卻不以為然地接話道：“命不由我！”

　　“呵~我命我做主！”凌秋水甩開斗篷，從雪地上捏了一個硬邦邦的雪球，費盡全力朝著高遠處扔了過去?？墒牵罱K只停留在城墻內(nèi)。

　　九長天閉眼的瞬間，回憶中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潔白的畫面中。

　　半晌，凌秋水才收回了手，趕緊上前一步察看傷情。只見，“三悅”還在九長天的胸口處插著，脈象卻是弱中依舊平穩(wěn)。隨后，他臉部松弛了下來，朝著門口大喊一聲：“傳太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