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蓮臺赤骨

　　原來那兩個神秘的金字真的對自己沒用？

　　這死猴子竟然沒騙自己？！

　　隨著一刀輕松破開那大囊，無塵心頭一陣狂喜。

　　然而下一秒，便被那洶涌噴薄的赤紅蒸汽一臉糊來！

　　他趕忙伸手往前一擋，幾步急退，屏住了呼吸。

　　足足十幾息，無塵都快憋出內(nèi)傷來了，整個人搖搖晃晃、滿眼昏黑，這赤紅蒸汽才算淡了些。

　　直到某個欠揍的家伙捧著肚子、咧開嘴，嘲笑自己狼狽閃躲的可惡樣子，模糊的映入眼簾，無塵才咬牙篤定，這玩意兒絕對沒毒！

　　不然這死猴子哪還能這么活蹦亂跳的？！

　　他當(dāng)即喘了口大氣，芬芳濃郁，從鼻腔到肺底一時舒坦，似乎渾身有了使不完的勁，連手腳都輕快不少。

　　這赤紅蒸汽到底是啥？

　　為什么感覺自己飄飄然的，就好像……好像成了仙，在天上騰云駕霧似的！

　　無塵竟然越吸越上癮。

　　那種氣流暖洋洋拂過鼻腔，熱入肺腑的觸感讓他欲罷不能，恨不得當(dāng)即一把扯下鬼面，一頭就往那赤紅深處鉆去。

　　然而就在那臨門一腳的剎那，他還是瞬間清醒了過來。

　　渾身一個冷顫，哆嗦著挪開了死死抓著鬼面?zhèn)冗?、蜷著的五指，滿眼驚恐的朝那原本發(fā)光大囊的所在望去。

　　就見那褶皺囊皮雖只被他破開一道裂口，卻似雨后殘花碎成了四五瓣，耷拉著垂下。

　　原本那大囊中腹則在蒸汽氤氳中現(xiàn)出了一座赤色蓮臺，質(zhì)感宛如血肉，其上有絲絲經(jīng)絡(luò)清晰可見，底下憑著先前鏈接大囊的管道穩(wěn)穩(wěn)懸著。

　　蓮臺之上，一尊通體晶瑩、殷紅如血的瘦高骸骨正盤腿而坐，雙掌成拳，反手端于小腹，周身赤光如焰、點點生輝。

　　自空洞頂上垂下的、幾條細腕大小的血管好似根須，糾纏著盤入那空空如也的胸腔。

　　一縷縷赤紅蒸汽氣則從那陰森森的眼孔、鼻腔和胸膛肋骨間四溢而出，詭異莫名。

　　少年這一清醒，面前赫然就是那冒著赤煙的骷髏眼孔，空洞洞垂首望來！

　　他驟然一怔，鬼面下一臉慘白，渾身剎那毛骨悚然。

　　自己吸的這蒸汽該不會是……

　　無塵越想越是心驚，身旁的小灰卻突然抖著毛，厲聲尖嘯起來。

　　低伏著身子，張牙舞爪，連那長尾都一瞬杵的筆直。

　　就仿佛遇著了什么切齒深仇似的。

　　而它的目標(biāo)卻正是那一具赤色骷髏！

　　“死猴子，你又發(fā)什么瘋？”無塵沒好氣的喝道。

　　誰知小灰竟是充耳不聞，一個勁的狂吼著。眼睛紅透了，兩只撐地的前掌不停抓撓，嗓子都有些啞了，猶自顫音回蕩不絕。

　　這死猴子咋了？

　　怎么莫名其妙和一具骷髏杠上了？

　　之前也是，自從這鯤落以來它就有些不對勁。一會兒哭喊，一會兒怒吼，一會兒又發(fā)了瘋似的狂奔，之前自己就差點被他摔了個好歹。

　　雖說以往這貨也整天神經(jīng)兮兮的，又死賤死賤，但至少從沒像今天這般喜怒無常過。

　　這到底是？

　　就在少年為這些古怪舉動而絞盡腦汁之時，小灰卻突然動了！

　　只見它后腿一蹬，縱身一躍，踩住那蓮臺邊緣，一爪就朝那骷髏手骨捉去。目標(biāo)竟然是那右手指骨緊緊攥著，漏出指縫一角的一物！

　　溫潤如玉、黑赤幽幽，一團氤氳霧氣于內(nèi)里翻騰、流轉(zhuǎn)。

　　這是……赤靈石？！

　　這成色?。。?p>　　無塵這時才注意到，那赤色骸骨成拳的手骨間竟然各攥著一紅、一黑。

　　那紅一寸有余，四四方方，似是一塊玉片，被那晶瑩赤骨一襯，不甚分明。

　　那黑的卻有巴掌大小，一手還握不住，往上露著菱形晶塊的一角。

　　赫然是一塊凝血如墨的極品赤靈石！

　　這下無塵可不淡定了，慌忙擺手，喊道：“我的猴祖宗，輕點、可輕點，別沖動！”

　　然而那死猴子卻紅著眼，左掌扣著那赤靈石底部，右掌死死拽著那尖頭，雙足一撐，奮力一拽！

　　鬼知道這貨使了多大氣力？

　　而那蓮臺赤骨又是何其堅固？

　　無塵瞬間感到整個空洞都震蕩了，血凍四濺，腳下也踉蹌不穩(wěn)。

　　那死猴子踩著的血肉蓮臺更是劇烈搖擺著，一根根自頂上垂下的細小血管，從那赤骨胸腔中被一一甩開，斷口處往外滾著一蓬蓬赤色蒸汽。

　　直到咔咔咔幾聲清脆骨響，小灰這才從蓮臺上后跳而下，落到了少年身前。

　　無塵趕忙往前瞧去。

　　就見那死猴子右掌中正抓著那塊極品赤靈石湊在了鼻前，一抽一抽，仔細嗅著。然后竟伸出舌頭上下一舔，似是在嘗著咸淡。

　　無塵心頭一驚。

　　這死猴子不會是想？

　　果然，就見小灰下一秒將那赤靈石高高懸起，仰著頭，伸長脖子、張大嘴，眼看就要五指一松，一口咽下！

　　“別！別！別！猴祖宗，我的猴爺爺、猴祖宗，您可千萬別想不開，這玩意兒可不興吃??！靈石！這可是赤靈石啊！您想想祝余果，好多的祝余果！成千上萬的祝余果！”

　　無塵自忖不是這畜生的對手，急的眼淚都快嘩嘩落下了，只好苦口婆心，外加美食利誘的勸道。

　　小灰卻只在聽到祝余果時眼珠子朝他瞄了一下，隨即視若無睹，果斷一松手。

　　少年還能清楚瞧見那死猴子喉頭滾動吞咽，猴毛一顫的細節(jié)，伴著那心滿意足一嗝，啪的拍了下肚皮。

　　無塵的眼珠子都紅了，狠狠跺著腳，憤怒的叫囂道：“死猴子！你這個茹毛飲血的死猴子！老子和你沒完！沒完！”

　　換來卻只是小灰一套嘲諷四連，又讓某人無能狂怒了一番。

　　一人一猴就這樣置了氣，各自背著，誰也不理誰。

　　少年喘了許久大氣，才稍稍平息了心口支離破碎的痛苦。

　　這世間對自己太不公平了，憑什么好東西都讓這死猴子糟蹋了，不留給自己？

　　憑什么？

　　他眼前時不時便幽影般閃過那一抹黑赤。

　　洪老鬼可說過，這種極品玩意向來有價無市，一出手上萬枚無暇靈石都打不?。?p>　　可就這樣、這樣！

　　哼！

　　這事沒完！

　　原本一直郁郁低頭的無塵，剛想側(cè)身朝那蹲著撈血凍玩的死猴子發(fā)動殺氣騰騰的眼神攻勢，突然眼底便撇進了那尊蓮臺赤骨。

　　對??！

　　這右手就攥著一塊極品的赤靈石，那這左手手骨里頭的赤紅玉片定然也不是凡物！

　　老子咋早沒想到呢！

　　無塵趕忙上前，去尋那手骨上的玉片，然而下一秒便被那赤骨胸膛牢牢吸引！

　　原來那死猴子在蓮臺上一陣折騰，雖然這赤色骸骨不知是哪路神仙，那是毫發(fā)無損。原本盤在它胸腔中一團的細小血管卻被紛紛掙斷。

　　便有一物從那血管糾纏之中露出了些許。

　　一指細長，深褐色，竟然是一段短劍劍柄！

　　這是？

　　為什么這赤骨胸膛里會陷著一把短劍？

　　還有這些細小血管為什么一根根纏進它體內(nèi)？

　　無塵突然便想到了這一路到此的種種詭異。

　　消失的大鯤血液、變透明的大塊赤靈石、血管糾纏的大囊，還有這里頭的蓮臺枯骨，以及那一塊極品赤靈石，和這短劍。

　　難道說眼前這具骸骨便是這大鯤撞破塵霧而來的根源？

　　根據(jù)無塵的猜測，這赤骨的原身極有可能就是傳說中遨游于塵世之外，天生遍體無暇的‘天人’。也很大概率就是這頭死去大鯤的主人。

　　不知為何，他應(yīng)該是受了極重的傷勢，瀕死躲藏于此，并于這大囊上設(shè)下了神秘的‘止仙’防護。卻不知為何對這死猴子有用，自己卻能破之。

　　而其傷勢的來源估計就是這把短劍！

　　他之所以躲入了這大囊之中，據(jù)無塵揣測，是想吸收大鯤的氣血來治愈傷勢。

　　所以才有走遍了大半個大鯤腹中的血管卻沒見到一絲血液，甚至就連這空洞中成色最好的九塊赤靈石都已血氣盡失。

　　至于自己撿到的那些。

　　要么是血氣不夠精純，于療傷無用；

　　要么就是還沒輪著吸收，這天人便一命嗚呼了。

　　而他恐怕也才死沒多久。

　　會變成如今這幅骸骨模樣，很可能是在他生機盡絕之時，這大鯤體內(nèi)的氣血也被他吞食殆盡，再無力支撐繼續(xù)遨游云海、破開塵霧。

　　因此那大鯤才將血管纏入了天人尸骸，通過吸收主人氣血短暫續(xù)命，直到如今，這天人血肉盡去，徒留一具骸骨。

　　而剛才讓自己飄飄欲仙、神魂顛倒的赤色蒸汽，就是他體內(nèi)氣血所化！

　　這下便幾乎都說得通了。

　　唯一奇怪的是，死猴子拿的那塊赤靈石血氣如此充盈，為何這天人沒有吸收。雖然可以解釋為他當(dāng)時自知藥石無靈，便選擇了留下這一塊，但那大鯤為何也不吸收呢？

　　都快死了，能***是一秒，還有啥在乎的？

　　搞不懂。

　　哦，當(dāng)然了，還有一個一直以來最大的疑問。

　　死猴子這一陣子到底是發(fā)了什么瘋？

　　無塵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你猴爺爺?shù)哪X回路，凡人不懂！

　　于是他便放下了那些疑惑，眼睛重新被那短劍和玉片所吸引。

　　這柄劍連個天人都能搞死，肯定了不得！

　　而那玉片，這赤骨到死都捏在手中，緊緊不放，顯然也不是凡物。

　　他一步上前，毫無心理壓力的往那胸腔劍柄探去。

　　什么？不尊重遺體？

　　首先，這骨頭架子早被那死猴子搶走了一塊極品赤靈石。

　　又連著蓮臺一陣搖動，差點把這破地方都給搞塌了，也就是這天人的骨頭才扛得住，換個其他的，骨灰都給你揚嘍！

　　而且在大荒這也不興啥尊重遺體這一套。

　　大多數(shù)塵民都是活生生化為塵樹而死的，連個完整的胳膊腿都找不齊，誰還在乎那些身外物？就算是非塵毒爆發(fā)而亡，沒等尸骸腐爛，天地間飄揚的塵埃就能將它徹底晶化。

　　想在大荒中保存一具完整的尸骨，那是千難萬難，所以才有了放逐塵毒入骨之人云游大荒，尋處扎根的所謂‘天葬’。

　　從尸骨上摸點小玩意那都不是事，人家還嫌這東西塵染重，晦氣呢！

　　于是才有了現(xiàn)在，無塵心安理得的發(fā)死人財行為。

　　哦不，發(fā)死‘天人’財。

　　反正就是如此，他大大咧咧的一腳踏在了蓮臺上，雙手拽著褐色短柄便是一拔！

　　入手粗糙，材質(zhì)似石非鐵。

　　出乎意料的，沒用多少力氣，那些纏住劍刃的血管殘段便剎那蕩開，一下漏出了僅僅兩寸出頭的古樸劍刃。

　　果然是一把石劍，厚重、粗狂，不甚鋒利。

　　護手與劍身幾為一體，宛若天成。

　　不像是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打磨，倒好似是從哪座山巒險峰之間，隨手掘來。

　　極為輕松便將那短劍從胸腔里抽了出來，無塵有些難以置信。

　　剛才那死猴子拽個赤靈石搞出這么大動靜，到了自己這，怎么看都是神兵利器的玩意兒，怎么一下就拔出來了？

　　不管了，先踹兜里再說！

　　無塵便往腰間一低頭。

　　那布袋是用來裝赤靈石的，雖說沒兜滿，這寶貝要是在那些靈石面上劃個幾道，豈不是虧大發(fā)了？

　　然后還有裝夜明燭和火折子的巴掌大的布包，太小了。

　　還有……

　　對了，自己那把牙匕啊！

　　剛才破開大囊后怕那赤紅蒸汽混有塵毒，當(dāng)場便揣在了他放手繪地圖的斗篷內(nèi)袋里，都忘了裹上黑麻布，也不知有沒有被那刀尖扎壞嘍？

　　他趕緊查看了下，幸好沒壞。

　　這圖可是他陸陸續(xù)續(xù)畫了一年，手腳丈量來的。

　　這要拉上幾口子，還不得心疼死！

　　那就把原來包牙匕的布頭裹上這短劍吧，也別在腰上。

　　至于這牙匕？

　　老子都有神兵利器了，要你還有何用？

　　“死猴子！喂！叫你呢！來來來，給你好東西！”

　　無塵趾高氣揚回頭道。

　　小灰卻是就當(dāng)沒聽見，繼續(xù)低頭拿一根指頭在那血凍里劃呀劃，玩的不亦樂乎。

　　還敢和老子甩臉色？

　　也不想想自己干的那些破事！

　　還有理了？！

　　無塵惱怒的一甩手，便將那牙匕飛射而出，直指那死猴子后背。

　　去死！

　　然而小灰卻是頭也沒抬。長尾一甩，就在那匕首即將蹭到后背猴毛的剎那，一卷而上，一提、一蕩，便直直落入小灰滿是血污的右掌。

　　就見它好似學(xué)著某人在指尖上下飛快的旋著刀。同時歪頭、撇嘴、白眼，一氣呵成的嘲諷三連。

　　就知道這死猴子在裝死！

　　無塵咬著牙，惡狠狠的朝它一瞪。

　　瞅你了！

　　瞅你咋滴？

　　還撇嘴？

　　看老子哪天不把你這破嘴撕了，看你還敢不敢亂吞東西！

　　哼！

　　就這么在心中嘴強王者了一番，無塵便小心翼翼的將那深褐石劍用黑麻布包了一圈，隨手往腰間一別，頓時感覺自己強度陡增。

　　樂呵呵的便朝那骸骨左手的玉片瞧去，正瞥到那死猴子的杰作，攤?cè)烧频挠沂质止?，指?jié)搬的根蔫兒的花骨朵似的，便不屑的一撇嘴。

　　畜生就是畜生，只知道用死勁！

　　看咱的！

　　伸手就往那玉片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