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望著門口的茯苓，壓低聲音問君不易：“你說景是真的，人也是真的。門上了鎖，那她是怎么進(jìn)來的？”
君不易示意云照噤聲。
陣局時刻隨著主人心意變化，云照不敢妄動。
茯苓連聲喚了兩遍，沒聽到東上仙回應(yīng)便徑直入了竹屋內(nèi)。
她手中端著托盤，上面擺了一套純凈白玉茶具，圓潤的壺嘴嘟嘟往外冒著熱氣。
茯苓把茶具擺在桌上，斟茶擺盤，布置好后，對著空蕩蕩的屋里說道：“上仙，茶烹好了，我特意給你準(zhǔn)備了點心，快來嘗嘗?！?p> 竹屋余音繞梁，相商事宜的東上仙仍舊不見蹤影。
這時，茯苓好像察覺到了什么，柳葉眉一挑，繞著廳堂逡巡一圈，忽而回首，視線定在一動未動的云照身上。
云照小聲咕噥：“真是有仇啊。”
明明兩個人站那么近，她怎么第一眼看向了自己，而不是心儀的東上仙？
不等云照問出：現(xiàn)在該怎么辦。君不易拉著云照，道：“走?！?p> 兩人在茯苓轉(zhuǎn)至另一個方向時出了結(jié)界，迅速回到旁邊的側(cè)門內(nèi)，假裝方才談完事，抬腳落地時故意發(fā)出聲響來。
茯苓循聲找了過來，見到東上仙負(fù)手往自己這邊行來，登時眉開眼笑，迎上去柔聲細(xì)語道：“上仙，茶點都準(zhǔn)備好了?！?p> 她殷切熱情招呼著東上仙，眼里哪還有仙子的影子。
按道理說云照身為旁觀者，不應(yīng)該有情緒起伏的?？墒撬吹杰蜍呓枞「恻c，故意蹭君不易手背的時候，怒從心頭起，一個箭步?jīng)_到茯苓身邊，抓起她的手腕把人掀開了。
茯苓身嬌體軟，踉踉蹌蹌退了幾步，摔倒在地。
誰也沒料到她會突然發(fā)難。就連云照自己都懵圈了。
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茯苓已經(jīng)帶著哭腔問道：“仙子，你為何推我？”
仙子一臉茫然，滿頭問號，看著自己推人的手：“我……”
我不知道啊。
可這解釋怎么聽都像狡辯。
茯苓捧著磨破皮滲血的手掌，咬著鮮艷的紅唇，盈滿眼眶的珍珠淚一顆一顆的往下落。
云照的心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不過她感知到那不是憐惜美人垂淚，而是因為心腔內(nèi)無法遏制的怒意。
要完！
沖這情形來看，分明是仙子仇恨茯苓才對。
云照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夢繭幻境中的仙子影響了，立即向君不易發(fā)出求救信號。
而君不易傳音來的只有四個字。
?。垌槕?yīng)自然。］
什么意思？
是不用裝作仙子了嗎？
那我要不要去道個歉？
她思忖著，正打算扶茯苓起來，誰知她還沒動作，茯苓驚恐大叫：“仙子不要！”
不要什么？
扶她么？
云照實在搞不懂小丫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既然對方不要扶，她也懶得伸手。
“不要算了，你自己起來吧?！痹普照f著，腳步一轉(zhuǎn)，在君不易身邊落座，老不客氣地端走他的茶，對著茯苓，小口淺啄。
茯苓面色微變，死死盯著云照手中的茶盞，隨即移開了視線。
云照見狀，不可控地哼了聲，尾音輕揚，得意得很。
得意什么？
為何心情突然變好了？
好怪異的勝負(fù)欲。
云照不放心，手肘偷偷地抵著君不易，傳音：［我好像失控了。］
君不易正捻著一塊糕點，聞言將糕點擱在云照面前的小碟子里，傳音：［如她所愿，如她所念。］
?。蹌e念酸詩了，快告訴我到底要如何？］
?。鬯焖囊?。］
早說嘛。
云照松了口氣，她可是讀過那么多不同風(fēng)格的話本，本色出演她最拿手了。
敵不動，我不動。
她回憶起話本里的情節(jié)，眼下這場面有點貼近大房娘子智斗意圖爭寵的小妾？
嘖——
話本誠不欺我。
果然能爭寵的小妾都擁有大房娘子不能及的美貌，傾國傾城之姿。
瞧茯苓這張臉，這身段，當(dāng)?shù)闷鹉蔷洌汉偩?p> 話說回來，仙子會發(fā)怒，難道也是跟話本里描述的一樣，拈酸吃醋么？
不至于吧？
好歹也是仙子，要臉面的。犯得著跟一個仙使拈酸吃醋？
云照想不通，茯苓更想不通。
這個徒有其表的瘋子，無論是秉性還是樣貌都不如自己，為何能獨得東上仙青眼，凡事縱著護(hù)著，甚至不惜為了她……
茯苓眼眶紅了又紅，心里期盼那個人能伸手扶自己一把，或者為她說一句什么，哪怕只是回頭看一眼也好。
可是她坐到腿腳冰涼，東上仙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像是遺忘了這里還有一個活人。
還是云照這個假仙子心里顧念她，歪頭看過去，說：“你坐半天了，地上怪涼的，起來吧。”
茯苓適才起了身，小心托著還未處理傷口的手掌，站在了東上仙的背后。
這個角度除非君不易徹底轉(zhuǎn)過身去，否則不可能會看到茯苓。
云照有些看不懂她是真的學(xué)乖巧了，還是有別的心思。見她老攤著傷口也不是個事兒，便問君不易：“你帶傷藥了嗎？”
君不易頭也沒抬，張口就問：“你受傷了？”
“不是我。給她用的?！?p> 聽她這么一說，君不易道：“去找瑞雪?！?p> 本不該她關(guān)心的，云照冷不防問：“她知曉瑞雪在哪嗎？”
“她知?！?p> “哦，是我多慮了。她原本就比我還熟悉春不落?！?p> 話音一落，云照最先察覺到的是話里的酸勁兒，比吃了還沒熟透的青梅還酸。
她抬手捂了下腮幫子，心說這仙子到底什么心思？
愛慕東上仙？
可傳言東上仙擁有一顆草木之心，不通情意。既是同撩，早該知曉他是塊捂不熱的石頭，為何還是動了心？
莫非是因為東上仙魅力無邊？
她這般想著，目光無意識地與君不易對上了。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有零碎畫面再次在腦中閃現(xiàn)。
漫無邊際的沖天大火，風(fēng)煙肆虐。朦朧的視野中，有一雙望向自己的眼，暗藏不舍。
斷斷續(xù)續(xù)的模糊話語響在她的耳畔。
“別怕?！?p> “會好的。”
“記住我……”
過了片刻，又聽他輕嘆：“還是忘了吧?！?p> 要記住誰？
又要忘了什么？
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