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貓奴阿來
貓奴并不是我給他起的外號,是他自封的。因為每次提起他的貓,都是主子如來,主子果凍、主子菲力之類,他說他有二十一只貓,那就是有二十一個主子。想想二十一個主子也是可憐,共用一個鏟屎官。
倒也不完全是共用一個鏟屎官,白天的時候會有很多臨時鏟屎官來伺候它們,不過都是臨時的,而且大部分都是一次性的。為什么會有很多臨時工呢,因為阿來的咖啡店也在我們園區(qū),而二十一只貓就住在咖啡店里。我在西北角,他在東南角。我有時候散步路過會進去坐一坐。
我佩服阿來,這也是我愿意有事兒沒事兒來串門兒的原因。佩服什么呢,舉個例子,就橘貓這個品種來說,他養(yǎng)了七八只,每只都有名字,更厲害的是他從來不會叫錯名字。而且二十幾只貓每天鏟屎要兩三個小時,這個數(shù)字是我跟他求證過的。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就算八個小時睡覺,兩個小時吃飯,兩個小時上下班通勤,他還剩下十個小時,所以他每天花十分之三的時間鏟屎,這肯定是真愛無疑,什么事做到極致都有種美感,不管大事小事,能做到極致的人心里都有一種別人參不破的信仰,阿來就是這樣,他是鏟屎官里的王者。
養(yǎng)二十幾只貓已不常見,更何況是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子養(yǎng)了二十幾只貓。我叫他的咖啡館為貓館,他不但不反感反而十分認同,覺得這個名字很符合事物本質(zhì)。去到他那我是從不喝咖啡的,也不喝茶。他人很好,既不會問也不會不高興。我其實只是怕杯子里有貓毛,畢竟這里弄了四五個貓貓喜歡的爬高架,二十幾只貓每天爬上爬下無數(shù)次,衛(wèi)生情況堪憂。
我對貓也并非不喜愛,在貓館只要有貓路過對我表達善意,我都會擼一擼。不過我對養(yǎng)貓這種行為是有微詞的,一如我對養(yǎng)狗也是一樣。
雖然現(xiàn)在大部份人養(yǎng)寵物,都號稱是兒子女兒,貓貓狗狗好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樣子。但我總覺得,假如我是一只狗,我更喜歡自由的空氣,廣闊無垠的草原,我的主人也應(yīng)該是個獵人,他騎悍馬,一口氣跑兩百里那種,我就跟在馬后面狂飆。我們?nèi)メ鳙C,遇到獵物我一個箭步?jīng)_出去,用力撕咬獵物的喉嚨,一招斃命。繳獲獵物后回到狩獵屋,等主人扔給我一塊沒有多少肉的骨頭,我就在白雪茫茫,天寒地凍的冬天里,努力的享受我的戰(zhàn)利品,這是我想要的狗生,這也是目前我對狗生的理解。
說是目前對狗生的理解,是因為我之前也養(yǎng)過狗。確切的說是給我媽買過一只狗,她養(yǎng)。我讀大學(xué)后,她失去了十幾年的人生重心。她三十多歲就在開始做全職家庭主婦,我爸呢,常年出差。我大學(xué)離家的時候我爸還沒有退休,為了緩解她的孤獨感,我在我們小縣城的狗市給她買了條狗,起名叫歡喜。歡喜是條還沒滿月的京巴串串,那是我大一暑假里的一天,騎自行車在縣城閑逛,剛好路過狗市,剛好那天狗市開市。狗市不像菜市天天開,倒是有點像農(nóng)村趕大集,一個月逢五開市,也就是5號、15號、25號三天。
我閑逛過來,狗市開著,所有的事都剛剛好,那就不如買一只狗,反正我也琢磨了很久。我們縣城很小,狗市在縣城邊上,狗市更小,就是用紅磚簡單的圍起一塊的地方,牌子都沒有,大紅油漆在墻上寫著倆字:狗市。我大致數(shù)了一下,有二十幾個人,看樣不是專門販狗的,都是附近十里八村自己家的小狗下崽拿來賣,有個大叔腳邊就一只狗,黑黑的,毛油光锃亮,一看品種就很好,可惜是大型犬。我媽這個年紀,弄個大型犬回去,她遛狗的時候拉不住怎么辦,所以我的目標(biāo)是小型犬。小小的狗市我來來回回的轉(zhuǎn)了三四趟,因為是臨時起意,除了小型犬一個要求,真不知道要選什么品種。狗市關(guān)門很早,中午十二點一過基本就沒什么人了,估計是住的比較遠,中午一過就開車回家了。我也沒了逛的興致,正準備離開。一個大姐把我拉住,她手里托著一只小狗,一看就沒滿月,巴掌大,它并不像其他小狗那么活潑,蔫蔫的。大姐也很實在,說這個小狗生下來身體就比較弱,我看你人挺好的,就送給你了。我哪兒好意思,大姐把小狗放我手心,它沒哭沒鬧就安安靜靜趴在我手上,那感覺奇妙極了,我想這大概就是緣分吧。我問大姐多少錢,她說你給二十得了,我掏出二十塊錢把小狗放衣服里兜著就騎車回家了。歡喜身體一直不怎么好,吃多一點東西就會吐,不過她很乖,我媽也很喜歡它,還買牛奶給它喝,等暑假結(jié)束我離開的時候,一人一狗已經(jīng)相處很融洽了。
不過后來發(fā)生了很不好的事。歡喜死了,不是病死的,是我媽在一個特別冷的雪天出去遛它,沒栓繩子,被車撞死的。我媽并沒有當(dāng)天就告訴我,而是在第二天我爸出車禍以后才告訴我。我爸出了車禍,車子損毀很嚴重,但人一點兒事兒都沒有。我媽反復(fù)說是歡喜替我爸擋了一災(zāi)。我手拿著電話,就重復(fù)一句話說:“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狈畔码娫捨揖团苋ニ聫R上香,我喜寺廟,卻從不拜佛。那天是例外,我在佛像前跪了很久,不是求原諒,不是求解脫,就是想讓歡喜的靈魂能安息。我開始問自己,歡喜到底喜不喜歡這一生,這是歡喜想要的狗生嗎?至此以后,我家再沒養(yǎng)過任何寵物,熱帶魚都不養(yǎng)。
思緒拉回現(xiàn)實,一只灰色毛的小貓,長的胖胖乎乎,頭低了三十度,歪著腦袋用審視的小眼神兒看著我。
我問阿來:“你這兒的貓賣嗎?”
阿來說:“不賣的,不過可以領(lǐng)養(yǎng)?!?p> 蛤?
他接著說道:“付一筆領(lǐng)養(yǎng)費就可以了?!?p> “那領(lǐng)養(yǎng)費多少錢?”
他擼著手邊的貓說:“那要看是哪個品種的啦,不同品種領(lǐng)養(yǎng)費不一樣的。”
我指了指灰色那只。
他答道:“英短領(lǐng)養(yǎng)費兩千,怎么啦,你想養(yǎng)?”
“不不不?!蔽医舆B說了三個不,“我自己吃了上頓還沒下頓呢?!?p> 起身客套道別,直接拐到停車場,下班回家?;丶仪跋热ゲ耸袌鲑I條魚吃,買不起貓還買不起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