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萬家燈火。
“咳……咳咳!”
寂靜的小巷,許崢恍惚睜開眼睛,第一感覺就是冷,真的好冷!
像是冰渣子刺進皮膚里。
他艱難撐起身體,一點點爬動,最后靠坐在墻邊,劇烈喘息。
“這幫孫子,要不要這么狠?”
許崢捂著胸口,歪頭吐了口血沫。
他承認自己失算了。
十四歲的小男孩,獨自一人,又懷揣錢財,怎會不招人惦記?
擺攤的時候,明明有許多人提醒過自己,要注意安全,可他卻當做耳旁風(fēng)。
究其原因,還是他太過自傲,沒有認清自己的實力,也沒有客觀認知這個年代。
不過,他也不虧。
許崢咧嘴一笑。
那一板磚的風(fēng)情,足夠讓人回味無窮。
喘了口氣,他咬牙站起來。
不能再待下去了,初春的天氣仍顯陰冷,在這里過夜,明天指不定會凍成冰棍。
歇了一會,許崢扶著墻壁,一瘸一拐走出巷子。
羅浮山位于郊區(qū),白天游客眾多,熱鬧非凡,晚上就顯得有些荒涼,街道上亮燈的商店沒幾家,早早便關(guān)了門。
許崢步履蹣跚的走到公交站,趁著燈光,他翻遍自己全身的口袋,然后郁悶的想罵娘。
這幫孫子,竟然一毛錢都不給他留!
坐在木椅上,面對靜悄悄的馬路,許崢第一次感覺到茫然。
身無分文,無家可歸,滿身傷痛,再沒有比這更慘的了。
接下來怎么辦?
回孤兒院?
許崢猛然搖頭,這不僅是面子問題,還有他對林小晚的承諾。
想了半天,腦子一頓漿糊,許崢心中頹然。
周圍是死寂般的黑夜,風(fēng)一陣陣呼嘯,他打了個寒顫,想,得先找個地方休息,度過今晚再說。
沿著馬路向前走,前方是永無盡頭的黑夜,許崢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渾渾噩噩中,兩只腳都變得麻木。
轟隆!
突然一聲悶雷,然后嘩啦啦兜頭便是一陣大雨。
“擦!要不要這么倒霉?”
許崢苦著臉,抱頭向前跑,總算天無絕人之路,在他快要筋疲力竭時,隱隱發(fā)現(xiàn)前面有火光。
這是個鐵路下的橋洞,里面堆著許多野草。
許崢一瘸一拐走進去,迎面便是幾個流浪漢的打量,警惕而排斥。
許崢腳步微頓,繼而神色坦然。
此時此刻,再沒有比他更慘的人了,剛從泥地里打過滾,又淋了一場雨,渾身烏漆八黑,比乞丐還乞丐。
一認出是同行,流浪漢紛紛移開視線,有的發(fā)呆,有的睡覺。
許崢轉(zhuǎn)了一圈,找了個避風(fēng)的位置坐下。
野草是現(xiàn)有的,引火點燃,他靠著火堆,身上總算有了一絲暖意。
渾身衣服幾乎濕透,他把外套取下來烤干,順便檢查傷勢。
小腹和后背最痛,泛著恐怖的青紫,手臂多處擦傷,臉上的傷看不到,但估計是腫的。
不過還好,都是皮外傷!
許崢動了動手腳,沒有傷到筋骨。
累了一天,他只覺得渾身酸軟無力,腦袋昏沉,歪倒在草堆里,不一會就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很長的夢。
夢里是一片雪原,天空還下著大雪,他一個人走在雪地里,穿著單薄外套,漫無目的。
寒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手腳冰涼,身體溫度一點點消失,剩下的是刺骨的寒冷。
他幾乎快要凍成冰塊。
冷!
真的好冷!
許崢打著哆嗦,感覺自己快要死了,只是機械般的向前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雪漸漸停了,陽光重新出現(xiàn),春暖花開。
咽了咽喉嚨,許崢迷蒙的睜開眼,渾身虛弱無力。
入目是通紅燃燒的火堆,身上蓋著一件破舊軍大衣,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他愣了愣,搞不清楚狀況,感覺身側(cè)有人,扭頭去看,卻是個滿臉胡茬的大漢,手里拿著一根棍子,正在火堆上烤饅頭。
“你……咳咳!”
聲音沙啞艱澀,把許崢自己都嚇了一跳,之后喉嚨干癢,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胡茬大漢驚喜轉(zhuǎn)身,湊過來瞧他,然后伸出大手,貼在他額頭,又反過來貼在自己額頭上。
如此反復(fù),他長長松了口氣,笑得很開心。
他的動作,證明了許崢心中猜測,加上渾身的酸軟,許崢艱難問:“我發(fā)燒了?”
大漢點頭。
“幾天了?”
大漢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
竟然睡了三天,許崢詫異,然后問:“是你救了我?”
大漢憨厚一笑,撓了撓頭。
“你……為什么不說話?”
大漢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擺手。
啞巴嗎?
許崢望著他粗狂的臉,一時心中五味繁雜,面臨絕望,有人給出一絲溫暖,真是萬幸!
他慢慢抽出手,握住大漢的手臂,真誠道:“謝謝你救了我,謝謝!”
大漢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扭過頭去。
許崢重新縮回軍大衣內(nèi),看著溫暖的火焰,腦中昏沉。
饅頭烤好了,大漢拿著一個缺了口的瓷碗,跟其他流浪漢要了碗熱水,遞給許崢,他喝著水,就著饅頭,不至于被噎著。
昏迷三天,能醒過來,說明溫度漸漸退了,身體需要補充能量。
許崢吃完一個饅頭,見大漢把另一個也遞過來,趕忙搖頭:“我吃飽了!”
大漢不會說話,遞去幾次,見他不收,便沒再推讓,捧著饅頭三兩口吃完。
橋洞外一片漆黑,此時顯然是夜晚,許崢縮在草堆里,強忍身體不適,跟大漢閑聊起來。
他說了自己的名字,問及大漢,大漢低頭扒開塊干凈地方,從火堆里撿起一根柴,一筆一劃寫。
許崢念:“王磊?你叫王磊?”
大漢點頭。
“你會寫字?”
王磊再次點頭,伸手比劃了一個五。
“五年級,小學(xué)畢業(yè)嗎?”
王磊咧嘴一笑。
“既然上學(xué)了,肯定有家有父母,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流浪?”許崢好奇問。
王磊想了想,在地上寫:出來打工,找不到工作,錢被騙了,回不去。
許崢默了默,又問:“你家人沒來找你?”
王磊神色黯然,搖頭沒說話。
許崢見他這樣,顯然另有隱情,不再多問。
王磊挑了挑火堆,伸手指了指許崢。
“我?你想聽我的故事?”
王磊點頭,在地上寫:你年紀這么小,怎么一個人出來?父母呢?
許崢苦笑:“我是孤兒,幾天前從孤兒院出來自食其力,原本好好地,還掙了些錢,沒想到半路遇到混混,錢被搶了,還挨了頓揍?!?p> 王磊張了張嘴,又在地上寫:你太小,應(yīng)該回孤兒院。
許崢搖頭:“掙不了錢,我不回去!”
王磊有些急,想勸說,可又說不了話,許崢忙道:“我知道你擔(dān)心我,可我真的可以獨立!”
他索性把前幾天賣紀念品的事說了,聽的王磊一愣一愣的。
“……六百塊,我辛辛苦苦擺攤,日曬雨淋,最后全便宜了那倆王八蛋!”許崢咬牙。
王磊看著他,目光崇拜。
那你以后怎么辦?
許崢見他寫下這幾個字,一時沉默,然后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現(xiàn)在還沒想好!”
火堆噼里啪啦的響,橋洞里很安靜。
許崢突然道:“磊字里面有三個石,我以后就叫你石頭哥吧?”
王磊眼睛一亮,憨厚的笑,很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