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心算計落了空,讓李貴妃很是不悅。
尤其是聽聞兵部尚書王德昌的夫人,竟然邀那兩人共坐,壞她好事,搞得她像個唱獨角戲的小丑一樣,便讓李貴妃連帶著恨上了王孟氏。
“既然有人要舔著臉去巴結(jié)那對母女,那就讓她們那么坐去!”
李貴妃一甩帕子,一臉刻薄嫌棄地在空中撣了撣,好似空氣里有什么惹人厭的東西,讓她厭惡非常嗤之以鼻:“位置都安排滿了,本宮上哪兒給她們兩個上不得臺面的調(diào)換位置去?!”
女官犯了難。
晏家那兩位自己得罪不起,但面前這位貴妃娘娘,自己更得罪不起!
可若當真就如此做了,若是惹了皇帝皇后的不滿,自己豈不是更加生死難料?
此時此刻,女官感覺自己脖子上正被人架著一把刀,不管自己怎么選,這刀都會落下來要了自己的命!
但她到底是在宮里活了好些年的老人了,對于利弊的權衡早有了自己的一套章法。
“這些人惹了娘娘煩心,本是死不足惜,但娘娘不可在宴上這樣做啊!”
女官頭埋得更低了,整個人都趴到了地上,苦口婆心地勸李貴妃,“圣上對晏家多有倚重,如今對晏家孤女也是頗有抬舉之意。若讓圣上見娘娘如此行事,娘娘豈不是落了他人口舌,還讓那些個該死的看了娘娘的笑話?”
李貴妃臉色一沉,抄起手邊的東西就朝著女官砸了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是個什么小賤蹄子?!也敢來教本宮做事?!”
女官不敢躲,被砸了個正著。
銅制的小香爐分量驚人,砸在身上悶脹脹地疼。
里面灑出來的黑灰還帶著沒燃盡的火星,跳出來落在她手背上,燙得她一哆嗦,卻不敢大動作地縮手。
女官咬著牙忍了,繼續(xù)說道:“娘娘息怒。奴婢是為娘娘不平?。 ?p> 也不等李貴妃再反應,女官就接著往下說:“那幾個不過是些微末小人,怎值得娘娘為了她們,招了圣上的不滿?娘娘要收拾她們,私下里尋了由頭,還不將她們吃得死死的?實在犯不著在大宴上,為了幾個小人折了自己的臉面?!?p> 李貴妃聽得若有所思,雖心里不痛快,倒也覺得女官的話有點道理。
“那就再添一張桌案,讓這兩臭味相投的一塊兒呆著吧!”
李貴妃煩躁地擺擺手,轉(zhuǎn)身對著鏡子細細打量自己的妝容,不打算再多管這事兒。
女官見李貴妃松口,心中松了一口氣,應了一聲,下去讓人重新布置去了。
一切處理妥當后不多時,殿外便傳來內(nèi)侍的唱喏。
“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滿滿一殿堂的人,分兩側(cè)跪伏在地,高呼萬歲,呼聲震天。
皇帝攜皇后在正中最高位坐下,俯視群臣,慢條斯理地說道:“眾卿平身?!?p> “謝圣上!”
一番禮儀流程走完,皇帝宣布開宴。
管弦絲竹聲驟起,嫵媚多嬌的舞娘在堂中起舞翩翩,觥籌交錯,滿堂的燭光在歡歌樂舞中折射出迷離的光影。
晏清同王淑語一碰盞,笑著飲下清茶,卻偷偷瞥眼瞧了皇后下首第一位。
那里擺著一張空桌。
本來該在那兒坐著的,是這次宴會的統(tǒng)籌者,目前后宮之中地位僅次于皇后的李貴妃。
可惜貴妃娘娘身體不適,推了今日的宴會。
晏清輕輕地放下茶盞,收回視線,笑得溫和。
真是太可惜了。
侍候的宮女見晏清茶盞空了,上前來為她斟茶,濃郁的茶香中夾雜著一絲微不可聞的藥香。
晏清眼一垂,眸子中劃過冷光,恰似不在意地拈了兩顆桂圓干吃著。
添茶的宮女卻忽地腳下一絆,溫熱的茶水潑了晏清一身。
宮女頓時一驚,滿面驚慌,“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朝著晏清磕頭求饒:“大人恕罪!”
宮女音色清亮,一時動靜不小,無數(shù)雙眼睛看過來,堂中的歌舞都熄了鑼鼓。
皇帝沉下眼一掃,不悅地問道:“怎么回事?”
宮女沒想到離得這么遠,這邊的動靜竟然還引來了皇帝的關注,霎時更加惶恐無以復加,連忙跪著就調(diào)轉(zhuǎn)了身,沖著皇帝磕頭告罪:“奴婢失職,請圣上恕罪!”
皇帝眉頭深皺,肉眼可見的不悅擺在臉上,微微瞥了眼一旁的皇后。
皇后自然會意,朝自己身邊侍候的女官打了個眼色,霎時便有人將犯了錯的女官拖了出去。
又對晏清說道:“宮人無狀,是本宮治下不嚴,待宴會結(jié)束,本宮自會命人好好調(diào)教!”
說著皇后又吩咐自己身邊的人道:“染秋,帶晏將軍下去更衣。”
“謝娘娘?!?p> 晏清恭謹?shù)刂x了皇后,隨著走下來的染秋前往偏殿更衣。
席下眾人見皇后竟然派了自己身邊的大宮女去給晏清領路,頓時對晏清的定位又高了幾分,紛紛在心里盤算著晏清的價值。
一抹若有似無的視線隱在眾多打量的視線中,卻叫晏清無端的脊背生寒。
晏清下意識地看向了宴席上的某一個位置。
卻見皇帝下首位第四桌,坐著一個端方的中年人,著緋色繡飛鶴朝服,面上帶笑,很有文人風雅隨和的氣質(zhì),又因久居高位,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沉穩(wěn),以及運籌帷幄的從容。
當朝丞相許相逢,從皇帝上位到溫哲茂登位,歷經(jīng)兩個帝王,穩(wěn)坐丞相之位,更是如今皇后的親爹,當朝的國丈,可謂權勢滔天。
許相逢見晏清看了過來,微微驚訝了一下,隨即微笑著朝晏清一點頭,算是招呼了。
晏清亦是頷首致意,收回了視線。
許相逢是個很有手段的人,且忠君愛國到近乎愚忠的地步。
但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自己同他都沒有利益沖突,許相逢應該沒有理由立場針對自己。
晏清略微皺眉,但愿只是自己的錯覺。
沒有多想晏清便將此事置之腦后,眼下她還有別的要緊事要做。
清冷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皇帝下首位的王孫席,將溫哲茂和晏靈兒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晏清隱在背光處,如同在黑暗中窺視的鬼魅。
溫哲茂忽覺脊背一涼,下意識地朝著晏清的方向看去,卻只見晏清恭順有禮地跟在染秋身后,從晏靈兒身后路過往一旁的偏殿走。
溫哲茂微一皺眉,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不待他細想,便見孟舒瀾從旁遞上了一杯酒:“此去邊疆,不知幾時才能再見,小弟敬表哥一杯?!?p> 溫哲茂自然不會掃了孟舒瀾的面子,端著酒杯一飲而盡,同孟舒瀾說笑兩句便再看過去,已經(jīng)沒了晏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