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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街44號

第二章 404

風和街44號 大槐安國南柯太守 2780 2021-11-29 22:02:12

  合同是三天后簽下來的,凱爺憑著多年談判經(jīng)驗,最終談下來是付六壓三,簽三年,前三個月免租金。

  雖然倉庫租下來了,但位置過于文藝,不符合凱爺?shù)牧髁拷?jīng)濟學,所以我也琢磨再跟別的哥們兒合計合計,看其他人有沒有感興趣的。

  拿到鑰匙后也沒有急著裝修,跑菜市場門口買了倆拖把先把地拖了,這并不是說我多勤勞,從小想事兒的時候就喜歡拖地,特崇拜《天龍八部》里藏經(jīng)閣的掃地僧,希望能通過掃地這個行為帶來些許智慧。

  三個小時后去停車場換下黑T恤,又換上一件一摸一樣的黑T恤,從后備箱拿了兩瓶礦泉水,路過遇見咖啡,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去。

  喝咖啡是從高中開的,也是邪門呢,只要英語老師張嘴我就哈氣連天,一度懷疑她講的是催眠術(shù)。雀巢三合一入門,到2017年結(jié)束咖啡生涯,十幾年如一日最愛是美式。

   2017年對我是重要人生轉(zhuǎn)折點的一年。這一整年就經(jīng)歷了一件事。我爸生病了。從發(fā)燒不退、檢查、確診食道癌、到BJ手術(shù)、術(shù)后化療。從哪之后,煙酒咖啡就都戒了。也不是多愛惜自己,就是看到切下來那截食管,放在大學食堂常見的鐵盆里,血淋淋的,無論什么時候想起來都像是昨天的事兒。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意識到,原來死神離我這么近,雖然知道死亡是免不了的,但當至親經(jīng)歷了6個多小時的大手術(shù),光溜著身子從手術(shù)室推到ICU,被6個大漢拿被單子拽到病床上,尊嚴這詞兒在生死面前實在是太輕飄飄了,這么近距離的直面生死,讓我對死亡有了另一番領(lǐng)悟。

  話扯的有點遠了。

  今兒不是周末,園里人不多,午后約四點,我一手捏著兩瓶礦泉水,肚子咕咕的抗議,走出咖啡店十幾米,又折回來在店外靠玻璃窗的位置坐下了,在外面敲了敲玻璃讓老板給我煮了杯美式,加個甜甜圈。今天需要咖啡。300平的倉庫簽下來,最壞的結(jié)果得盤算,萬一沒人租,萬一生意不好,三年合同,加上裝修費,真就是賠個底兒掉。畢業(yè)十來年就攢下一個老破小的一房一廳,剩下都砸這里,萬一……我得思考這個萬一,預防這個萬一,以及萬一以后的plan b.

  發(fā)微信告訴老媽晚上不回去吃,然后就把電話靜音了。腦子一團漿糊,太陽穴隱隱脹痛,干了一上午的體力活,不要說靈感,眼皮都睜不開。午后的陽光曬得我直瞌睡,見沒什么人,索性脫了鞋,把腿搭到另外一把椅子上靠著靠著就睡著了。

  如果不是蚊子太吵我大概會睡到自然醒,6點后的園區(qū)逐漸有了人氣,開開關(guān)關(guān)的玻璃門時不時放出一陣冷氣,一冷一熱讓我有些心煩,搓了幾把臉,還是沒睡醒,把剩下半杯涼透的美式一飲而盡,真苦,愛死了這種味道。

  掏出手機,除了微博新聞,沒錯過一個電話,這感覺怎么描述呢,自由中帶有百分之2.5的落寞。刷了指紋點開美團外賣,烤魚、麻辣香鍋、小碗菜、遇見小面、東北燒烤……扒拉扒拉翻來覆去就這么些東西,這些東西里數(shù)隆江豬腳飯水平穩(wěn)定,十年如一日的不變口味,我都懷疑鹵料配方是一樣的,不管豬腳飯的前綴怎么換,老板面孔怎么換,味道都出奇的一致。而且豬腳飯的發(fā)展速度直逼當年火遍大江南北的沙縣小吃,繼蘭州拉面、重慶小面、沙縣小吃后的中國第四大小吃連鎖店,這個城市的哪個犄角旮旯,以200米為半徑,一定可以搜的到豬腳飯。以我多年吃貨的經(jīng)驗,熟練點了四拼:豬腳、肉卷、燒鴨、豬血,青菜不要,多放酸菜。來南方這么多年,依然沒學會本地人無論刮風下雨、嚴寒酷暑,餐餐要有帶葉青菜的習慣,我認真的請教過凱爺,凱爺也認真的回答過我:青菜就是字面意思,一定要青色,大葉才算。好家伙,敢情我在東北呆了二十年,一年有八個月沒吃過青菜。

  在打過三個電話確認地址的二十五分鐘后,外賣小哥踩著他黃色的小摩托姍姍來遲,一臉訕笑地說,這地方第一次來,路不熟,問了很多人都說不知道,一邊擦汗一邊說抱歉。

  我從水泥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說:是我抱歉,是我抱歉,我只知道這地方偏,沒想到這么偏。隨手拿了一只礦泉水遞了過去,又寒暄了兩句,小哥右手邊的訂單信息滴滴想起,他又像來的時候那樣急匆匆的走了,如果不是手里多了一個盒飯,我都不確定他曾經(jīng)來過。

  席地而坐,打開白色的泡沫飯盒,環(huán)保這個話題在親民價面前永遠不是第一順位。狼吞虎咽的吃完,溜達著找垃圾桶,沿著馬路牙子走出去差不多500多米才有一個分類垃圾桶,認真的扔了進去,又溜達的原路返回。肚子飽了,腦子還是空,我怕這種感覺,總擔心有天腦子真就空了,比心空還特么糟心。溜達回倉庫,一看手機還不到八點,回家吧,也是呆著,約人吧,又有點晚,飯都吃完了,約出來都不知道干嘛。這幾年哥們兒們結(jié)婚的結(jié)婚,離婚的離婚,想約飯都要提前預約,再也沒了當年一拍桌子喝通宵的快樂。這四年也不喝酒了,就更沒什么感覺,偶爾約飯,也是吃完飯喝茶,很齋。然后基本八點,奶孩子的,哄老婆的,各回各家了。

  又回到倉庫,坐在地上,點開微信,從A翻到#。社交不想,喝酒不想,工作不想。啪唧按下側(cè)鍵,索性又靜音了。

  天黑透了,路燈離倉庫有段距離,基本照不到倉庫里面,我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走到門口,把兩扇鐵門都關(guān)了起來,將自己關(guān)在了一片漆黑中。這里只有我和這個空間,又回到倉庫中間,看了眼時間:8:06,關(guān)了手機,把屏幕朝下放在了地上。

  我開始打坐。這是我每天的功課,有時間就早晚各一次,特忙的時候就睡前一次。這是去年才正式開始的一個功課。讀書那會兒其實也嘗試過,但終究年輕,身體底子好,覺得養(yǎng)生是很遙遠的話題。去年去西安出差,一起開會遇到一位比我大九歲的哥哥,光頭,目光清明,帶著小葉紫檀的手串,一看就是有宗教信仰。晚上酒宴實在無聊,我就跟哥哥聊起打坐這事兒,哥哥說他奉持的是印順法師的書,里面提到佛家打坐的觀鼻息法是最為簡單的入門調(diào)息法:坐法散盤、單盤、雙盤都無所謂,觀鼻息,感受吸氣的冷熱長短粗細,對我受用很大,回來后就開始慢慢打坐,開始只能坐十分鐘,后來到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后就有了瓶頸,在經(jīng)歷了兩次天旋地轉(zhuǎn),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后,我不得不停下來,怕身體出問題,為此還特意跑醫(yī)院拍了核磁共振才放心下來。之后停了一個多月,非常有緣分,一位朋友推薦張至順道長的《炁體源流》這套書,一共兩本,全繁體字,雖然讀的云里霧里,但偶爾讀懂一句都覺得受益非淺。道家梳發(fā)髻,所以張道長會說要頭發(fā)要散開,用手指梳頭一百多下,我揣摩是一百零八下,這跟身體要害穴位數(shù)量一致,沒什么依據(jù),畢竟道家玄機不外傳,道長能說到這個程度,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惠。書中有講打坐無息為常,這與觀鼻息法有些不同,基本就是把內(nèi)觀的點下移到關(guān)元穴,用這種歌方法打坐單號進步神速,已經(jīng)能體會到打坐的精妙。

  現(xiàn)在是九月,秋屬金,打坐面朝西,散盤,雙手疊放,哪只在上哪只在下并沒更多講究,我個人習慣是左上右下,大拇指相對。不知過了多久,身體進入了熟悉的狀態(tài),氣從鼻子下沉到關(guān)元穴的位置后緩緩放掉,一次慢過一次,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靜,以往每次在家里打坐多少都有些噪音,電器、突如其來的腳步聲、鳥叫聲總是瞬間把我從那個白色的空空世界瞬間拉回來。這次不同,我像入定了一樣感受熱氣在身上游走,又仿佛身體變得像充了氣的氣球,飄飄忽忽,恍惚間耳邊響起四個字:虛無之境。然后頭頂一道閃電把我擊中,隨后身體一抖,驚醒過來。

  長長的吐了口氣,兩條腿松開來,人擺成大字型,瞇眼摸了摸右邊的手機,一看時間:8:48。

  嗯,虛無之境。好名字。

  拿起鑰匙鎖上門,使勁兒嗅了嗅,感覺右鼻孔又能聞到一點點花香,開心的甩起步子走到了停車場。晚上的停車場車子多了很多,好在不是特別大,我那輛二手帕薩特乖乖的呆在原地等我。開了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打開車窗卻沒想離開的意思,就那么傻愣愣的坐著,車鑰匙也沒插。

  虛無,空,空空如也,眾妙之門。

  我一拍腦袋,44號,404,not found.

   404,神的旨意。

  我特么太聰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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