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飛姐靈魂一問：什么是安全感

　　跨年夜這個說法不知道從哪年開始有的，我小時候肯定沒有。上大學(xué)之后呢，別人過，我也就隨大流跟著過了起來。當(dāng)時還流行一種說法：腿長的才跨年，腿短的都是蹦年。我這腿短的硬是蹦跶了這么多年。

　　我們東北人過節(jié)，除了元宵節(jié)、端午節(jié)和中秋節(jié)，其他什么節(jié)日都吃餃子。一餃在口，節(jié)日全有。陪爸媽吃完餃子，倆人正準(zhǔn)備遛彎兒，我把他倆堵在門口告訴他們今晚不回來住，去44號跨年。倆人很有默契的擺擺手，愛干嘛干嘛，感覺我就是充點(diǎn)話費(fèi)送的?？戳丝幢磉€不到八點(diǎn)，時間尚早，泡杯普洱解解膩，我爸今天想吃肉餡兒餃子，我媽呢又不想出門買白菜，結(jié)果吃的豬肉大蔥餡兒，膩死我算了。

　　自斟自飲到九點(diǎn)才出門，酒吧去早了沒意思，這種氛圍需要微醺，清醒的時候拿個酒瓶子特別奇怪。

　　今晚的44號很熱鬧，因?yàn)樾∷卫习鍥Q定通宵營業(yè)，她的酒吧調(diào)酒師身份終于在今晚可以大展拳腳?？缒暌沟膹V告也早早就掛了出去，門口的熒光黑板上大大的寫著：跨年夜套票，99/人，酒水任喝。宣傳單頁做的也有模有樣，詳細(xì)寫了跨年夜提供的酒水名單，預(yù)定打八八折，別說，還真有二十多號人下單。

　　平安夜擺在墻腳的圣誕樹上，把圣誕老人、圣誕襪一摘，中國結(jié)，紅鞭炮、大福字一掛，還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她又在網(wǎng)上買了兩個大紅燈籠掛在門廊上，復(fù)古是真復(fù)古，就是感覺有點(diǎn)奇怪，又說不出哪里怪。

　　為什么我一個已經(jīng)成功戒酒的人湊這個熱鬧呢，因?yàn)轱w姐說今晚要來視察工作，鬼才信她是來視察工作，肯定是來喝酒的，我還不了解她么。飛姐并不嗜酒，商務(wù)應(yīng)酬都很少喝酒，她只會在覺得安全的地方大醉，這也是我必須回44號的原因，而且每年的跨年夜她都會喝醉，每年。所以如果說跨年夜我印象最深的是啥，那就是每年跨年夜陪飛姐去酒吧，坐飛姐旁邊兒守著她，等她喝倒了再拎她回家。

　　把車停到了停車場，本來走出來的我又折了回去，開了車出去跑到附近藥店買了一盒醒酒丸以備不時之需，這玩意兒我以前常吃，掂了掂手里的藥盒，揣到了上衣口袋。

　　等我到44號到時候，飛姐已經(jīng)在和小宋談笑風(fēng)生了，第一杯“從此以后”下肚，飛姐開始亢奮起來，不知道倆人在說什么，飛姐眉飛色舞，小宋說的更起勁兒了。這個飛姐的小迷妹難道你不知道那是多巴胺在搗鬼么？

　　我坐到了她對面，小宋就起身去吧臺調(diào)酒去了，也不知道小宋在哪里請來了兩個服務(wù)生，看樣酒吧圈的人際關(guān)系還在。

　　第二杯“從此以后”下肚，飛姐眼神開始迷離，眼睛里的悲傷終于掩飾不住，要傾瀉而出。

　　她說：“辰子，你說特么的到底什么是安全感？”

　　我沒搭話茬兒，因?yàn)樗呀?jīng)完全陷入到自己的情緒中，那種感覺不到現(xiàn)實(shí)世界的深度陷入，我甚至不確定她看到的我，是坐在她對面的我，還是她大腦中構(gòu)建出來的我。

　　“老娘要身材有身材，要錢有錢，要社會地位有社會地位，可你特么告訴我到底什么才是安全感？”

　　她又重復(fù)的說：“什么特么是安全感，你說說，我想聽?！?p>　　她突然像從一個夢境中出來一樣，直愣愣的看著我。

　　我說：“不知道，但有安全感的人應(yīng)該不會這么難過。”

　　“老娘沒難過，你少放屁，我就問你安全感長什么樣！”

　　回答道：“你看我有安全感嗎？”

　　她嘴角一咧，苦笑說：“你有，你肯定有。你小子就是壞，知道什么是安全感就不告訴我，你就想看我笑話吧?！?p>　　我沒說話，也愣在那兒，陷入了沉思。我以前愛喝酒，愛喝大酒，醉生夢死那種。醉酒是非常難受的，即便幾年不沾酒，我依然記得大醉后的難受。喝酒傷身，可不喝傷心。心碎的人需要酒精來麻痹這種疼痛感，我不羨慕不喝酒的人，我覺得人生沒大醉過一場不能說是一個完整的人生?？粗w姐喝醉，我覺得她需要醉，她對自己太嚴(yán)格了，她身邊從不缺男人，可哪個男人都沒真的得到過她的心，可我確定她有心，只是她把自己的心門鎖的死死的。我想一定是哪個男人傷了她的心。是什么樣的男人讓飛姐這么念念不忘。而那個傷了她心的男人是否也和飛姐一樣午夜夢回的時候去買醉？

　　你心碎過我嗎？我心碎過，我仔細(xì)品嘗過心碎的味道，像品嘗一道美食一樣。我把它含在嘴里，放在舌尖上，久久不愿咽下。我咂巴著嘴，試圖揣摩出心碎的成分，是愛？恨？不舍？難過？嫉妒？都有嗎？都有吧？比例又是多少？我像一只剛來到人世間的饕餮，一口接一口的咀嚼著，妄想得到自己的美食配方，終于有一天我吃不動了，看著眼前的碗，原來它只是心動心喜剩下的湯汁兒。后來，每每走在大街上，人群中，遠(yuǎn)遠(yuǎn)地我總能聞出這種味道，配方比例稍有差異，聞起來味道有薄有厚，但都是那個味兒，我叫它“心碎湯汁味兒”。

　　飛姐現(xiàn)在身上滿滿都是心碎湯汁味兒，這熟悉的味道讓我既難過又有些許安慰。人的心門偶爾是要打開一下的，不然關(guān)久了會生病。

　　一輩子你能遇到幾個人，他愿意打開心門讓你和他的靈魂單獨(dú)呆一會？

　　也許每個人都遇到過吧。那時的你是怎么做的？有沒有推門而入？還是是覺得這扇門跟別扇門也沒什么不同轉(zhuǎn)身離開？

　　此后人生中，你開了一扇又一扇門，有些門高端大氣，也有些古香古色。但每每推開任何一扇門的前一秒，你眼前總那閃現(xiàn)那扇破敗不堪的門，那扇破到鎖都沒有的門，那扇也許風(fēng)大些就會自己打開的門，它變成了你對門的終極理解，然后你繼續(xù)推開更多扇不同的門，沒人知道你在找什么，除了你自己。

　　心突然難過起來。我想做點(diǎn)什么。走到小宋身邊，讓她把音響聲音調(diào)高。我手機(jī)上找出了趙老大的《再回首》，拿起了麥克風(fēng)，閉起眼睛，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趙老大的吉他聲響起，我也像他一樣，想起自己酒蒙子的樣子，唱了起來。

　　放下麥克風(fēng)回到卡座，飛姐已經(jīng)睡著了，說好的通宵在凌晨一點(diǎn)就以飛姐趴在桌子上睡著結(jié)束。我和小宋兩個人扶著她回到二樓的辦公室，我去我的書柜里拿出了那個厚厚的沙發(fā)毯蓋在她身上，把屋子里的燈都關(guān)了，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到26度。走到門口轉(zhuǎn)身關(guān)門的時候，輕輕對她說了聲：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