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教育,就不得不提滄州的白鹿書院。
林暖暖與這間書院,屬于三過而不入的關(guān)系。每次都是到了白鹿書院,然后扭頭去它旁邊的四通書局了。
現(xiàn)在她覺得,要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恐怕在白鹿書院里。
科舉創(chuàng)立之初,除了每年一試這點與后世不同外,在考核的科目上,也是相當不一樣的。
大周朝的科舉,雖然不能說包含天文地理,但是也是諸多涉獵。傳統(tǒng)文科自然是有的,理工科也不缺,除此之外,還有外語。
白鹿書院作為滄州的“重點學(xué)府”,如果有精通外語的人才,那么漢語拼音這件事,就好辦了。
想定之后,林暖暖恨不得立刻就去繁城看看情況。
誰曾想,喬松柏聽到林暖暖要去白鹿書院之后,笑著搖頭:“恐怕不行?!?p> “為什么?”林暖暖不懂。
此時,林素節(jié)突然插話進來,語氣極為咬牙切齒:“因為一般書院,二十八是不會上學(xué)的!最起碼得等到來年初五?!?p> “是十五?!眴趟砂匮a刀?!安贿^你對初五如此情有獨鐘。所以,明年初五你就來上課吧?!?p> 林素節(jié)聞言,一副都要哭了的樣子。他好端端的,插什么嘴啊。別的小孩都在外面玩,就他一個人,還在苦哈哈的學(xué)習。他對學(xué)習的熱情,都快要磨滅了。
林暖暖被他的表情給逗笑了,于是拉了拉喬松柏的袖子:“我有好方法教他認字,你就先放他一馬吧?!?p> “那你代替他學(xué)著?你都有好久沒練字了?!眴趟砂匦σ庥目粗峙?。
果然,林暖暖立刻松手,她拍著林素節(jié)的肩膀:“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增益其所不能。小小年紀,玩什么玩啊,不要浪費時間,好好學(xué)些才是正道?!?p> 死道友不死貧道??!
如果林素節(jié)來學(xué)習,林暖暖就可以不用寫大字,那她支持林素節(jié)全年無休學(xué)習。
喬松柏看著林暖暖一秒無情,捏了捏她的小臉:“行了,都快過年了,任誰都學(xué)不下去的。還是讓他等娘子的好主意吧?!?p> 聞言,林素節(jié)立刻就收拾好東西,兔子似的蹦出門,就連喬松柏那句“明年初五上課”也拋在了耳后。
林暖暖以為喬松柏把林素節(jié)支走,是為了向自己討教方法。
但是喬松柏卻只是癡癡地看著硯臺,沒有說話。這對極端好學(xué)的喬松柏來說,實在是不正常的。
這種不正常,一直持續(xù)到晚上。
根據(jù)小靈的統(tǒng)計,喬松柏在短短一下午,走神了十七次。與平時的他,完全不一樣。
搞得林暖暖極為擔心。
當夜,聽到林暖暖平靜、緩慢的呼吸聲之后,確認人已經(jīng)入睡,喬松柏睜開了眼睛。
他輕輕地替林暖暖把被窩掖好,而后穿好衣服,走出屋外,敲開了喬伯的房門。
喬伯此時已經(jīng)把全部東西都準備好了,元寶蠟燭,香火紙錢,一應(yīng)俱全。
他們,要給喬家的冤魂們,燒紙錢。
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春節(jié)是一個極為值得高興的日子。甚至對于很多人來說,新年,是他們唯一能夠高興的時候。
而在喬松柏人生的前十三個年頭里,也是如此。
作為喬氏的長子嫡孫,他過年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比任何人過的都高興,整個京城都是他的“天下”。
然而,一年前的今天,災(zāi)禍降臨了。
當時祖母病重,很可能熬不過春天。所以大將軍喬長恒,不得不拋下手下全部精兵,獨自入京,探望母親。
也正是因為他這一個舉動,給了皇帝絕佳的機會。
喬長恒飛馬入京,剛剛進府,還沒來得及坐下,皇帝的旨意,也跟著傳來了。
謀反的罪名一安,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喬氏就被抄家了。
祖父早一刻知道了消息,喬伯帶著喬松柏,幾乎是一路狂奔,快速離開京城的。
翩躚少年郎,轉(zhuǎn)眼變成了路邊的乞丐。
樓起、樓塌不過一瞬間。
喬松柏看著元寶蠟燭,緩緩飄起的青煙。
“現(xiàn)在想來,也許是我害了他們?!?p> 因為,喬松柏是臘月二十九生的。二叔存了為他過生日的心思,所以才會把大部隊甩那么遠。
如果沒有那么急著回來,而是與手下的兵馬,保持一定的距離。
皇帝即使想下手,也會忌憚兵馬,恐怕就不會下死手。最起碼給喬家留下一兩個活口,用以安撫那些精兵。
所謂的生日,所謂的新年,在喬松柏眼中,幾乎是地獄,讓他無法對此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高興。
“少爺?!眴滩粗鴸|西燒了差不多了,連忙把喬松柏從沉思中喚醒。
喬松柏被火光熏得滿臉通紅,他跪下,朝東方——那是京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燒完這些東西之后,喬伯卻請喬松柏一敘。
實際上,喬仁之并沒有對喬府的所有孩子一視同仁。他讓喬伯帶著喬松柏逃,本身就是選中了喬松柏。
因為所有的仆人中,只有喬伯,是真正意義上,懂得生存的人。
喬長恒獨自一個人回來的時候,他就知道,皇帝絕對的不會給喬家留活口了。
因而,他把喬氏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喬松柏身上。
喬伯如今還能記得當時丞相的囑托。
白發(fā)蒼蒼的丞相,那個時候,不像個朝堂之上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戾氣與狠絕全部消散,有的只有慈愛。
“官場如此,錯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我之所以讓你帶著大少爺走,恰恰是因為你沒有野心。如果,你們真的能逃走,應(yīng)當以好好過日子為第一目標,千萬別想著復(fù)仇。”
“如若懷謙有志于復(fù)仇,你要勸他,活下去,先安定下來。等你們?nèi)兆影捕ㄖ?,他的心思還沒有滅。你就將這枚符交給他,他自會知道如何辦的?!?p> 喬松柏從喬伯手上接下那塊信物。
方方正正的玉牌,正面雕刻著的是仙鶴祥云圖騰,反面則是篆刻著四個大字“福寧安康”。
這是喬氏的信物。
喬松柏緊握玉牌,手指微微顫抖,祖父太了解他了,把一切都想到了。
他極為清楚,十四歲的少年,根本沒有復(fù)仇能力,還會被復(fù)仇沖昏了頭腦。因而,對兩人的第一個要求是不要復(fù)仇,而是安心過日子。
其中拳拳之心,讓喬松柏幾欲落淚。
祖父希望他活著,而不是去進行可能失敗的復(fù)仇。是真的關(guān)心他,所以不愿他去送死。
對于他幾乎不可能化解仇恨,祖父也給他指了明路——家族。
世家大族,皆識此玉佩。祖父希望他借助世家大族的力量,與皇帝去抗衡。
只是這點,祖父有些失算了。因為,世家大族,人人自危,恐怕根本沒人在意喬松柏,甚至恨不得喬松柏死掉。
這枚玉佩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召集死士了。以此為信物,把忠于喬氏的那些死士集中起來。
但是,喬松柏最起碼要身處高位,方有作用。目前看來,這個玉佩的作用,不過是裝飾、紀念。倒也是符合祖父的要求,徐徐圖之,不要急著報仇。
“明天,我就不用過生日了?!眴趟砂匕延衽迨蘸?,朝喬伯一拜謝,卻如是囑咐。
若生日與家人的死亡綁定在一起,那么過著有什么意義呢?只會讓人更痛苦罷了。
重新躺回床上的喬松柏,卻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小靈完美地記錄下了一切。
“所以,今天是喬松柏生日?”林暖暖蜷在被窩里面,不住地打哈欠,因為長身體,她很容易犯困。
聽著小靈的描述,她有些不是滋味。喬松柏沒有變,雖然笑得多了,但實際上跟剛到林家村的時候,沒有任何區(qū)別。他仍舊是那個倔強的,只愿自己默默吞苦的少年。
林暖暖想了想,從被窩里面出來,翻開紙,默寫起漢語拼音來了。
“宿主,我以為你會想著,替他過生日?!毙§`的常識告訴它,正常人類都是這么做的。
林暖暖搖頭,目光里有幾分深邃。
“他特意半夜起床去祭祀家人,還特意告訴喬伯,不要給他過生日,你覺得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