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春節(jié)假期,有人歡樂自然有人愁。
自從長大以后,晴晴發(fā)現(xiàn),不同的人對成功的定義有著不同的標準。
而針對同一個人,有時別人對他成功的定義也逃不開觀念的框架。在一些傳統(tǒng)觀念這個前提下,金錢甚至不能作為一個重要的衡量標準。
就拿晴晴來說,處在普遍高薪的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盡管她工作僅短短2年,薪資是在家鄉(xiāng)考公的同學們近兩倍。
可是在晴晴家人的定義中,這些留在家鄉(xiāng)考取鐵飯碗的同學才屬于成功和懂事的范疇。而晴晴雖然拿著不少同齡人都羨慕的高收入,依舊被親戚們定義為是“畢業(yè)兩年,依舊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
自打她回到了家,來自親戚的質(zhì)疑和拷問就沒有停止過:
你這個工作能做到35歲嗎?
你在那個城市不靠你爸媽買得起房嗎?
你現(xiàn)在房租還是你畢業(yè)的時候你媽一口氣給你交了兩年的,你有什么底氣說自己獨立?
你有男朋友了嗎?你如果在那邊找,以后春節(jié)你們到誰家過年?
你同學XX都已經(jīng)當媽了,你還在外面飄著,你打算什么時候才定下來呢?
……
一開始,她還是有理有據(jù)的一一反駁,可后來發(fā)現(xiàn),這橫在她和家人之間的鴻溝壓根不是事實的問題,而是關(guān)于觀念的問題。在父母他們那一輩的觀念里,成功就是早早的穩(wěn)定下來,仿佛你一旦離了家,在他們無法理解的新興行業(yè)工作。
哪怕你沒有哪天是懶惰的,平時加班的時間再長再努力,哪怕你從未停止過前進,哪怕你有充分的依據(jù)說明你所處的行業(yè)將是未來發(fā)展最快的高新技術(shù)行業(yè)之一——所有這些在保守的家鄉(xiāng)親人觀念中,就是不穩(wěn)定、不靠譜。
他們的出發(fā)點也許是好的,可是并不妨礙他們所謂的“逆耳忠言”對晴晴造成的傷害。
晴晴覺得很難過,她相信Lisa一定能明白她的處境。
Lisa的確能與她感同身受,可她也沒好到哪去。
在長輩眼中已經(jīng)是“大齡剩女”的Lisa,短短七天假期,被安排了5場相親,好在她本身就是個愛與人結(jié)交的性格,她只當作是認識各式各樣的人、儲備資源的機會,并沒有很抗拒。
“你知道嗎?在我家人的觀念里,我表姐在家鄉(xiāng)可以不太成功,可以理直氣壯的啃老,沒人指責她。而我,一個人在外面帶了十幾人的團隊,畢業(yè)后就沒向家里要過一分錢,卻每年都是重點的批斗對象?!彼参壳缜绲?,“習慣了就好,最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你在做的事是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的。他們早晚會明白的?!彼@然早已看淡,可話里還是藏不住不被理解和得不到認可的落寞。
與親戚們的強勢不同,晴晴的父母卻是溫和的。他們一直以來對女兒并沒有過高的期望,只希望她能獨立和快樂。可架不住他們在人數(shù)上就輸給了親戚們。
為了在佳節(jié)之際維持和諧的家庭氛圍,面對親戚們對女兒的各種指責,他們選擇了敷衍,媽媽還勸晴晴聽聽就算了,千萬不要往心里去。
可在晴晴眼中,父母的沉默何嘗不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自己一年到頭的努力終究得不到家人的認可,她格外委屈。
工作上,她可以吃各種各樣的苦,但是卻并不是每一種委屈都愿意承受。
和Lisa聊過以后她心情稍微好了點,可心情還是烏云密布。
她給江易發(fā)了消息。大半天過去,沒有回復。
她又撥了視頻電話,依舊沒有回復。
想必是在哪玩的太開心了吧,連手機手機都沒時間看,那我就不要打擾他的好興致。晴晴郁悶的想,她自認為已經(jīng)很獨立,可她難得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在哪兒呢?
本該溫馨愉悅的春節(jié)假期,家鄉(xiāng)的美食,對父母的想念……這些期待中的美好她來說又都不復存在了,天空仿佛蒙上了黑紗。
晴晴只猜對了一半,在晴晴這煎熬的一天,江易的確度過了開心的一天。然而這并不是他不回消息的原因。他裝隨身wifi和充電器的小包落在了酒店的餐廳,當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已經(jīng)身處離酒店20公里的地方了。他想著這幾日晴晴聯(lián)系他的時候大多在晚上,白天她都忙著拜訪各種親戚,假期也沒有太多緊要的工作消息,便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又去了海邊,C城是內(nèi)陸城市,他日常出差的地方也主要以內(nèi)陸城市為主,能看海的機會不多。他計劃的是如果沒別的事,他在新加坡期間會盡可能多到海邊來。
那天溫度很高,手機過熱后電池很快耗光。沒網(wǎng)又沒電,這讓他多少有些不快。
可他陶醉在海邊的美景,以及海風拂面的快感中,光著腳在沙灘上漫無目的的走著,細沙在他腳下簌簌作響,因手機出狀況而產(chǎn)生的小小的不快很快被驅(qū)散。
要是能生活在海邊的城市,那該多好啊。這個念頭又一次不合時宜的冒了出來。
他不由得想到晴晴,她會喜歡嗎?她是否會抗拒又一次的背井離鄉(xiāng)?這次去的地方更遠,遠離她的家鄉(xiāng),甚至要離開祖國。
可是他們關(guān)系還沒有穩(wěn)定到那一步,這個時候問她,讓她知道他已經(jīng)在規(guī)劃著他們長久的未來,多半會嚇到她吧?
她是個獨立的女孩,有自己的主見,她對自己的未來一定也有規(guī)劃,只是她極少提起。也許他們還沒到那一步,總之,這件事情得從長計議。
回酒店之前,他專門去了N理工。自從上次地鐵恰好路過,他便下定決心走之前要去一趟。
現(xiàn)在還是上課時間,他悄悄走進一間大教室,在最后排不起眼的位置上坐下。他并不關(guān)心這堂課的內(nèi)容。他只是想體驗一下這里的氛圍。這對他來說有著雙重意義,一是他父親的過去,二是他可能的未來。
“怎么以前好像沒見過你?”他聽到有人在小聲和他說話,他朝聲音的方向望去,那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坐了個人,一個瘦小的女生,她摘下一邊耳機與他說話,躲在后排,桌上書本也沒有,看起來不像是要好好聽課的樣子,
“我不是這里的學生,只是進來看看,希望不會打擾到你。”他禮貌的用英語回應(yīng)
“中國人?”女生突然切換成中文問道。
“是的,怎么看出來了?”
“同胞之間有一種magical connection,我能感覺到”,她沖他眨了眨眼說。
她又拿起自己手機,示意他聊天聲音會被聽到,他們可以通過手機聊天。江易搖搖頭,拿出手機讓她看,自己手機黑著屏幕,老早沒電了。
女生撕下筆記本的一頁,在上面寫了一會,將紙和筆遞給他,他寫好了,又遞回去——他們用這種初中的時候傳紙條的方式在聊天。
從聊天中他得知她是大三的學生,大學畢業(yè)以后還會繼續(xù)在新加坡繼續(xù)讀研究生。
他也把自己的情況簡單向她介紹了一下,包括自己是和母親過來旅行的,還包括自己發(fā)了簡歷的這件事——在此之前,他對誰也沒說起,他的母親,晴晴,他的好兄弟楊樂。別說這件事八字還沒一撇,哪怕真的有這樣一天,這也不是能輕易開口的。面對陌生人,他反而能輕易將這個小秘密分享出來。
女生在紙上留下了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讓他回去手機充好電以后把她加上,并告訴他如果到時候真要過來了,她可以給他提供幫助。
他有過留學的經(jīng)歷,對新加坡又有一定的了解,又已經(jīng)是個獨立的大人,并不認為自己會用到這個女生的幫忙,但出于禮貌他還是回了謝謝。女生又把紙條傳過來,告訴他附近有一家不錯的餐廳,要不要一起去?還在末尾畫了一只眨著眼睛的熊。
他沒有再把紙條回傳,而是直接告訴她,自己要走了,隨后把紙條折好,塞進包里,朝她揮揮手,便溜出了教室。
他晚上并不打算出去,所以吃過晚飯以后才回到酒店。
回到酒店餐廳拿回自己的移動WiFi和充電器,重新恢復網(wǎng)絡(luò)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9點了。他看到晴晴給她發(fā)的消息和幾個未成功接通的視頻邀請后,立馬打了過去。
晴晴在房間里郁悶了一天,雖然壞心情的根源還在,可情緒已經(jīng)不那么激動,她過了最想找人傾訴的時候,現(xiàn)在的她更想一個人靜靜。
她看到手機屏幕亮起,遲疑了好一會,在她預(yù)計再不接起來,對方就多半要掛斷的時候,點了接聽。
江易預(yù)料到了,她會因自己將近半天的失聯(lián)生氣,心理還是早早做了準備。
他猜到她大概會有的疑慮,向她詳細解釋了自己失聯(lián)的原因,并很誠懇的道了歉。
他的誠懇似乎起了效果,晴晴一開始接電話時冷冰冰的聲音慢慢的回到平日的語調(diào),至少有了個好的開始。
他又問了她的一天,陪她吐槽了多事的親戚。
她問他都去了哪些地方,他告訴她自己去了海邊和N理工大學。還把N理工和自己父親的淵源,以及自己旁聽的事告訴了她,他沒有故意隱瞞,可是他并沒有提及旁聽時遇到的人。
晴晴很少聽他談到家人,對此起了興趣,他感覺到她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以為她感興趣的原因是N理工。就忍不住將自己通過郵件發(fā)了簡歷的事告訴了她……
他立刻可以從晴晴的表情變化中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晴晴沉默了半天,眼中寫滿了疑惑和失望。
他開始緊張了,解釋道自己只是一時興起,讓她別多想。
她依舊沉默,不一會,她眼眶紅了,她試圖抑制住往外流的淚水,可眼眶里已濕潤,她問道:“我們才在一起不久,你跟我說這些?你期望我回你什么?祝你好運?”
他焦急的解釋道,自己真的沒有要離開的打算,自己也很費解為什么會有那樣的行為。
可她已經(jīng)不想再聽任何解釋。
一個人看到的景象是隨心境而變的,看事情也同樣;她這一整天的心境很陰郁,所以她看到的是個彤云密布的天空,是他讓她費解的舉動,雖然他反復說這僅僅是個無心之舉,可她卻解讀出了許多層意義。
雖然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可是她一直對他們的感情很有信心,可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讓她仿佛在堅定的牽著他的手走向未來的途中,在道路的一側(cè)看到了疑慮的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