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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土尋仙

第一章:承露花

廢土尋仙 宮崎門下走狗 4152 2021-11-29 21:00:00

  眼前是一道幾近筆直的陡峭裂谷,相隔對岸足有十余步,下方則是條不見底的幽長溝壑。

  兩旁山崖光禿禿的,裸著大片連綿的黑灰色巖壁。

  俯瞰而下,既無枯松倒掛,也無怪石凸疊,更無巖縫參差,

  有的只是那經(jīng)年累月,被裹挾厚重泥塵的烈風(fēng)呼呼刮過,刀削斧鑿似的風(fēng)蝕斑駁。以及那半壁上凜然獨(dú)放的,一朵白花!

  那一抹白與這灰濁的巖壁、障目的風(fēng)塵、和那遮天大霧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破土迎風(fēng),鶴立于群,傲骨自生,刺眼的恍如夜風(fēng)中的一盞燈火。

  然而細(xì)細(xì)瞧來,它那枯皺的枝條上盡是些雨打風(fēng)吹的痕跡。

  它的葉片早已凋零,塊壘狀的根莖也被生生扯出了巖縫,末梢還崩著幾段發(fā)灰的須子?;ü嵌潋榈暮镒λ频膲簭澚酥Ω桑ò晟弦脖槿緣m埃,一顫一顫。

  一時微風(fēng)拂過,仿佛轉(zhuǎn)眼就要咔嚓折斷,墜下崖去。

  可它竟是頑強(qiáng)的蕩著,那纖塵不染的白蕊上還滾著點(diǎn)點(diǎn)晶瑩的露珠。許久,任憑疾風(fēng)厲吼、猛然搖動,猶自孤懸于巖壁之上!

  突然,山崖頂上甩下一道干枯藤蔓絞成的長繩,啪的一下蕩在了那白花右側(cè)半丈遠(yuǎn)。

  緊接著,一個披著綴滿黑羽的兜帽長斗篷,頭戴黑鬼面,獠牙、利角猙獰可怖的矮瘦身影突?,F(xiàn)身。右手纏著長繩繞了幾圈,背向裂谷,就是縱身一躍!

  耳旁瞬時鼓蕩起獵獵風(fēng)聲,繩段摩擦過單薄的皮革手套灼痛了掌心,那人卻依舊不疾不徐。

  只見他飛墜直下四五丈深,這才猛的雙手拽住長繩,皮靴尖頭蹭著那巖壁幾下連蹬,立時便止住了墜勢。

  手上從容收放,一尺一尺,有節(jié)奏的往下落去,直到與那白花持平才穩(wěn)穩(wěn)頓住身形。

  此時的他距那崖頂足足十幾丈遠(yuǎn)。腳下懸空,雙手吃力吊著,頭頂不時有碎石窸窣滾落,墜入萬丈深淵,久久不見回響。

  “哈哈,果然是朵成色不錯的‘承露花’,怎么著也得值個五錢的‘濁靈石’吧,哼,看洪老鬼這吝嗇的家伙這回還怎么說!”

  那人隔著鬼面甕聲大笑,得意洋洋,末了還咬牙埋怨著某個白胡子老頭。

  他,正是姜無塵。

  此時離無塵第一次走出‘姜氏洞’已經(jīng)過去了兩年半,他也已經(jīng)十五歲出頭了。

  雖然內(nèi)里依舊有些小孩子脾性,但在這大荒行走的幾年中,無塵早見多了塵民在面對盤踞山海的大妖、障天的塵毒,乃至塵染異變的猛獸時那種徹底的無力感。

  也親眼目睹了不少族人化為塵樹時那歇斯底里的痛楚。

  現(xiàn)在的他早把年幼時對于天空的向往壓在了心底,取而代之的只是簡單的兩個字。

  活著。

  但無塵卻并不想與大荒中多數(shù)塵民一般,窩在暗無天日的地底,數(shù)著四十余年短促的年頭,一點(diǎn)點(diǎn)茍活。

  直到塵化遍生手足,呼吸盡是塵埃,乘著血液筋骨未徹底結(jié)晶前,放逐自己去尋一處安息之地。或能堅(jiān)持到那、或無奈頓足于途,扎下根來,在血肉片片綻放中化作一株塵樹。

  他絕不允許自己如此度過一生,

  他,要求仙!

  無塵仔細(xì)打量著遠(yuǎn)處那一朵白花,鬼面下的眸子越來越亮,忍不住伸長左手就要夠去。

  只見他漏出斗篷外的臂膀上套著膨大的棕色長袖,袖口的褶邊則一股腦兒被硬塞進(jìn)了黑色的皮革手套,用著幾根嬰兒小指粗細(xì)的長繩,穿過手套末端裝飾的金屬環(huán)扣裹了個密不透風(fēng)。

  斗篷下的褲腿和長靴也是如此。

  這便是行走于大荒討生活的人必須穿著的防護(hù)服,‘御塵衣’。

  一套標(biāo)準(zhǔn)的御塵衣就如無塵身上這般,是由一件插滿大荒最常見的走地鳥‘黑雉’羽毛的兜帽長斗篷;一塊用幾近‘無暇’的嫩樹心雕刻,眼孔貼著透明單薄的‘玉蟬’蟲翼,氣口朝后,開在兩顎的彩繪面具;以及一身帶皮革手套、長靴的粗麻長袍所組成的。

  這種穿戴極為繁瑣的衣服,最大作用就是抵御大荒中四處飄揚(yáng)、隨風(fēng)卷落的塵埃雨。雖然無法完全隔絕塵毒,但也能讓人在大荒地表上連續(xù)待個十幾日。

  無塵便是靠著這身行頭,夜伏晝行,花了整整六天,才摸到了這離姜氏洞足有二三十里的一道裂谷。

  他的目的便是想沿途采些沒被塵染,所謂‘無暇’的藥草,好去百里內(nèi)唯一的鎮(zhèn)落,‘長明鎮(zhèn)’的‘廣源藥鋪’換些散碎靈石。

  自無塵十四歲起,除了白日里跟著洞中的叔伯們進(jìn)山捕獵外,每個月他都會留足三五天時間,獨(dú)自一人,朝著族人腳步從未涉及的區(qū)域探索,搜尋奇花異草。

  為的便是早日攢上一塊值一兩的濁靈石,換一粒他夢寐以求的‘洗塵丹’。

  最開始的幾次由于不熟悉路線,又不敢貿(mào)然穿山入林,常常會把自己繞個迷糊。

  隨著探索次數(shù)的增多,吃的虧、遭的災(zāi)越來越多,他才學(xué)會了在沿途留下記號,繪制粗陋的山海地圖,以及靠著塵霧中大日起落的走向辯明方位。

  他探索的也就越來越遠(yuǎn),漸漸懂得了如何分辨一些有價值的藥草。

  就如眼前這株承露花。

  它常常生長在懸崖峭壁之上,于高處吸收日升時散出的稀薄光華,用來凈化一滴滴凝結(jié)的晨露,再以純凈的露水裹住花蕊,花瓣蜷成半開的骨朵,以此遮擋塵染。

  據(jù)那廣源藥鋪的東家洪四爺說,這樣一株承露花,只要花蕊白凈無暇、晨露不散,便能輕易的賣出超過二三兩濁靈石的天價來。

  然而想要留住這露水,就得先掏個一兩濁靈石,買一支無暇的白玉瓷瓶、一雙取花蕊用的白玉細(xì)筷。

  否則這一囫圇摘下,不出兩日,為了花蕊不受塵染,這幾點(diǎn)清澈光亮的露珠就得全交代了。至于多則七八日的趕路時間,這白蕊還能存?zhèn)€幾分藥性也就難說了。

  一想到出發(fā)前自己才咬著牙,讓那老不死的宰了自己這一年半積攢的四錢濁靈石,置辦齊了一身御塵衣。

  風(fēng)餐露宿,還沒摸著幾株值錢的藥草,眼看這一趟下來就得大折了本,哪還能妄想先賒賬,去賺這二兩濁靈石的差價呢?

  到時候能不被那棺材板里伸手的老貨刻薄幾句,漫天要價,他就是燒了高香嘍!

  唉,五錢就五錢,算抵了御塵衣的成本,這回也沒白出來不是?

  少年無奈的寬慰自己,原本找到承露花的欣喜也淡了幾分。右臂纏緊長繩,雙腳側(cè)蹬著巖壁,將身子往左蕩去。

  然而接連搖擺幾次,左手伸的直挺挺,卻始終離那白花差了半臂之距。

  該死,好不容易在那荒蕪的崖頂找到個爛木樁子,接光了身上的四根藤繩才夠著,就差這么一哆嗦,這要是放了手可得讓他抓心撓肝,幾天幾夜睡不著?。?p>  無塵不甘心的一咬牙,腦子里盡是那霜霧紋路的濁靈石塊,和那洪老鬼寶兒似藏在玉匣子里的那粒白色丹丸。

  一發(fā)狠,右臂繞松了些繩段,就往下匆匆落了半尺,繩子末梢都掛到了頸下,他卻渾然不顧。

  左手抵著巖壁,整個人往右挪到盡頭,隨即雙腿齊出,奮力一蹬,好似一道長鞭裂風(fēng)甩蕩,藤繩剎那崩個筆直。

  下一秒,就見無塵身子往左大傾,長臂一展,飛身一爪,堪堪扣住了花枝。

  還不待他將那承露花連根扯出巖壁,右臂之上頓時一松,掌心一燙、一麻,干枯藤蔓刺啦一聲飛速擦過粗麻長袖,散著穗的繩尾啪的重重鞭在少年額頭的兜帽上。

  沒等無塵反應(yīng)過來,就從手套指縫間一下脫出,往回飛蕩。

  他立馬在半空失了衡,腦袋疼的天旋地轉(zhuǎn),猛的朝下方巖壁就是一撞。膝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磕狠了,直吸冷氣,死死拽著花枝才算沒掉下那萬丈深淵。

  然而才一抬頭他就膽戰(zhàn)心驚得瞧見,那根莖塊上原本崩直了、外露著的須子竟齊齊斷了。如今他這二兩肉全靠那灰皺的花枝,和巖縫間頑強(qiáng)扎下、蛛網(wǎng)似蔓著的一段段細(xì)根苦苦吊著。

  隨時就要枝折、根斷,情形萬分危險(xiǎn)。

  無塵右手急忙就往斗篷下的腰后一掏,一把拽住斜掛于后背、倒茄子狀黑皮長囊口上的一段纏布握柄,猛的一抽!

  幾乎就在花枝噼啪折斷的剎那,一抹霜白自他腰間斜拖而出,反手倒持,逆風(fēng)直上,轉(zhuǎn)瞬沒入巖壁,如那流星匹練劃破長空,一路亂石沖天飛瀉。

  竟只墜下半丈多深便被那物死死卡住,懸在了半空。

  無塵心口狂跳的仰著脖子,才看清那一道一指來寬,豎直洞穿巖壁的可怖斬痕,以及那右手緊緊攥著的一把通體玉白,刃身刻著幾道灰色閃電裂紋的狹長骨刀。

  沒錯,這輕而易舉的開崖裂石之兵刃就是一把骨刀!

  大荒中人力能開采的金鐵往往生在地面表層,常年受那塵染侵蝕。

  而那些成材的老樹則為了汲取些許微濁的水源,扎根深廣,樹身、樹皮也大多塵染嚴(yán)重。十之一二顆中唯有小段樹心可堪一用,用來做槍柄、木棒之類的過于奢侈。

  因此,大荒中最常見的兵刃就是如無塵手上這般,以藏于大型猛獸皮肉下潔凈的肋骨、脊骨和腿骨等打磨而成的骨器。

  這把骨刀的主人是一年半前曾出沒于族中一處獵場老林里的,一頭塵染異變的劍齒大虎。

  六七天里接連咬死了三個族人,咬傷兩個。

  還都被那染著塵毒的利齒或巨爪洞穿了血肉,活著的也很快就塵化纏身,沒挺過幾天。

  姜云大叔也是被惹毛了。領(lǐng)著十幾個青壯用每天上來狩獵那兩個時辰,陸陸續(xù)續(xù)搜了近半個月的林子,總算是逮著了這家伙。

  又死一個,傷了一個,這兇蠻碩大、雙齒如劍的怪虎才被眾人當(dāng)場開了腸、破了肚。

  它身上的皮肉雜著點(diǎn)點(diǎn)凝成碎屑的塵晶,酸臭惡心,只能就地焚燒后匆匆掩埋了。

  而那一身堅(jiān)逾金鐵的虎骨也已大量的發(fā)灰晶化,兩只劍齒、兩對利爪更是黑不溜秋,少許塵染的唯有那胸腔外一根彎刀似的肋骨。

  姜云大叔便將那虎骨一番打磨送給了無塵,取名為‘?dāng)鼗ⅰ?p>  那骨刀以塵染過的樹汁涂抹開刃,如絲如縷的一點(diǎn)點(diǎn)滲透刀身,形成一道道無堅(jiān)不摧的塵化晶紋,使它能削鐵如泥卻刃不卷折。

  姜云大叔又用厚實(shí)的皮革制成了一個內(nèi)腹鼓脹的刀鞘,倒掛著,憑自身弧度嵌住,讓它刃口始終不觸及刀鞘,這樣便能極大的延長這塵化骨刀的壽命。

  平日里無塵也甚少出鞘,畢竟斬虎的刃上滿是倒刺壯的塵晶,傷敵也能傷己。

  他最常用的武器是插在腰間的一把三寸牙匕。割割藤蔓、切切皮肉都鋒利無比,殺些尋常猛獸順著脖頸、骨縫的血管剌上一刀也能輕易取其性命。

  也就這種危急之時,必須以命相搏了,無塵才會將斬虎拔出。

  還好自己反應(yīng)夠快!

  少年心有余悸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朝那隔了自己足有一丈多的藤繩望去。

  眼珠子一轉(zhuǎn),沒好氣的開口,朝上頭大喊:“小灰!你這死猴子、爛猴子、懶猴子,還不快點(diǎn)下來,你再睡,一會兒就等著給主人我收尸吧!”

  然而這一通下去,那崖頂卻是沒半點(diǎn)動靜,只有些許泥石隨微風(fēng)滾落。

  無塵恨恨的一咬牙,心道:

  我可是要成仙的,小不忍則亂大謀。對,亂大謀!

  語氣瞬間就軟化了,浮夸的哀求道:“魁梧雄壯、花見花開的猴爺爺!求你了,求你快救救我這個丑陋、卑微、無力的凡人吧!求求你啦!”

  這次話音剛落,就見那崖頂上突兀閃出一個一尺來高的矮瘦灰影。

  蹲著身,左掌遮在眉間,瞇眼往崖下張望。右掌則極不雅觀的用小指在鼻孔里使勁摳挖著,一臉不耐煩的神情。

  赫然是一只塌鼻凸額、面相丑陋的灰毛猴子!

  那猴子迎風(fēng)打了個噴嚏,就用掌背上的長毛隨意抹了一把。

  邊打哈欠,邊用那滿是穢物的右掌抓撓腋下。左掌則一揪一梳著后腦勺上板結(jié)的毛發(fā),渾身大幅抖動,舒爽的直齜牙。足有兩尺多的長尾也隨之噼啪鞭甩,揚(yáng)起煙塵。

  下方掛在骨刀上的無塵也被濺到了幾點(diǎn)唾沫星子,落了點(diǎn)灰,還好身上裹著嚴(yán)實(shí)的御塵衣,但心頭仍不由蹭的火起。

  這小畜生剛才果然是聽到了他的罵聲,該死的!

宮崎門下走狗

本書主要會走搞笑加宿命風(fēng),主角前期會有點(diǎn)逗比,希望大家不要被勸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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