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血咒與賢者之石
在這個柯爾特準備狠狠坑上洛哈特一把的夜晚,法國南部的比利牛斯山脈中,同樣有人無法入眠。
這里是布斯巴頓所在之地,有著讓游人嘆為觀止的宏偉莊園,四周環(huán)繞著魔法變出來的廣袤草坪和群山美景。
復(fù)活節(jié)將至,學(xué)生們卻沒什么心情來享受這短暫的假期。
七年級的學(xué)生忙著找畢業(yè)后的工作,六年級的學(xué)生們則為了O.W.L.考試忙的焦頭爛額;其他年級也即將迎來期末考試——這使得大多數(shù)學(xué)生都顯得行色匆匆。
只有低年級的學(xué)生才能抽空,在校園內(nèi)那座巨大的噴泉旁坐上一小會兒,探求傳說中噴泉的修復(fù)和美化功能。
這所古老的魔法學(xué)校那令人贊嘆的城堡和土地,有一部分是由煉金術(shù)師尼可·勒梅和佩雷納爾·勒梅資助的;因此,這座噴泉就是以他們的名字命名。
但低年級學(xué)生們很快就離開了,因為校長馬克西姆夫人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馬克西姆夫人?!?p> 他們起身,面對高大的校長,很恭敬地打著招呼。
相較于霍格沃茨,布斯巴頓多了許多規(guī)矩,你休想在這看到用葬禮進行曲唱校歌的人。
馬克西姆夫人則優(yōu)雅地點了點頭,示意學(xué)生們可以離開了。
她的頭發(fā)梳在腦后,從頭到腳裹著一件黑緞子禮服,有許多華貴的蛋白石飾品;至于她的臉則呈橄欖色,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又黑又大,此刻正死死地盯著噴泉上布斯巴頓的紋章。
那是兩根金燦燦的十字交叉的魔杖。每支魔杖上都冒出三顆星星。
她看了看四周無人,掏出魔杖指向噴泉,“左右分離?!?p> 噴泉的水分開了。
確切地說,是噴水的裝置分開了,布斯巴頓的紋章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大洞。
馬克西姆就硬生生從水中走了過去,小船一樣的靴子踏在水中,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很快,噴泉就又是噴泉了。
“鄧布利多向我打聽你的事情?!?p> 噴泉內(nèi)部,一片漆黑中,馬克西姆夫人把蒲扇大的手掌合在一起,十根修長的手指不安地絞來絞去。
“很抱歉,我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有造訪過德文郡了。”漆黑的洞中,尼可·勒梅的聲音響起。
接著數(shù)道光亮從馬克西姆頭頂打下,但她高大的個子依舊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遮擋出大片的陰影。
一副尼可·勒梅的畫像掛在她正前方的墻壁上。
里面的人看上去比現(xiàn)實中的尼可·勒梅年輕的多,最多只有三百五十歲。
“鄧布利多應(yīng)該知道,他與尼可的聯(lián)系反而多過我們。”畫像里的老人眨著眼睛,從容而鎮(zhèn)定,“告訴我,奧利姆。一定有別的什么事。不然你不會這樣跑來的。”
“有一個年輕人跟您在一起。他……”馬克西姆夫人欲言又止。
“奧利姆,我只是一個畫像,嚴格來說,我們已經(jīng)變得不同?!?p> 畫像中的人搖了搖頭。
“那么這個年輕人是如何影響到了你的判斷?”
馬克西姆夫人開始講述她近些日子來搜集到的消息。
魔法世界也許占地廣闊,但談及社會,終究是個很小的地方,所有不曾刻意隱瞞的事情,都會被有心人打聽得一清二楚。
“聽起來他十惡不赦。”畫像中的尼可·勒梅笑了笑。
“聽起來?”馬克西姆夫人重復(fù)著這個詞。
“當(dāng)然,難到活到我這個歲數(shù),還會根據(jù)幾句話來判斷一個人嘛?”
他笑著反問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不像個好人,但他畢竟毀滅了那個部落?!瘪R克西姆夫人的臉色不大好看,“這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p> “奧利姆?!碑嬒駬u著頭,“你是布斯巴頓的校長,而非中世紀的游俠。”
“你的一舉一動,應(yīng)該代表著學(xué)校,甚至一代人的價值與追求?!?p> “所以我來請求您,造訪德文郡,我想知道那個人的真實情況,您又為何會允許他待在自己隱居的家中?!?p> 畫像嘆了口氣:“恐怕不行,我已經(jīng)失去前往德文郡的能力了,我想尼可已經(jīng)按照他最壞的計劃,徹底封閉了自己?!?p> 馬克西姆夫人捂住了嘴巴,“怎么會?他為什么……”
“我被制成的年代,尼可·勒梅并不像今天這樣?!碑嬒裰械哪峥伞だ彰凤@得穩(wěn)重而機敏,“他現(xiàn)在的生活,枯燥而乏味;賢者之石成就了他,也毀滅了他?!?p> “一個失去了求知欲的學(xué)者,就成了遠洋中無帆的孤舟。但一個僅剩下求知欲的學(xué)者,就成了深海中只會下潛的落石。尼可在這一點上,甚至比不上佩雷納爾?!?p> “自從格林德沃那件事過去后,我就不愿再去窺探他那無趣的生活了?!?p> 但勒梅的生活顯然沒有他畫像說的那么無趣。
羅曼剛剛結(jié)束了一天的學(xué)習(xí),就來到尼可·勒梅的房間為他讀著故事。
活像個打擾家長工作的半大小子。
“但是,死神找了老三好多年,卻始終沒能找到他。老三一直活到很老以后,才最終脫下隱形衣,交給了他的兒子,然后像老朋友見面一樣迎接死神,并以平等的身份,高興地同他一道,離開了人間?!?p> 念完最后一段,他看著尼可·勒梅毫不動搖的身形,收拾起東西準備離開。
但這次,勒梅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納吉尼躺在工作臺上,整條蛇的身軀都用金屬粉末繪著密密麻麻的紋路。
“以平等的身份?”他重復(fù)著,自從對納吉尼的研究開始后,這還是尼可·勒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茫然。
羅曼喜上眉梢。他大步上前,卻被尼可按在工作臺前,看著納吉尼癱軟的身體。
“你了解血咒獸人嘛?”勒梅開口問道,絲毫不管羅曼知不知道納吉尼的事情。
又或者他已經(jīng)覺得,這個小巫師就應(yīng)該知道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我并不了解?!绷_曼實話實說,“但我知道它涉及靈魂層面上的……”
“不不不?!崩彰返纳袂榧悠饋?,羅曼從未見過他這個表情,也可能是這位傳奇巫師正在以一種冰冷的思維,調(diào)控著自己的表情。
“事實上,巫師們對魔法的研究從未深入到靈魂這一層面?!?p> “可是巫師有很多魔法都針對靈魂,比如幽靈,再比如魂器……”羅曼試圖提醒勒梅。
勒梅絲毫不在乎羅曼為什么知道魂器這個詞,他飛快地說著:
“魂器只是一種分割并保留部分靈魂的辦法,我們只知道這樣做可以有什么效果,卻不懂為何會有這種效果?!?p> “有人說現(xiàn)代魔法的威力在減小,但我從不認為魔法已經(jīng)步入衰微;恰恰相反,我見到了可喜的一面?!?p> “它在變得可控。”
勒梅將一把黑根草奢侈地塞進納吉尼的嘴里。
這種莖為黑色、花為白色的魔法植物,強大到能夠在被食用后抵御黑魔法。
“現(xiàn)在,我需要你幫忙,做一件對你們兩個都好的事情?!崩彰穱烂C地看著羅曼。
羅曼不明就里,卻也艱難地把視線從黑根草上挪開。
“我要你,用你所說過的那根骨杖,對納吉尼再釋放一次阿瓦達索命咒。”
他說出了讓羅曼震驚的話語。
“你快到服藥的時間了,但與求生藥劑混合賢者之石魔藥的辦法相比,我有個更好的主意。”
勒梅的魔杖飛舞著,納吉尼身上的紋路開始浮現(xiàn)白色的熒光。
“我已經(jīng)做出了引導(dǎo),只要你攻擊這里。納吉尼屬于蛇的靈魂就會直接被磨滅?!?p> 他指向納吉尼頭頂,白色熒光匯聚在這里,形成一個小圓點。
“這樣,我就可以通過賢者之石對她進行改造,而不必在乎靈魂對軀體的影響。盡管我不知道除去蛇的靈魂后,她的體內(nèi)還能剩下什么?!?p> “這一過程將會對賢者之石造成極大的損耗,其中大多數(shù)都屬于浪費,而服用過獨角獸血的你,可以完美地接受賢者之石潰散的魔力?!?p> “你的體內(nèi)還殘存著獨角獸血所蘊含的強大生命力,配合充足的魔力甚至可能一勞永逸地解決你的身體問題。”
“只是你在吸收的過程中會變得嗜睡,終日里昏昏沉沉的?!?p> “而且對你來說,那將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一年甚至兩年都有可能?!?p> 勒梅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知道對于一條十幾年的生命而言,一兩年的時間意味著很多寶貴的經(jīng)歷。
羅曼看著納吉尼,內(nèi)心沒來由地顫抖了一下。
他這才明白,福靈劑為何會允許他在那么緊急的情況下,還要帶上納吉尼。
如果真的能一勞永逸……
“沒什么。這說明梅林嫌我前十幾年睡得太少了?!彼麍远ǖ卣f道,連尼可·勒梅都有點兒詫異。
“你不多問點兒什么嘛,盡管我覺得這個方案很安全,但你的反應(yīng)實在太平靜了?!?p> “你也該知道每個實驗都可能有危險,又或者說,你不怕死嘛?”
勒梅感到這個小巫師也許比鄧布利多介紹得還要神奇。
他的大腦告訴他,他應(yīng)該直接開始工作,但他的潛意識逼迫他問著問題。
“人怎么可能不怕死哪?”羅曼搖了搖頭,十分鄭重地回答。
“但是有的時候,我們需要做一些冒險的事情?!?p> “這很矛盾?!崩彰钒欀碱^,盡管他也曾做過一些冒險的事情,但最近他越來越不理解自己當(dāng)年的行為了。
“我有過一些——朋友?!绷_曼并沒有使用‘手下’,或者‘屬下’一類的詞。
“我第一次遇到他們時,感到的并不是震驚,而是不解。”
“我不理解他們是如何憑借那些粗制濫造的道具和近乎自虐的條款,來保證組織得以運行。”
“但我看到了不和命運抗爭,他們將落得什么結(jié)果?!?p>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一個人往往只有一種命運?!?p> 尼可·勒梅點了點頭,突然問道:
“你做過飯嘛?”
這句話對于一個英國人而言,大概算得上挑釁;但羅曼并非只會炸魚薯條。
“當(dāng)然。”他點點頭。
勒梅微笑著,似乎羅曼的答案對他而言并不是關(guān)鍵所在。
“我曾品嘗過諸多國家的美食,但無論哪種美食,都對制作過程有著嚴苛的要求?!?p> “火候只有一次的機會,過后無論再怎么補救,也不是原來那道菜了?!?p> 羅曼看著勒梅,突然笑了出來。
“但這次的主廚是您,我只是一味新鮮的食材?!?p> 勒梅也面露溫和的笑容。
盡管羅曼知道,那是老人憑借自己強大的推理能力,在結(jié)合過去經(jīng)驗后所做出的恰當(dāng)表情,但仍免不了受其感染。
“我得謝謝你這些日子里一直為我講故事?!崩彰泛苷J真地說。
接著他用一種很平靜的口氣問道:
“那么,你認為這個故事里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地方?”
羅曼想了想。
“最開始讀到這個故事時,我震驚于老三在最后主動褪下隱形衣的勇氣?!?p> 勒梅扭過頭來,知道他還有下文。
“后來我意識到老二想要得到復(fù)活石,并不僅僅是為了嘲弄死神。他本可以隨意復(fù)活任何他不在乎的虛假靈魂,自己則不會受到一點傷害;但他選擇復(fù)活心愛的姑娘,并在自我折磨中死去了?!?p> “而老大的死亡來的更為直接,他強大的魔杖為他招來了災(zāi)禍?!?p> “他們的死亡與死神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但究其本質(zhì),是他們自身所追求的一切,超出了自身所能承受的極限,從而導(dǎo)致的自我毀滅?!?p> 勒梅點了點頭,并沒有說什么。
“所以我想,這個故事里最有意思的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你拼命贏來的哪件物品,是死神慷慨饋贈出的誘餌。”
“死亡對于那些頭腦清醒的人而言,是一場偉大的冒險。”勒梅嘆了口氣,“我是從何時開始,變得不再清醒?!?p> “再為我讀一遍這個故事吧?!?p> 羅曼沒有拿起自己的手稿,他早已把這個故事背得爛熟于胸。
他盡可能使自己的背誦顯得聲情并茂。
“……然后像老朋友見面一樣迎接死神,并以平等的身份,高興地同他一道,離開了人間?!?p> “你認為人能與死神獲得平等的身份?”勒梅喃喃自語。
“這要看您如何定義‘平等’這個詞?!绷_曼把龍骨魔杖點在納吉尼身上,“但我知道有位名人曾說過這樣一句話?!?p> “被拽進角斗場去面對一場殊死搏斗和自己昂首走進去是不同的。也許有人會說這二者之間并無多少不同,但——這是世界上全部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