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爹真想撒手不管，他只是個小人物，拼了命的土里撓食，拼了命的保護(hù)老婆孩子，他的命都不是他自己的，老娘、大妮娘，還有幾個孩子，牽掛太多……
可龐大哥、驢套、驢樁，還有大海，還有劉癩子，還有龐老大瞎了眼的老娘，還有……
小橋爹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
別看龐老大平時看起來有點(diǎn)匪里匪氣，可龐老大做過什么喪良心的事？小橋爹就沒有看到過！
一個自己餓肚子，都要從嘴里省出糧食，也要養(yǎng)活了十幾個窮苦人家孩子的人。
再壞他能壞到哪里去？
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賴子這群孩子跟著龐老大練武打熬身體，一個個肚子都像無底洞，填也填不滿。
為了讓幾個孩子吃飽穿暖，龐老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小橋爹不止一次聽他說過，師父師父，這兩個字太沉重了。
良心也好，義氣也罷，撒手不管，小橋爹肯定會糾結(jié)一輩子。
出了派出所，小橋爹頭都沒回，一溜小跑到家，冰天雪地的，摔了不知多少跤。
小橋爹一夜沒合眼！
小橋娘看著失魂落魄的小橋爹，搓著手不知道說啥好。
“大妮爹，我還是那句話，我們能幫，就搭把手！你拿個主意，有啥過不去的坎，咱一起扛！”
小橋娘也沒睡好！小橋爹一夜翻來覆去打滾，哪里睡得著？
小橋爹不吱聲，蹲在灶頭燒火，有一下沒一下的拉著風(fēng)箱。
心中有事，自己可以不吃飯，孩子們要吃，飯還是要做的。
灶底的火光紅彤彤的，不時有干柴噼里啪啦的炸響聲。
和小橋爹生活了這么多年，小橋娘可能比小橋爹都了解他自己！
小橋爹有他的底線，有著他的堅(jiān)持！
“大妮爹，要不去縣城試試？”
小橋娘遲疑一下，小聲向小橋爹詢問。
“不知道大老表會不會幫忙？依他的性子，我看難！”
小橋爹搖搖頭，臉色有點(diǎn)不好看，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不行，我要去試試。也好久沒有去看大舅了?！?p> 小橋爹下定決心，起身出了廚屋。
看著幾個孩子吃了早飯，小橋爹便去了真源縣，小橋娘也去了龐家村。
真源縣，離十里井有四十多里。
雪停了，還沒有融化，小橋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得很辛苦。
白茫茫的天，白茫茫的大地，一眼望不到邊，幸好路兩旁有行道樹，否則哪里分得清是路還是田野？
路兩旁，不時有低矮的村落，小橋爹過了西子河，過了浣紗縘，過了鵝毛山……
西子河蜿蜒迤邐，一路向東北延伸，最后注入渦水。
小橋爹在除了白色，還是白色的雪地里，走了三個多小時，鞋里早就濕答答的，走起來就會發(fā)出噗嗤噗嗤的聲音。
縣城不大，鱗次櫛比的房屋低矮老舊，街道窄小，小巷蜿蜒，繁華上比不過后世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
小橋爹平日里賣菜來過縣城，但趟著雪還是第一次來。
捂著耳朵搓著手，左拐右彎，來到一幢普通的院落前。
透過院門可以看到，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在院內(nèi)掃雪。
“大舅擱家呢！”
小橋爹老遠(yuǎn)就沖老人打招呼，在門口跺跺腳，跺掉鞋上的雪泥。
“可是鐵鎖來了？這大雪天的，快進(jìn)屋暖和暖和?！?p> 老人好像眼神不好，可能也看不到人，只是聽到小橋爹的聲音，知道自己嫁去十里井的二妹的孩子來了。
“大舅，不冷，我來掃。”
小橋爹走進(jìn)小院，放下斜挎在背后的半袋紅薯，順手操起掃帚，刷刷掃起院內(nèi)積雪。
“這孩子，帶紅薯干嘛，冰天雪地的遭這個罪。
凱凱，快去叫你爹回來。咳咳，就說你表叔來了。”
大舅硬拽著小橋爹來到屋里，不時咳嗽幾聲。
“大舅，這是紅心紅薯，煮了甜的很。
自己種的，也沒啥好東西，這不捎點(diǎn)給你們嘗嘗。你這咳嗽咋越來越厲害了？”
“這老毛病是好不了嘍，教了一輩子書，這肺里不知道吸了多少粉筆沫，把整個肺都堵了?！?p> 大舅搖著頭苦笑說。
老人家很喜歡這個農(nóng)村外甥，老實(shí)本分，不像自己的幾個兒子，一摸三蹦，想找他們說幾句話都找不到人。
小橋爹的外姥爺王守仁，解放前是真源縣的大地主。
小橋爹的幾個姨娘、舅舅小時候都讀過不少書。
大舅王志文解放后就在縣一中教書，教了一輩子書，前幾年退了休。
小橋爹的幾個老表，這些年也從地主家的小崽子，搖身一變都成了吃公家飯的人。
他們白天晚上的忙，忙著工作，忙著應(yīng)酬，就是看不見人影……
小橋爹每次來縣城，都會聽老爺子王志文絮叨半天，聽他講古說今，聽他說些家長里短……
老爺子對小橋爹也親熱的很，又拉著小橋爹聊天去了。
“兄弟回來了?！?p> 小橋爹看到老表回來了，連忙站起來向他打招呼。
“大根，叫凱凱娘整兩個菜，響午咱爺幾個喝一杯?！?p> 老爺子就好這一口，每天喜歡喝個二兩酒，今天外甥來了高興，說啥也得多喝幾個。
“可別，我這下午還有事。要喝，恁爺倆喝?！?p> 王大根現(xiàn)在大小也算個領(lǐng)導(dǎo)，中午喝酒不是不可以，可是陪小橋爹喝有點(diǎn)不可能。
小橋爹也沒有喝酒，他強(qiáng)顏歡笑。農(nóng)村人哪里瞞得住事，老爺子稍微留意一下，就能發(fā)現(xiàn)他有心事。
”鐵鎖，可是有啥過不去的事？“
老爺子喝了幾盅酒，話頭就多了，借著酒話就問出來了。
”沒，沒事！大舅，我給你倒酒。”
這事整得，小橋爹一不留神還把酒給倒撒了，又手忙腳亂的擦桌子。
“這孩子，你娘是我妹，有啥事不能和老舅說的？”
老爺子把酒盅一頓，有點(diǎn)生氣了。
“舅，你別生氣，我說……”
小橋爹一五一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很難為情的低下頭，
“給你們添麻煩了……”
“有啥麻煩的？大根，你打聽打聽這個事咋會事？”
“爹，這事有點(diǎn)難辦?！?p> 王大根一臉不樂意，自己正緊要關(guān)頭呢。
“啥難辦？又沒讓你違法亂紀(jì)，讓你打聽下事咋啦？”
王大根還是有點(diǎn)怕老爹，看著老爹的眼神像不容置疑，便轉(zhuǎn)頭對小橋爹說，
“行。俺哥，我先打聽打聽。”
“謝謝大兄弟，我替那些孤兒寡母謝謝你?！?p> 小橋爹松了一口氣，總算不是兩眼一摸黑啥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