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麻煩的正義

　　林說的童年不幸福。童年的時間都用來思考一個問題——什么是幸福？八九歲的孩子，正是皮的讓家長頭疼的時候，林說卻是在同學(xué)堆里最聽話的那個。

　　她的母親對她說過，小孩子就要聽話、自立，耍橫的小孩子是要被懲罰的。她從未質(zhì)疑過母親，因為田香在林說的眼里就是一個聽話又自立的女人，聽林立德的話，從不給他添麻煩。林說以為這就是女孩子的一生，那些任性的女同學(xué)，還有在孩子面前吵架的父母，都會受懲罰的。

　　上學(xué)可能是最快樂的事了，可快樂和幸福并不是一回事。在一個八歲的孩子心里，快樂是一個人笑，幸福是大家一起笑。她所在的這個家，從未一起笑過，從她生下來那天起，林家人眉頭上的那道符，就未消失過。

　　“我們家沒有錢”是林說對自己家庭的描述，每當(dāng)過春節(jié)拜年的時候，林說會把“恭喜發(fā)財”掛在嘴上逢人就鞠躬、微笑。一個貧窮人家的小女孩，懂事又乖巧，“嘴甜”這項技能讓爸爸媽媽在別人面前有面子，這是她最幸福的時刻。

　　“誒呀，小說真有禮貌，立德教的好啊！”

　　只有這個時候，全家人會一起笑，林說會在這一瞬間看到幸福。等著到了沒人的地方，林立德彎下腰，哄著閨女

　　“小說，紅包給爸爸，爸爸給你攢著?！?p>　　盡管幸福很短暫，但林說有能力在這特殊的日子里用自己的力量看到幸福。

　　“過節(jié)的時候，我可以使用我的魔法棒”林說心想。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林說察言觀色的能力逐漸增強，等她上到初中的時候，已經(jīng)可以在老師還未開口的時候，就猜到老師要說什么了，那個時候她才13歲。

　　班上有兩個男生打架，班主任站在講臺上問他們倆：“誰先動的手?。俊?p>　　“他！”

　　兩個男生同時回答。

　　班主任把粉筆朝粉筆盒一丟，粉筆聽話的跳了進去，

　　“誰說實話，誰就不用受罰?！?p>　　班長突然站了起來指著站在老師旁邊的男生說：

　　“老師，我看到了，是王毅打的褚曉亮！”

　　“你撒謊！”

　　褚曉亮突然跑到班長面前推了他一把，班長往后一仰坐在了地上。同學(xué)們驚訝的看著褚小亮。坐在班長身邊的幾個同學(xué)紛紛站起來，往遠站了站。

　　“你身為班長還撒謊，你剛才明明不在場?！?p>　　“住手！”班主任皺著眉頭一臉不解的問：“褚曉亮，你說班長撒謊，那老師剛才問你們倆誰先動的手，你怎么還撒謊呢？”

　　“剛才是我和王毅的事情！和班長沒關(guān)系，我就是不想承認(rèn)，王毅欺負同學(xué)，他該受罰！”

　　“欺負同學(xué)是不對，可你怎么能動手呢？動手就是不對的?！卑嘀魅我槐菊?jīng)地說道。

　　“老師，都怪我，是我下講臺的時候，王毅坐在第一排，不小心拌倒了我，我沒有看到他的腳伸在外面，褚曉亮以為王毅是故意的，所以先動手打了他。”林說低著頭站了起來。

　　王毅看著林說，抿著嘴，頭瞥向黑板。班主任嘆了口氣，苦口婆心的說道：

　　“同學(xué)之間有什么誤會，要第一時間和老師說，老師解決。王毅，褚曉亮，回到座位上去吧?？傊銈冊诎嗬镌趺闯鲅笙喽疾荒苌仙絼邮?，褚曉亮寫份檢查明天給我，林說下課來我辦公室?！?p>　　林說看著他，慢慢坐下。褚曉亮往座位上走，和林說對視的時候狠狠的擠了一下眉毛，他感到憤怒，想問林說為什么撒謊，可他不能像剛才一樣沖過去質(zhì)問她。盡管誰也沒說話，但褚曉亮還是從林說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絲譴責(zé)。他在想為什么，為什么我替她出頭，她卻說這是一場誤會。

　　下課林說主動去了辦公室，在走廊里，褚曉亮從后邊小跑跟了過來，攔住了她，

　　“林說！”

　　“褚曉亮，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但請你以后不要這樣做了?！?p>　　“為什么？他們總是欺負你……”褚曉亮小聲問她，聲音壓在喉嚨深處發(fā)出一絲沙啞。

　　“你的正義會為你帶來麻煩，也會為我?guī)砺闊?。我會和老師解釋清楚，你的檢查不用寫了?！?p>　　林說瞪著眼睛，在最后一個字說完的時候，狠狠地翻了一個白眼，說完轉(zhuǎn)頭就跑向辦公室。還沒等褚曉亮反應(yīng)過來，林說就已經(jīng)跑的沒了蹤影。褚曉亮站在原地，愣住了，因為在林說翻那個白眼前，眼眶竟然變紅了。

　　這一件小小的事情，讓褚曉亮對林說開始好奇。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又瘦又矮的女孩子被人欺負還會拒絕的這么理直氣壯。

　　果然，放學(xué)前班主任告訴褚曉亮檢查不用寫了。那一刻褚曉亮心里除了疑惑不解之外，還對林說燃起一絲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的感受。

　　她是怎么能在進辦公室前就知道老師一定不會讓他寫檢查？她怎么能把自己被惡意拌倒這件事實，在全班同學(xué)面前面不改色的說這是誤會？褚曉亮推著自行車向家走去，他已經(jīng)不愿意想這些原因了，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那個紅紅的眼眶。這是褚曉亮第一次被泛紅的眼眶翻了白眼，他想：我是把女孩子氣哭了嗎？

　　?

　　立冬過后，夾雜著黑色小顆粒的流云霸占了湖藍色的天空，偶爾它們飄著飄著縮成一團，翻個身，變成土黃色的云團。如果你仔細看，云團的縫隙中藏著一小片灰色，看起來像一塊被拾起的棉花糖，臟臟的，之前被舔過的地方化成了黃色。

　　林說和往日一樣：坐一個小時公交車去上學(xué)，課間被同學(xué)推搡一把，中午放了學(xué)去爺爺家吃飯，睡半小時起床，步行二十分鐘去學(xué)校上課，下學(xué)后早早離開教室，坐一個小時公交車回家。她對欺負她的同學(xué)依舊友善，每次都像什么事從未發(fā)生過一樣。自從上次的事情發(fā)生后，褚曉亮總是在座位上注視著這一切，當(dāng)他的正義感認(rèn)為有些人做的太過分的時候，擼起袖子的褚曉亮總會被林說一個眼神遏制住?！澳愕恼x會為你帶來麻煩，也會為我?guī)砺闊?。”每?dāng)褚曉亮和林說對視的時候，總想起她泛紅的眼眶。

　　林說為什么不反抗呢？難道只是因為打不過？每天回家的路上，同學(xué)們都背著沉重的書包和作業(yè)回家，只有褚曉亮每天都背著問號回家。

　　她，

　　為什么不反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