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鄧布利多的回憶(下)
英格蘭西南部。
多塞特郡剛剛迎來一個雨后的夜晚。
靜謐的夜幕下,海勒家的農(nóng)場卻響著悠揚的曲調(diào),陰冷而潮濕的空氣被壁爐里的熊熊烈火逼停,只得在門窗縫隙里打轉(zhuǎn)。
而爐火前的兩位臨時室內(nèi)樂演奏者,明顯心不在焉。這大概是因為他們的觀眾已經(jīng)看向了窗外,只有身上長著斑點的藍色小鳥,還在桌上開心地蹦跳著。
“艾布納,梅洛迪。很遺憾,看來今晚只能到此為止了。”
身著淡紫色長袍的巫師站起身子,略帶歉意地打斷了二人的演奏。
他的聲音仿佛有種令人平靜的魔力,房間里剎那間安靜下來,連爐火的嗶啵聲都停滯了一瞬。
隨后,車輪壓過積水的聲音傳入屋內(nèi)。
模糊的窗子外,載著漆黑貨柜的馬車緩緩?fù)T诳盏氐捏艋鹋浴?p> 篝火旁并排擺放的鐵籠中,三頭巨獸在寒風(fēng)里酣然入睡,嘴里還時不時噴出幾團火星。
與此同時,響雷般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他們來了!”
伴隨著這聲“大吼”,漆黑的“貨箱”里鉆出一個巫師,他側(cè)過身子,刻意避開了那“空無一物”的車轅。
這并不奇怪。
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本該空空如也的地方站著八匹骨瘦如柴、頭像龍、長著巨大蝙蝠翅膀的黑色飛馬。
它們煩躁不安地挪動著蹄子,顯然這個地方讓它們感到極不舒服。
“費比安,你來的比我想的早,我還想等會兒給這兩個小家伙喂點兒東西?!?p> 籠子旁站起一個三米多高的巨人,提著一桶被威士忌浸透了的雞肉向,硬生生將火光“劈”成了兩半。
“至于那個大家伙……”
他看著在場唯一的成年龍,“還是讓它好好睡吧?!?p> 沉眠中的巨龍,下意識地把自己團得圓圓滾滾,但這絲毫不影響它的可怕——僅僅是在酣睡中挪動了一下長長的利爪,就嚇醒了一旁年幼的瑞典短鼻龍。
小家伙翻身而起,近乎本能地沖著籠子外噴出耀眼的藍色火焰。
灰色的鱗片在火焰中變得閃耀起來,這讓在場的人都能看清巨獸滾圓的身體,那是屬于烏克蘭鐵肚皮的姿態(tài)。
溫度的驟變沒有引起進一步的連鎖反應(yīng)。
因為在場的巫師個個訓(xùn)練有素。
幾道絢麗的紅色魔咒自不同的方向發(fā)射而出,卻同時升上天空,化作流星雨灑向三個籠子,很快布滿了三頭巨獸磁片似的皮膚。
小龍昏昏沉沉地低下腦袋,再次陷入了夢鄉(xiāng)。
剛剛跳下馬車的巫師依舊保持著施咒動作,良久才確認(rèn)沒有危險。
他又揮舞了幾下魔杖,兩根沉重的鐵鏈便如游蛇般從車廂中滑出。
“發(fā)生了什么?”
車廂里又鉆出一個巫師,只是動作緩慢,顯得極為疲憊。
他半裹著斗篷,眼球里布滿血絲,似乎是在昏睡中被吵鬧聲驚醒的。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個巫師長得頗有幾分相似,但對熟人來說尚可分辨。
“海格,你應(yīng)該進屋子里去,弄干衣服。”
“還有你,吉迪翁,你的眼睛已經(jīng)比火龍還要紅了!你該睡上一覺了?!?p> 青年夫婦還沒來得及收起魔杖,就匆匆裹了長袍從屋子里跑出來。
“人手不夠,我們已經(jīng)盡可能快了?!眲倓傁萝嚨募衔陶V蓾难劬?,“要是能用縮身藥劑,帶著它們幻影移形就好了?!?p> “別傻了,對火龍用縮身藥劑的后果可是很嚴(yán)重的。你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分體后的尸體,身上還壓著一條火龍的大腿吧?!?p> 男主人緊走了幾步,示意遠(yuǎn)道而來的朋友進屋休息,但兩人明顯沒有什么閑情逸致。
費比安與吉迪翁步調(diào)一致地?fù)]舞著魔杖,黝黑的鐵鏈很快爬上了籠子,開始一圈圈地纏繞。
“回去的路上費比安駕車,我有的是時間睡覺?!奔衔檀蛑坊貞?yīng)。
“鄧布利多在哪?弗蘭克有事要找他?!辟M比安邊緊鐵鏈邊說,“真是要命,明明只是借用你們的農(nóng)場轉(zhuǎn)運,卻搞成這樣?!?p> “他還在屋里,我去找他?!背撩杂诨瘕埖墨C場看守已經(jīng)在屋外守了一夜,此刻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鼴鼠皮外套已經(jīng)被夜晚的水汽浸得濕漉漉的。
他拿起一旁的粉紅色雨傘,快步走向小屋,而后費力地鉆了進去。
這并不奇怪,畢竟這棟房子在設(shè)計之初就沒有考慮過混血巨人的居住可能。但它的新主人很貼心地在門上施了咒語。
“好了,龍不會突然消失。尤其是你,吉迪翁,如果你不想就此失明,裝上一雙魔眼,那最好現(xiàn)在就把它們閉上?!?p> 梅洛迪開始掌控局勢,很難相信長相如她這般溫柔的美人竟會有如此果決的腔調(diào)。
在場的男士們彼此交換了眼神,下意識地決定聽從她的“命令”。
“還有你,海格,回到屋里去,再烤會兒火,喝杯熱茶?!?p> 她仿佛在背后也長了眼睛——剛剛才沖入屋子,此刻又想出門的海格被她一句話攔在門內(nèi)。
“聽聽啊,如果不是我們相處已經(jīng)十幾年了,我還以為自己記錯了你們的學(xué)院。”
霍格沃茨的獵場看守粗聲粗氣地“嘀咕”著。因為一時停頓,他不得不費力地從房門里鉆出。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衣服已經(jīng)干干凈凈。
施了咒的門框被拉扯得很寬,杉木的紋路都變了形狀。
“我們已經(jīng)相處了十幾年?我還以為我們昨天才認(rèn)識。”
梅洛迪的臉色變了,她的語氣變得尖銳,原本白皙的臉龐在篝火的照耀下紅得有些過分。
這讓卡在房門中的海格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不,我是說,我大概知道……一些事情,但是……”
可憐的老實人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永遠(yuǎn)不要把未知的可能,寄托在無法信任的人身上?!泵仿宓弦荒槆?yán)肅地接茬。
海格從毛發(fā)里漏出的臉部漲得通紅,“不,我們每個人都信任你,不信任朋友是可恥的……”
他支支吾吾地回應(yīng),局促不安地將手在門框上摩擦。杉木門框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聲音,可能是在央求他住手。
“每個人都該做他分內(nèi)的事情?!?p> 艾布納的聲音從火焰的另一側(cè)傳來,“如果我們的知情對此事毫無幫助,就不應(yīng)該為未知的事情添上未知的因素。”
老實人海格得以在梅洛迪的攻勢下喘息,大力地從門框里擠了出來。
“艾布納,你永遠(yuǎn)是個智者?!?p> 緊隨海格之后,披著紫色斗篷的老人輕輕帶上門把手,他的半張臉埋在房門投出的陰影里,只有半月牙的鏡片映著火焰的光。
“而且——很顯然,梅洛迪,你在部里做的事遠(yuǎn)比我們在忙的……”他彈了彈手指,仿佛鳳凰社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周末進行社區(qū)服務(wù),而伏地魔就是個亂扔垃圾的渣滓,“某些事重要?!?p> 鄧布利多說話間沖著其他幾人點點頭,當(dāng)做打過招呼。
“在朋友們一個個被暗殺的時候,在部里繼續(xù)研究虛無縹緲的魔法,指望著愛和正義從天而降,這就是我重要的事?”梅洛迪看向她的校長。
“如果我還在法律執(zhí)行司,或者成為一個傲羅,是不是就能幫上忙了?”
鄧布利多略微笑了一下,老年人在看到固執(zhí)而善良的年輕人時往往會露出這種表情。
“你幫不上忙的,伏地魔不會選一個晴朗的早上,大搖大擺地破門而入?!?p> 他全然無視眾人聽到這個名字后難看的臉色,大步流星地向著火堆走來,但語氣卻很平和。
“他的追隨者們會按他的計劃處理一切;而對他來說,如何控制這些追隨者,如何發(fā)揮他們最大的價值,遠(yuǎn)比殺戮來的有趣?!?p> “順便說一下,我依舊堅持不該對一個名字懷有畏懼。為什么不直呼他的名字?”
梅洛迪早已習(xí)慣了校長把自己當(dāng)孩子的這件事,只好在丈夫身后氣鼓鼓地說道:
“但弗蘭克和愛麗絲明顯有一份‘兼職’?!?p> 鄧布利多一時語塞,把眼神投向了艾布納。
兩雙天藍色的眼睛對視在一起,艾布納便回手?jǐn)堊∽约浩拮拥难?,“我并不是血統(tǒng)論者,但我覺得,我們可以永遠(yuǎn)相信隆巴頓?!?p> “你到底向著誰說話?”
梅洛迪很不滿丈夫這種吃里扒外的做派,咬牙切齒地在他腰間擰了一把,這意味著艾布納·海勒先生今晚一定睡沙發(fā)了。
“奧利凡德先生前一陣子向我抱怨了,說是在解決新的貨物運輸路線問題前,魔杖的制作恐怕要耽誤了?!?p> 費比安在背后看得清清楚楚,連忙上來岔開話題。
“是啊,我告訴他阿莫斯也很為難,新的運輸路線還沒選好?!卑技{齜牙咧嘴地看向他,很隱蔽地伸出手指,做了個干得好的手勢,同時揉著妻子剛剛擰過的部位。
“阿莫斯?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和迪戈里關(guān)系這么好了?我以為自從他變成了曬娃狂魔,你就不再理他了?!泵仿宓象@訝地看向丈夫。
“啊,小塞德里克,誰能拒絕小塞德里克的笑?”艾布納模仿起迪戈里先生,擺出一副嚴(yán)肅的神情,“對不起,艾布納,你只能飼養(yǎng)xxx級別的神奇動物,但如果你能再聽我嘮叨一會兒,我能特批你多養(yǎng)些傷心蟲?!?p> “難道我一個搞養(yǎng)殖的,能躲過神奇動物管理司嘛?”艾布納用一種詠嘆調(diào)般的腔調(diào)結(jié)束了話題。
幾個人哄堂大笑起來,連鄧布利多的眼睛里都閃過一絲笑意。
吉迪翁剛剛笑得最歡,眼淚都流了出來,現(xiàn)在正用力閉合著因熬夜而通紅的雙眼,以求減少那輕微的刺痛感,“但我相信奧利凡德那里的存貨也不會太多了?!?p> 艾布納搖了搖頭:“我很遺憾,但這個時代的孩子不多,他的存貨夠用了。除非他做的魔杖能給攝魂怪用?!?p> “我想十年后的開學(xué)季,新生會少的可憐?!?p> “攝魂怪越來越多,人口出生率卻大打折扣?!?p> “純麻瓜出身的學(xué)生倒是不受影響,可此時進入魔法世界對他們而言更多的是危險。”
幾個人沉默下來,聽著火堆里木頭發(fā)出的爆裂聲。
這沒什么好說的,畢竟從黑魔頭崛起開始,巫師界的生育率就低的嚇人。
一直坐在地上搗鼓一副粗大腳銬的費比安,突然用力地錘了一下大腿,“哈羅德今天又在阿茲卡班周邊安置了十頭攝魂怪。”
艾布納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單片眼鏡卡在右眼上,緩緩地開口:“哈羅德是我們好不容易選出來的強硬派,不管對錯,總得有人站出來做點兒什么?!?p> 但這說服不了費比安。
這個眼睛通紅的男人大叫著揮舞手臂,張狂的樣子與他的外表極不相符,反而更像他日常馴養(yǎng)的那些火龍:
“攝魂怪就不應(yīng)該存在,它們早晚要投靠神秘人!”
在場的幾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艾布納遲疑著開口:“沒有人可以在事情發(fā)生前知道結(jié)果。”
費比安氣鼓鼓地?fù)]動魔杖,那副粗鐵鏈連著的腳銬便順著籠子的縫隙鉆入,把自己拷在了烏克蘭鐵肚皮的腳上,“按你的說法,難道預(yù)言家都是一群騙子嘛?不過這么說也沒什么問題,霍格沃茨連個像樣的占卜課教授都沒有。”
鄧布利多挑了挑眉毛,似乎他剛剛想起了自己還是個校長:
“事實上,這個學(xué)期霍格沃茨有了一位新的占卜課教授?!?p> “我不是那個意思,費比安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嘟嘟囔囔地?fù)]動魔杖,鎖緊了鐵鏈。
“總之祝您好運,校長,這年頭還敢去當(dāng)教授的一定是個勇士?!?p> 幾人不約而同地掏出了魔杖,將另外兩個鐵籠扔進了貨車中。夜騏略微哆嗦了一下,但很快恢復(fù)了平靜。
“我想她會是的。”
鄧布利多平靜地回答。
頗有些尷尬的費比安抬手看了看手表,試圖確認(rèn)時間;隨后卻將手表解下,用魔杖捅咕起來,好像是剛才用力地拍大腿讓表出了點兒小問題。
很顯然,他用東西特別不仔細(xì),不僅是機芯,連表的背面有點不平了。
吉迪翁感受著兄弟的尷尬,連忙岔開話題。
“怎么沒見到小羅曼?那小子見到龍應(yīng)該高興地一晚上睡不著才對。”
“我讓洛亞爾在屋里看著他,他還太小,龍對他而言太危險了?!碧崞饍鹤?,梅洛迪的臉色瞬間柔和起來,“但那小子好像生氣了,跑到樓上去了?!?p> “我看他可不是生氣了,這小子機靈著那,跟莫麗家的雙胞胎一樣?!奔衔虙炱鹨粋€頗有深意的笑容。
“算了吧,三歲的孩子,與其說是機靈,倒不如說是精力過剩。跟弗雷德和喬治比起來,羅曼已經(jīng)乖巧得可愛了,有點兒像帕西。”費比安也接過話題,但吉迪翁似乎并不打算順著他說。
“真的嗎?”
他向樓上揮舞著手臂。
眾人抬頭望去,二樓漆黑的小窗戶前,似乎隱隱有兩個身影。
“看來羅曼找到了絕佳的觀賞位?!?p> 鄧布利多說著話,就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銀色打火機,“咔嚓”一聲過后,小窗戶便亮了起來。
窗臺上,窘迫的家養(yǎng)小精靈正在拉扯著爬在窗臺上,死死貼住玻璃的羅曼。
“羅曼,看我們這里!”
幾個“大小孩”揮舞著手臂,但羅曼置若罔聞。
“看來龍比我們的吸引力可大多了?!?p> 幾人低頭向龍看去,隨即感覺到有一絲異樣。
“等等,他好像沒有看我們,也沒有看龍!”
“他在看什么?”
順著孩子的目光眺望,遠(yuǎn)方的樹林中,光禿禿的枝丫間,一團銀白色的霧氣在橫沖直撞。
“這是誰的守護神?”
鳳凰社成員彼此之間的聯(lián)絡(luò)方式確實是守護神,但眼前這坨東西,真的能稱作守護神嘛?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他默默地望著這銀白色的生物,很大,但模糊,朦朧,甚至沒有一個相對完整的輪廓。
它幾乎是撲向了鄧布利多,但卻在撞到老人前爆開了。
千萬縷銀色的霧氣圍繞著鄧布利多。他的臉色則漸漸由淺笑變?yōu)榱藝?yán)肅,老魔杖揮舞了幾下,一只銀色的鳳凰便沖天而起。
“我想我要離開一下。另外我們要加強一下運輸防護,我通知了弗蘭克和愛麗絲,他們很快會趕到這里來?!?p> 鄧布利多的語氣十分柔和,但所有人都能聽出其中的堅決。
“海格,去幫米勒娃看好學(xué)生,保證他們今晚都待在寢室里?!?p> 一聲細(xì)微的爆裂聲過后,羅曼已經(jīng)回到了漆黑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