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鯤的氣孔甬道十分狹窄,無塵并攏雙腿、蜷著手臂才能較為順暢的滑下,以至于他強烈懷疑這龐然大物平常是如何呼吸的?
還是說這貨背上有十幾個這般大小的氣孔?
而且無塵還觀察到那甬道四壁不是一般的粘稠、滑膩。
原本入口那一圈指長的鬃毛只綿延了半丈左右,往下便是腸道似一圈圈起伏的黏膜壁。面上附著一層厚厚的膠狀粘液,越往下血腥味便越濃郁。
若不是裹著一身密不透風的御塵衣,遮了鬼面,無塵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那種讓他渾身毛孔劇烈緊縮的環(huán)境中存活下來的。
幸好只過了十幾息他便一屁股落在了一個寬敞彈軟的所在。似乎周圍有好幾個空洞,能時不時聽到微風回蕩、流轉(zhuǎn)的嗚嗚聲,那血腥味也散了不少。
站起身來,往褲腿兩側(cè)抹了把手套上糊著的粘液,然后無塵就從腰間摸出個火折子,使勁一吹,掌中霎時亮堂。
又用這火苗點上了一根斗篷內(nèi)袋里,以大荒中最常見的四足‘陵魚’的魚油所煉制的、一指粗長的‘夜明燭’,才算是完全看清了周遭。
眼前是一個一丈長寬的圓柱形空間,周圍都是那種灰棕色皺巴巴的黏膜壁。遍布著一道道細窄的、一尺長、整齊橫排的裂縫,以及七八個他滑落的那種、只能容納一人的圓洞。
似乎是大鯤呼吸用的某種器官,也許就是它眾多肺中的一個吧,畢竟那種百丈出頭的身軀,就只靠這么小一個地方供氧顯然乏力。
無塵舉著燭火搜尋起那死猴子的蹤影,然而轉(zhuǎn)了一大圈連根毛都沒瞧見。
只在那黏膜壁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縱切的大口子,兩三尺長、十分幽深,從邊緣就能明顯發(fā)現(xiàn)血水淹沒而出的痕跡。
周圍的黏膜壁上、腳下也積著一灘灘深紅色的凝膠狀血凍,一直蔓延到那些裂縫和圓洞里。
難怪剛才一路滑下來充斥著刺鼻的血腥氣,原來就是從這冒出來的,看來這是直接貫穿到了大鯤的動脈啊,尺寸竟剛好能讓某個家伙大搖大擺走過。
好啊,該不會又是那死猴子的杰作吧?
那這豈不成了猴洞?!
該死的,居然想讓老子鉆猴洞!
這能忍嗎?
無塵暗啐一口,心里早把某只死猴子吊起來,屁股上抽了幾百遍。
但糾結(jié)、猶豫了許久,還是憋著一口氣,就蹲身往那裂口鉆去。
畢竟小不忍則亂大謀。
亂大謀!
還是發(fā)財要緊。
苦著臉爬了大約二三十步,才摸進了一處似乎是血管的所在。
有點像那些大荒塵民們在地底挖掘的、縱橫交錯的族洞,但顯然要寬敞不少,無塵伸直了手臂、挺著背也夠不到最邊緣的壁頂。
目測得有個一丈左右的頂高,切面成規(guī)整的圓形,兩邊都一眼望不到頭。
不知何故,這血管里的血液早已流盡,唯有如剛才大鯤肺部似的、一灘灘的深紅血凍。肉眼可見,那管壁黏膜還在一下下蠕動收縮著、搖蕩血管,分泌著大股透明粘液。
若不是無塵早斷定這大鯤已死,初見這詭異的一幕就得嚇個半死。畢竟若是這龐然大物還有一口氣在,哪能放任這死猴子在它肚里無法無天不是?
伸展了一番憋屈半天的身子,他就舉著夜明燭接著找那死猴子,很快就在一灘血凍上發(fā)現(xiàn)了幾個潦草的爪印。
呵呵,這回看你往哪跑!
少年趕忙沿著爪印一路跟去。
只能說果然是小灰的跳脫風格,一會在底部躥兩下,一會往血管壁上攀兩步,一路甩了滿墻的血凍殘渣,多走會兒正路那是渾身的不舒坦。
這可煩透了四面八方找爪印的無塵。
早咬著牙把當年鬼迷心竅,非要將某只死猴子救上來的自己罵了幾十遍,就差抬手抽狠狠抽自個一大嘴巴子了!
你說你賤不賤???!
給自己找這么一祖宗?
就這么罵罵咧咧的往前走了一段,突然來到了一個四通八達的開闊空間。足有三四丈出頭,周圍黏膜壁上都連接著剛才那種血管,估計是幾道大動脈的交匯處。
死猴子正蹲在這空間的中央,一大灘深紅色血凍匯流成的洼地里,聚精會神的伸手撈著什么,而那高高翹起的長尾上,早一串串的卷著了四五塊一掌大小的血靈石。
該死,果然是讓這死猴子搶先了!
無塵紅著眼就往上急沖,探手朝那尾巴尖的一塊赤靈石抓去,眼珠子直勾勾盯著那一抹紅,都不帶挪一挪的。
可就在他即將攥著那赤靈石的剎那,小灰掐著點的往后一蹦,那長尾便隨之一下甩遠。
“你又來!”
少年氣沖沖的朝那死猴子怒吼道。
小灰卻是叉著腰、歪著頭,立起身子,晃著那二兩辣眼睛的玩意,小嘴那么一撇,嘲諷度直接拉滿。
“你!”
無塵右手顫抖的豎著一根食指,牙齒咬的咯咯響,眼珠子都要怒瞪出來了。
但一想到這祖宗之前無賴的想把那赤靈石一口吞了那茬,
又想到它平日里彪悍的戰(zhàn)力。
我忍!
“哼,本大爺不和你這小畜生一般見識!你想留著那石頭玩,就盡管留著好了,誰稀罕呀?”無塵扭過頭冷哼一聲,也叉著腰、歪著頭,不屑道。
那死猴子的嘴咧的更開了,白著眼,搖了搖頭,顯然一個字也不信少年的鬼話。
無塵一臉黑線。
果然是個死賤死賤的小畜生!
便不再理它,而是也學著小灰往那洼地里摸去,那些赤靈石可能就藏在這血凍之中。
果然才翻了幾下,就入手一個硬物,有棱有角,一把撈上來一看,真是塊一指長、半指寬的赤靈石。
雖然比不上死猴子尾巴上一掌大小的幾塊,最多半兩出頭,但再小它也是赤靈石啊,在這大荒里頭隨便哪個鯤落城最少也得值個十兩‘無暇靈石’不是?
那不比自個兒累死累活采藥草采了一年半,才攢下了四錢多的濁靈石家底來的強多了?
一兩無暇靈石可就是值整整一百兩的濁靈石??!
發(fā)了!
這會可真真是大發(fā)了!
少年抖著身子站起,也撇著嘴對那死猴子切了一聲,揚了揚手上的赤靈石。
怎的?
爺也有了!
拽啥拽?
換來的也只是小灰又一個撇嘴、白眼。
無塵自覺現(xiàn)在是有錢人了,境界高了,也不和這死猴子計較。
只自顧自將腰帶里團塞著的一個布袋展了開來,足有他兩個腦袋大小。這可是他上來前特意騰空、本用來裝吃食的,就是為了這一刻好多撈個幾十塊赤靈石,自己的成仙夢,下半輩子的快活日子可全靠它了!
到時候那洪老鬼寶貝似藏著的洗塵丹我吃一粒,就扔一粒;我再吃一粒,再扔一粒;我還吃一粒,我扔兩粒!
我就當面活活氣死這吝嗇的家伙!
對了,還有有那啥玉瓶、玉筷子啥,我就一打打的都給他在那廣源鋪子里扔碎嘍!
叫你回回說我采的藥草成色不好!
當然了,姜云大叔、洞老,還有姜氏洞的大伙,
這樣大伙就終于可以不用……不用再受那撕裂身軀、結(jié)晶肺腑的,塵埃苦毒了!
呃,我眼睛怎么澀澀的?
是被那這洼地里的血腥氣給嗆的吧?
還是一下子發(fā)了財,給高興的?
這可不行!
在咱大荒,眼里這純凈液體可寶貴的很,塵化發(fā)的時候興許還能換回條命來!
不能流!
絕不能流!
就在少年仰著頭、拼命抽動鼻子的時候,那小灰也好似感受到了一股濃濃悲切。
它小步悄聲的湊了過來,將那長尾蕩下,右猴掌在那幾塊赤靈石間游移不定,最終摸著了一塊它一掌剛剛能攥緊的,抽出來,遞到了無塵面前。
“你、你肯給我?”
少年的話語還帶著一絲微微的哭腔。
小灰飛快的點了點,又搖了搖頭。
左掌伸出比了個五,又一顫一顫的縮回了兩根手指,然后又吃力的蜷起一根,這才食指、中指比了個二,晃到了少年眼前。
少年鬼面下竟是噗嗤一笑,隨即搖了搖頭,略微浮夸的厲聲道:“呵,還想讓老子拿兩顆祝余果換?想得美!之前差點被你摔死那一茬我可還記著呢!”
說完便將那赤靈石一把拽了過來,利落的往那布袋里扔去,哪還有一點剛才差點岑然淚下的模樣?
那死猴子又一撇嘴,似乎這已經(jīng)成了這貨對無塵的專屬嘲諷動作了,配上歪頭、白眼,時不時就打一套。
而此時的無塵看著那準備轉(zhuǎn)身離去小灰,腦中靈光一閃,趕忙招手道:“小灰啊,小灰灰!別急著走嘛!咱倆多親近點,這才像是一對好主仆,哦不,好兄弟嘛!你說是不是?”
對于這突然而然的肉麻,即使是隔著一指長的厚毛,小灰也是渾身一顫,就差泛起雞皮疙瘩了。
就見少年一把握緊了此時竟有些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灰,鬼面下的雙眼真誠的對視著那對猴眼,語氣柔柔的道:
“小灰啊,小灰灰,你看你這尾巴老是卷著些重物,走起來、奔跑著多難受啊,一顛一顛的?!?p> “我看看,哎呀!這以前多好看的毛茸茸的一根,都一撮撮的分叉黏糊了,這可不行!”
“你看呀是不是讓我,你最好的兄弟姜無塵先幫你先保管一下啊?當然了,事后會幫你都折算成你最喜歡的祝余果的。五顆祝余果一個怎么樣?嫌少?十顆一個不能再多了!”
“唉,十五顆!最多十五顆,沒得商量!再多我可就真的傾家蕩產(chǎn)了,你就忍心看著我欠一屁股債,天天給那洪老鬼打白工,還得遭他白眼加冷嘲熱諷不成?真不能加了呀,我的活祖宗!”
只見那無塵是捶胸頓足,一副死了爹娘的慘樣,哦不對,他爹娘早死了。反正就差跪在地上給那死猴子磕上幾個頭,抓著猴大腿抹上幾滴淚了。
小灰抓耳撓腮了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
將那長尾往無塵的布袋里一戳、一扭,就將上頭剩下四塊最小都比無塵手掌大的赤靈石抖了進去,還不忘伸著雙掌比了個十五的手勢。
無塵也柔柔的應著,心里卻早樂開了花。
這死猴子果然不懂這些價格門道!
那吃一顆一日不饑的祝余果撐死了也就半塊濁靈石,這品相,這個頭的赤靈石,買坐果子山堆死這小畜生都行了!
發(fā)了!這回發(fā)大了!
尤其還是從這死猴子手上撈著的,心里那叫一個舒坦。
就這樣無塵又陸陸續(xù)續(xù)從那洼地里淘到了五塊,比他最開始摸到了大一些的赤靈石。但都沒有那鬼精鬼精的死猴子搞到的大,最大的也就和它送給無塵那塊一般。
總計十一塊赤靈石,也就剛剛裝了小半袋不到。
看著已經(jīng)沒多少油水的血凍洼地,無塵便朝小灰沒好氣道:“死猴子,還有哪有這些東西,快帶我去!”
小灰又一套嘲諷三連,隨即背對著它扭了扭猴屁股,一溜煙往一處血管坑道跑去。
這死猴子!還皮?
看在你這回讓老子賺大發(fā)的份上先饒了你,等撈完這一票出去,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