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招
鐵器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這是獄卒打開牢門的聲音,林燁抬了抬腦袋。
秦慕青則在林燁抬眼看見她的瞬間壓制住渾身的喜色。
自從秦慕青來過后,這兩日便沒人對他用過刑,如今雖仍舊渾身疼痛難挨,但總歸是比前兩日好受,精神頭也比那兩日強。
所以一眼便望見賢王那走狗小世子,渾身上下掩飾不住的喜意,接著便是欲蓋彌彰的掩飾。
林燁心中最先想到的便是那兩人有人招了。
心中有一瞬潰裂。
那是他對自己感覺所受待遇不公的反抗。
憑什么他們招了,有獄醫(yī)治傷,同樣是做囚犯,吃的住的比他好的多,而他要在這里忍受這種痛苦?
“林大人,又見面了?!鼻啬角嗫邕M牢房時身姿挺拔,一手在胸前搖著扇子,笑靨如花道。
林燁語氣不善,半嘲諷著說:“呵,當不起世子這一句大人,林某如今可是罪人,怎么敢呢?”
林燁說完繼續(xù)實施他自我封閉式的逃避,不看不理眼前的人。
但秦慕青今日的目的可是徹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不可能如了他的意。
“此次來,是想林大人久久未曾見過家人,想必思念的緊?!鼻啬角嗲浦膊粣?,眉眼帶著幾分清淺的笑意,顧自說著,“瀚玥,將人帶過來,讓林大人見見?!?p> 林燁擰眉,眼中滿是懷疑,像是在說看你有什么手段要使出來一般。
直到那嬌弱的美人被帶過來,林燁眼中閃過一抹擔憂,隨即又迅速掩藏進一片頹唐消沉之中。
“大人——”女子踉踉蹌蹌被帶到牢房前,婉轉(zhuǎn)嬌.吟出聲。
柔娘!
不,不能被讓他們發(fā)現(xiàn),若是被他們看出他心中真的有柔娘,只怕是要用柔娘威脅他,到時柔娘受的苦定然只會更多。
“世子這是作何?見我即將上刑場,特地叫個女人過來?”林燁面上一片沉寂,絲毫不見方才那一瞬漣漪。
怕秦慕青仍舊不信,林燁心中一狠,神色漠然,看了一眼那女人,接著滿不在乎地開口道:“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若今日試試?”
說完渾身帶足了風流韻味,順帶舔了舔.唇。
“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啊——”柔娘聽見他這一番話,滿眼哀傷,顫抖著手,指著林燁罵道。
“我早該聽她們的話的,我真傻,單是覺得你待我有幾分情誼的……”
瞧著柔娘情緒不對,怕影響她腹中胎兒,再者接下來也不需要她在場,便讓瀚玥又帶人下去。
秦慕青唇角微勾,她如何看不出林燁心中所想。
早些時候只是想借著這柔娘肚子里的胎兒威脅林燁,誰成想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讓人意外的東西。
這女人其實是他心頭肉,只不過林燁一直偽裝著,平日里倒是騙過了一眾人。
但若細細推敲,可就瞞不住了。
不過他既是想藏著掖著,她便也不硬撕開,讓他自己承認,交代一切,豈不是更好。
“那林大人可得忍忍啊,你這姨娘可是有了身子的?!?p> 秦慕青敘述的平靜,但在林燁心底卻如平地炸起驚雷般。
直接顧不上掩飾,神色呆愣片刻,為人父的狂喜涌上心頭。
畢竟他身體有疾,大夫說他子嗣艱難,如今有了孩子,如何讓他不喜?
況且這孩子還是他潛藏在心底,連愛戀都小心翼翼藏起來保護著的那個女人,為他懷上的。
“恭喜林大人,賀喜林大人喜為人父,不過這孩子可能見不到這世界了,就算能撐到那時候,恐怕也得頂著低人一等的身份了吧?!鼻啬角嗾Z調(diào)仿佛帶著真切的擔憂,嘆了嘆氣。
被秦慕青這話一刺激,剎那間情緒回籠。
林燁瞬間意識到他如今是個重犯,柔娘還不知日后被如何處置,而這孩子又會不會生來背負上罪臣之子的名號,生來便是賤籍?
秦慕青見此也知料下的足了,開始懷柔策略。
黑色帶著銀色紋飾的靴子踩在血漬上,抬腳沾起一絲血線。
布靴上是月白的錦袍,唇紅齒白,氣質(zhì)溫潤的少年搖著白玉扇。
追著秦慕青算賬的寧昱承入眼便是這樣的畫面。
極致的干凈混雜著鮮血,對于行走在嗜血邊緣的人,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寧昱承感覺這人在昏暗陰翳的牢房中,一舉一動皆帶著光。
飛蛾撲火,義無反顧地奔向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寧昱承不由自主地停在林燁隔壁牢房前,呼吸由不敢打擾的放輕到內(nèi)心蠢蠢欲動的占有,卑劣的竊取,氣息逐漸粗重。
秦慕青的注意力都落在林燁身上,又背對著牢門那邊,倒是沒注意到寧昱承。
“林大人,如今有個機會在你眼前,就是不知大人愿不愿意抓住了?”秦慕青嗓音幽幽,帶著些蠱惑。
林燁的理智是不愿去深想,不能背叛所奔赴的大業(yè),但卻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想法,如同毒蔓般肆意蔓延。
他心中有那份對大業(yè)的堅持,但柔娘在他心里的地位可以媲美他的事業(yè),如今又加上那日夜期盼才得來的胎兒。
他知道他拒絕不了這份誘惑,哪怕要背叛他的信仰。
因為他知道,他已動搖。
就算如今這次拒絕了,下一次,下下次呢?
林燁仰頭望著漆黑不見光的牢頂,合上眸子,后腦袋在捆綁的木樁上磕了兩下。
再次睜開眼,眼中有期盼有悔恨有厭惡,冗雜錯亂。
“我招?!?p> 秦慕青示意,青桑去把獄卒叫來。
提筆在桌上的供紙上記錄。
“我參與了這次軍餉的事情,其中不止有我,三司都有參與......”
林燁斷斷續(xù)續(xù)地回想,如同淅淅瀝瀝的小雨,最后,所有事情都落幕。
“簽字畫押吧。”獄卒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人了,雖說是罪犯,世子卻叫他大人,那他也就索性直接不叫了。
獄卒拿了招供畫押的紙便離開了,此刻此處只有他們二人,青桑守在門口。
一切塵埃落定,林燁目光呆滯,聲音疲倦無力道:“不知我這誠意世子能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