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大亮,孫杰出現(xiàn)在帳篷中。
帳篷周邊沒有什么人,陳虎他們早就帶著挑選出來的壯丁出去訓(xùn)練了。
帳篷外面有一個土坑,是根據(jù)之前挖的那個地窩子擴建而來的,存放一些武器裝備。
將帶來的那些土制炸彈和燃燒瓶,小心翼翼的堆放在里面,再蓋上用來防潮塑料篷布。
走出帳篷不遠,朝著遠處看去。
趙大頂和梁五帶著那些壯丁,在不遠處練著把式。
這些壯丁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練得時候歪歪斜斜,站立不穩(wěn)。
趙大頂和梁五沒有陳虎嚴厲,但也沒有多么慈善。
練兵,多一分嚴厲,就多一分保障。
現(xiàn)在多吃一點鞭子,以后上了戰(zhàn)場,就少流點血。
更遠處,是控制著手扶旋耕機的那幾個壯丁,他們正在地里賣力的耕耘。
有些時候,干某些事情是會上癮的。
孫杰剛剛考到駕照那會,手癢得厲害,恨不得天天開車。
眼前的這些壯丁也是一樣,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樣的心理,反正他們樂在其中。
每天從早忙到晚,也不覺得累。
其實,操控手扶旋耕機,要比之前用鐵鍬挖省力的多。
這些人都是莊稼漢,耐力出眾。
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時間還很早。
孫杰閑著也是沒事,打算去陳虎那里看看。
距離也不算太遠,差不多二十分鐘,就能看到。
陳虎訓(xùn)練的那些壯丁,可要比趙大頂他們苦的多。
每個人背著一布包土塊,在一座不高的土垣上爬上爬下。
土垣下面擺著幾個歪七扭八的“木馬”,這些“木馬”很特別,四根木頭支撐,上面橫著一根粗壯的木頭。
四根支柱沒有釘死,風(fēng)一吹,不停搖晃。
孫杰有些好奇,走到了這幾個木馬旁。
陳虎正站在土垣上監(jiān)督這些壯丁,見孫杰過來,丟下一句接著操練的話,急忙跳下土垣。
“大人!”
來到孫杰面前,拱了拱手。
孫杰看著眼前這幾個木馬,問道:“這是什么東西?用來干什么?”
說實話,這幾個木馬和后世的木馬差距很大,簡陋的不能再簡陋。
要是以前沒有接觸過,還真的認不出來。
陳虎道:“大人,這是木馬,是用來操練騎兵的。這木馬支撐的四根柱子是松的,插在地上的土坑中,人坐上去后,搖晃不穩(wěn),再讓旁人搖晃四根柱子,讓木馬更不穩(wěn)。
要是兵丁在上面能夠穩(wěn)住身子,以后上馬就能輕松很多。這是以前軍中戰(zhàn)馬稀少,夜不收用來操練騎兵的土法子?!?p> 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盡的,這句話放之天下皆準。
游牧民族是馬背上的民族,對農(nóng)耕文明有天然優(yōu)勢。
農(nóng)耕文明缺乏戰(zhàn)馬,加上先天性條件比不上他們,只能用這種土辦法來操練新兵。
這辦法看起來好,卻是因為戰(zhàn)馬短缺,從而出的下策罷了。
明朝初年,朱元璋制訂了完備的馬政,相當(dāng)一部分時間中,朝廷不缺優(yōu)良戰(zhàn)馬。
可天下承平,貪污腐敗盛行,馬政逐漸崩壞。
破船還有三千釘,數(shù)百年下來,朝廷也積攢了不少戰(zhàn)馬,但優(yōu)良品種實在太少,加上九邊重鎮(zhèn)數(shù)量繁多,這么一平均,數(shù)量直接被稀釋。
用這種木馬訓(xùn)練,實在是迫不得已的辦法。
要是手中有強大的戰(zhàn)馬,何至于此啊!
陳虎怎么說呢,此人看起來有些粗笨,但心思細膩,是一個果決大勇之人。
當(dāng)年延綏鎮(zhèn)拖欠軍餉,發(fā)不出錢來,眼看生活無望,是陳虎帶著趙大頂和梁五從延綏鎮(zhèn)逃出來的。
在不知道該去什么地方時,是陳虎決定南下去西安府。
說一句難聽的,要不是陳虎的決定,趙大頂和梁五未必知道去哪里。
他們?nèi)嗽诼飞稀皳斓健睂O杰,是陳虎決定將孫杰帶到破廟中的。
發(fā)現(xiàn)了孫杰身份“不凡”,疑似“仙人”時,趙大頂和梁五當(dāng)時第一反應(yīng)是趕緊跑,免得招惹到禍事。
陳虎力排眾議,冒著天大的危險,向?qū)O杰請求賞賜糧食,并且死心歸附。
在不知道對方身份,有沒有危險的情況之下,看似一個小小的決定,若是沒有出眾的思慮和極為細膩的心思,如何敢這樣做呢?
說起來,當(dāng)年薩爾滸兵敗,還是陳虎帶著趙大頂和梁五從那邊逃回來的。
“大人,小的是這樣想的,咱們現(xiàn)在手中沒有什么戰(zhàn)馬,但不代表以后沒有。
提前做好打算,以后有了戰(zhàn)馬,大人就能直接擁有一支騎兵了!”陳虎說道。
不得不說,陳虎的眼光確實獨到。
也是,要是眼光不行,早就死在薩爾滸了,哪里還能堅持到現(xiàn)在呢?
孫杰點了點頭,拍著陳虎的肩膀,“你做的這些很好,這些壯丁你好好的操練著,有朝一日,肯定會擁有龐大的騎兵!”
“行了,你接著操練去吧!”孫杰說道。
陳虎再次朝著孫杰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去操練那些壯丁。
孫杰看著爬上土垣的陳虎,看著土垣下面的木馬,不由的感慨自己當(dāng)初賭對了。
這么長時間的接觸,孫杰自然能看清陳虎身上的一些特點。
果決,忠誠,眼光長遠,有謀略,說一不二,執(zhí)行能力強......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陳虎發(fā)于微末之間,要是好好調(diào)教,未嘗不可為當(dāng)世名將,獨當(dāng)一方。
“陳虎他們幾人不識字,這是最大的缺點,這會嚴重阻礙他們的進步。
看來,得給他們?nèi)碎_一個小班,教他們識字。明朝也有簡體字,那就結(jié)合現(xiàn)代的簡體字,雜糅明朝的簡體字?!?p> 孫杰背著雙手,看著正在操練壯丁的陳虎,做下了決定。
其實,簡體字并不是現(xiàn)代獨有。
明朝時就有了相當(dāng)海量的簡體字,叫做異體字,或者異形字,相應(yīng)的繁體字就叫正體字。
這些字和現(xiàn)代的簡體字有很多是一樣的,文字的簡化不是一拍腦門胡編亂造,尤其是漢字這種象形文字,必須有根源有根據(jù)的進行簡化。
現(xiàn)代的很多簡體字,甚至直接采用了明朝的這種簡體字。
說起來,現(xiàn)代的簡體字和明朝的簡體字是一脈相承的。
只不過,古代士大夫為了維持知識壟斷,固化階層,從來不正視簡體字,官方文字還是繁體字,并且不承認簡體字。
正所謂陽春白雪,下里巴人,文人士大夫看不上的簡體字,卻在民間盛行開來。
簡體字書寫方便,便于記憶,當(dāng)然比筆畫繁多的繁體字方便。
金陵城墻磚上,就有很多筆畫簡單的簡體字,流傳到后世的一些明朝民俗物件,上面的文字,也有很多是簡體字。
繁體字嚴重阻礙了知識的傳播,孫杰自然不會教陳虎他們繁體字。
天色還早,孫杰在周圍轉(zhuǎn)悠。
陣陣清風(fēng)吹來,略顯愜意。
孫杰心情較好,可有人心情苦悶。
......
從這里往東南一直走,便能看到一座雄關(guān)。
此關(guān)便是潼關(guān),始建于東漢建安元年,是關(guān)中的東大門,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扼長安至洛陽驛道之要沖,是進出三秦之鎖鑰。素有“畿內(nèi)首險”、“四鎮(zhèn)咽喉”、“百二重關(guān)”之譽。
出了潼關(guān),往東渡過黃河,便可東進山西或者中原。
崇禎九年,第一代闖王高迎祥兵敗于周至黑水域,主力被孫、洪、盧三部聯(lián)軍擊潰,第一代闖王高迎祥被俘,凌遲于京城,陜西流賊實力大損。
然,建奴入寇,崇禎急調(diào)盧象升北上,給了殘賊喘息之機。
殘賊四逃,李自成膽大心細,大肆招攬殘賊,同時不斷吞并小股流賊,盤踞在華州、商洛山以及潼關(guān)附近,伺機東出入中原或進山西。
手中勢力不斷膨脹,竟有部眾五萬余,對外號稱十萬大軍。
這五萬余部眾,把老弱病殘?zhí)蕹谕?,只有不到一萬壯丁,能打仗的老營人馬,只有堪堪三千余人。
剩下的那些壯丁,基本上都是一些雛,手中的武器也只是尋常木棒或者磚頭。
流賊畢竟是流賊,多年以來養(yǎng)成了不事生產(chǎn)的習(xí)慣,依靠掠奪度日。
前一陣子,這種日子還能過下去,但今時今日,只道是鐵公雞吃細糠,只費糧食不下蛋。
軍中糧食日益減少,李自成的心,也不免焦急起來。
潼關(guān)往南,便是綿延不斷的商洛山。
在商洛山北邊的一處山坳間,綿延著一大片看不到邊的窩棚和地窩子。
臭氣在上空回蕩,周遭的野獸早已逃之夭夭。
窩棚和地窩子中間,有著一大片黑色營帳,近距離觀瞧,上面滿是補丁,破破爛爛。
中間的那個大帳最大,頂端鼓鼓囊囊,這是帳中火堆的熱氣。
大帳正中置一高坐,一紅臉大漢端坐其上,頭戴范陽笠帽,身披明軍罩甲,腰懸秋水雁翎刀。
濃眉大眼,愁容滿面。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現(xiàn)任闖王——李自成。
兩年輕壯漢身披鐵甲,腰懸腰刀,立于其身后。
帳中坐立二十四五六之人,皆面孔苦澀。
兩方人之間有一火堆,上面置有一口大破鐵鍋,里面煮著一鍋肉,也不知道是什么牲口,許有兩百多斤的分量。
“闖王,拿個主意!兄弟們投奔于你,總得給兄弟們找個活命的活計,你今兒應(yīng)了闖王的名頭,就得給我們這些弟兄想法子!”
賬下一黑臉大漢站起,目光從鐵鍋中燉的肉上流過,看向高坐上位的李自成。
聲音中帶著一絲輕狂,甚至還有逼迫之意。
此人本是高迎祥座下一營把頭,號“日塌天”,名張六兒。
高迎祥兵敗之后,就率麾下弟兄投了李自成。
當(dāng)年第一代“義軍盟主”王嘉胤死后,座下紫金梁王自用被眾“義軍”推選為盟主,掌十三家、三十六營“義軍”。
而這個“日塌天”張六兒,便是其中一營營把頭,頗有輩分。
崇禎六年,紫金梁王自用病死于河南濟源,三十六營聯(lián)盟分崩離析,“日塌天”張六兒投奔高迎祥。
本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人,高迎祥死后,自然投奔實力較大的李自成。
他這樣的人,還有十好幾個,原本都是高迎祥座下營把頭。
于是,這些人推舉李自成為新一代闖王,李自成也欣然接納。
“兄弟們推舉你為闖王,你這個做闖王的,自然要把把式子立起來,莫讓兄弟們吃了虧欠,兄弟們都快餓的吃樹皮了,闖王賬下竟然還有肉吃!這不是欺騙兄弟嗎?”
張六兒看著鍋中的肉,流著哈喇子。
好一陣子沒有吃過飽飯了,更別說葷腥。
那濃郁的肉味,勾動著心弦,要是李自成沒在這里,他早就沖上去了。
“張六兒,你個諢貨,你想吃肉就直說,休要如此!”
李自成左后邊那個漢子怒目而視,破口大罵。
此人乃是李自成座下大將,打鐵匠出身的劉宗敏。
右邊的那個漢子也怒目而罵:“我家叔父豈能讓你胡言亂語?”
這漢子便是李自成的侄兒,軍中號稱“一只虎”的李過。
放了尋常,張六兒自然害怕,可今日后面全都是一起在高迎祥那邊混過的營把頭,加之他們最近都沒有吃過飽飯,有這些人撐腰,自然不怕。
張六兒身子一橫,胸膛一挺,語氣蠻橫:“要是闖王今兒不給個說法,我們自會散了去!”
“對,我們直接散了去!”
“誰家給肉吃,我們就去誰家,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后面的那些營把頭也一個個的嗷嗷叫起來。
“哈哈哈,兄弟們說笑了!你們兩人還不退下?說這些傷和氣的話作甚?”
李自成側(cè)過身子,看向身旁的劉宗敏和李過,呵斥道。
兩人雖然不服,但闖王都發(fā)話了,只能后退半步,閉口不言。
李自成再次看向張六兒,一臉平和的笑道:“張家兄弟,今兒叫你們過來,就是請你們吃肉的。
這口鍋里面煮了兩百三十斤的肉,今兒兄弟們敞開肚子吃!
這肉,可是我殺的軍中戰(zhàn)馬,戰(zhàn)馬珍貴,但比起你我兄弟們之間的情誼,倒也不算什么。
只可惜沒有酒,不然定與諸位兄弟把酒言歡!”
數(shù)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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