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撫琴

　　周通看了一眼青竹，眼底隱隱有些遲疑，眉頭輕皺了一下，轉(zhuǎn)頭附和道：“小狐，給我們彈一首吧？”

　　小狐心中有些火熱，他曾是極為喜歡彈琴的，可這么多年來卻連琴弦都沒摸過一次，如今記憶恢復(fù)，卻是極想彈上一曲，只是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彈了？

　　小狐按壓住心中的激動，朝著酒樓揮了揮手，說了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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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酒樓名字取的有些有趣，叫做有間酒樓。三人進入酒樓前堂，迎面而來酒樓的伙計趕緊招呼道：“幾位客官，里邊請了~咱們幾位？”

　　小狐指了指樓上，說道：“我們?nèi)齻€，要上去聽琴?！?p>　　“哎呦，三位客官，跟咱來~”伙計趕緊走在前面引路，一邊回頭說道：“您們今天可是來對了，今天是我們有間酒樓年慶，有幸請到了千雪姑娘，她可是咱們長安城三小花旦里面最擅長彈琴的，您們今天可有耳?？?！”

　　三人順著伙計的指引，一路上行，那琴聲也逐漸清晰起來，聽到伙計的介紹，也紛紛有些驚訝，沒想到運氣竟然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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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樓之上，是一個廳堂，堂后有一低臺，臺子四周垂著紗簾，里面正有一女子端坐撫琴，琴聲流轉(zhuǎn)之中，清澈明凈，婉轉(zhuǎn)動聽，如同來自深谷幽山之中，聽起來讓人心曠神怡。

　　低臺兩側(cè)分別站著一個侍女，兩手疊握身前，頭微微低著。堂中桌臺基本已是座無虛席，各桌之上擺滿了美酒佳肴，人們卻好像視之不見一般，只是靜靜的聆聽著美妙的琴聲，沒有人發(fā)出一絲雜音。

　　伙計用手勢示意三人禁聲，在角落處擠出來三個空位，待三人落座后，拿出一卷竹簡鋪開，三人一看，上面寫了些菜品和酒水的名錄，便隨意點了幾個。

　　伙計會意后，轉(zhuǎn)身欲走，卻被小狐拉住，只見小狐趴在伙計的耳邊悄聲說道：“我能上去彈一曲嗎？”

　　伙計先是一驚，隨即搖了搖頭，悄聲回道：“不行的?！?p>　　小狐反問道：“為什么不行？”

　　伙計為難的說道：“咱們沒這個先例啊，而且咱說了也不算啊?！?p>　　小狐又問道：“那誰說了才算？”

　　伙計悄悄指了指臺上彈琴的女子，說道：“那得千雪姑娘同意才行?！?p>　　小狐點了點頭，又說道：“那你去幫我說說?！?p>　　伙計一臉苦笑，連連擺手，推脫道：“不行，不行，您還是自個兒去問吧?！?p>　　看到伙計轉(zhuǎn)身要走，小狐趕緊又把他拽住，摸出了一塊碎銀，放在伙計的手上，然后趴在他的耳邊說道：“你去幫我問問，就說...”

　　伙計看到手中的銀子，先是一喜，然后聽到小狐說的話，便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后說道：“這位客官，咱明白了，這事咱幫你去辦，但成與不成咱可不敢擔(dān)保?！?p>　　小狐會意，點頭說道：“你放心，成不成銀子都給你了?！?p>　　伙計又問道：“咱冒昧問一下，您如何稱呼？是哪家府邸的公子？別一會兒人家讓咱通報姓名咱答不上來?！?p>　　小狐答道：“我叫狐小貍，不是什么公子，我是青帝山的弟子?！?p>　　伙計聽罷，倆眼瞪的溜大，嘴巴張成了O形。

　　小狐也不管他，繼續(xù)說道：“把事情給我辦好了，回來再給你個銀子?！?p>　　伙計猛的點頭，然后又趕緊搖頭說道：“不要了不要了，夠了夠了，仙師稍后，咱這就給您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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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計悄聲走開，奔著堂后去了，周通看著小狐低聲說道：“小狐，咱沒帶多少錢，你省著點用啊...”

　　小狐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說道：“沒關(guān)系，用完了再說?！?p>　　而青竹則是好奇的看著低臺上彈奏的女子，目不轉(zhuǎn)睛，也不知是看得入迷，還是聽得入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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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伙計去到一個侍女的旁邊，低聲說了些什么，那侍女先是擺了擺手，然后又與伙計互相交談了幾句，伙計回身指向小狐，那侍女看了小狐一眼，卻是沒再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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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聲隨著徐徐清風(fēng)在廳堂中婉轉(zhuǎn)回旋，如同山澗清泉，絲絲縷縷，悠悠揚揚。眾人仿佛看到一個白色的精靈在山谷中隨風(fēng)漫舞，引動著無數(shù)的花香彩蝶。不知不覺間，所有人的思緒都與這靈動美妙的琴聲融為了一體，似是置身其境，忘卻了紛雜世事，忘卻了歲月和時光，只在此時，此刻，縱情享受這旋律之美。

　　那琴聲疊疊轉(zhuǎn)轉(zhuǎn)，愈加高昂。卻偏偏在那極高的地方，尚能回環(huán)轉(zhuǎn)折，充滿韻味。幾轉(zhuǎn)之后，再高一層，三疊四疊，節(jié)節(jié)高起。小狐聽得入神，暗暗贊嘆，這感覺猶如置身山脈之中，翻過一山，還有一山，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山更比一山險。

　　那琴聲走到極高之處，陡然一落，又百轉(zhuǎn)千回，如同一條蛟龍在山脈中盤旋穿行，連帶著眾人的情緒都跟著起落不定，小狐心中再次贊嘆，真是絕妙的技藝。

　　恍惚之間，琴聲漸低漸細(xì)，直至消失不見。

　　那紗簾內(nèi)的女子盈盈起身，緩緩作揖，眾人如夢初醒，隨即爆發(fā)出猛烈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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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之前和伙計交談的那名侍女走入簾中，與那簾內(nèi)琴女小聲交談起來。

　　掌聲漸消之后，那琴女示意侍女退下，隨即面向眾人，如暖春融雪一般的聲音響起：“諸位客人，千雪的一位故人剛剛也來到了這里，請容許我為大家介紹一下。”

　　眾人無聲，卻紛紛面露驚奇之色，還有的人四處尋望，不知千雪姑娘口中這位故人是哪一位。

　　只聽千雪姑娘繼續(xù)說道：“我的這位故人在琴律一道頗有造詣，只是早年間因病失憶，十幾年來卻已忘卻了自己昔日所愛。好在上天眷顧，他偶然間恢復(fù)了往昔的全部記憶，今日路過此處，被我的琴聲吸引，欲為大家獻上一曲。”

　　眾人再次鼓掌，紛紛叫好。

　　千雪姑娘的聲音再次響起：“狐兄，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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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狐站起身來，看到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自己，趕緊行了一禮，朗聲說道：“謝謝大家。”

　　小狐緩步徐行，來到臺邊，那侍女掀開簾子，小狐道謝過后，便上得臺上，與那名叫千雪的姑娘打了個照面。

　　這千雪姑娘帶著面紗，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小狐卻依然感到震撼，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晶瑩透澈，宛如秋水，流轉(zhuǎn)之間牽動萬種風(fēng)情，小狐不敢再看，連忙躬身行禮。

　　小狐坐在琴前，千雪姑娘也臨坐在他的旁邊，靜靜的等待著他的彈奏。

　　小狐心中有些忐忑，這個女子為何離自己如此之近，她的身上有一種奇異的香味，擾的小狐心神不寧。

　　小狐緩緩閉合雙眼，默念了幾句經(jīng)文。心態(tài)放平之后，他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古琴，用手輕輕來回?fù)崃藫崆偕?，撥弄了兩下琴弦，似是見到了許久不見的老友一般，眼中充滿了感慨和欣喜之色。

　　他雙手搭在琴上，簡單的調(diào)了調(diào)音，他心中隱隱有些激動，以至于手還在微微顫抖著。

　　千雪姑娘坐在一邊，看著小狐的動作和神情，美眸中露出了一絲奇異的色彩。

　　小狐腦中緩緩回憶起自己在狐岐山時經(jīng)常彈奏的曲子，手中開始有音律流出。剛開始時手還有些抖，有些音還彈不準(zhǔn)，但彈著彈著，很快便找到了狀態(tài)，他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山澗溪水，坐在遍地百花之中，一人一琴，天地和鳴。

　　他不禁放開胸懷，酣暢彈奏。那琴聲陡然間變得空曠豁達，澎湃靈動，如同一只好奇的小獸，在天地間探尋著一切美妙的事物。

　　這琴聲時而如青天白日，時而如碧波潭水，時而如清風(fēng)搖翠，時而如青鳥高鳴。小狐的情緒也融入在這琴聲之中如潮水般四溢開去，充盈在廳堂內(nèi)的每一處角落，如同一朵朵耀目的花朵次第開放，綻放出音律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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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聽得呆了，似乎也被小狐的情緒所觸動，紛紛沉浸在小狐的音律之中，體會著小狐的感悟。

　　青竹聽的癡了，她看著紗簾中的小狐，眼中閃著璀璨的光華，那光華如同明月一般皎潔，蘊含著不為人知的意味。

　　小狐也彈的癡了。他完全找回了自己最初時的心境與狀態(tài)，只因這旋律一起，萬般思緒便涌上心間，他憶起往昔撫琴情景，也憶起往昔親友故人，一時間五味陳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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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的眼前又浮現(xiàn)出玲瓏真仙的身影，音律之間慢慢浮現(xiàn)出一絲絲真摯而濃厚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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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子真心，道不盡琴聲回響。

　　此一別，前路未知茫茫。

　　幸只幸山川異域，風(fēng)月同天，卻不見依人故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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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狐又想起這未知的將來，自己將要如何探尋宗族變故之謎？什么時候才能回到師傅的身邊？師公口中所說的劫難，又是什么?

　　琴聲變得緩慢而低沉，帶著一絲絲遲疑和緊張，眾人的心也跟著一起糾了起來，似乎同樣的對那未知的事物感到懼怕。

　　千雪姑娘在一旁聽得入神，心里明鏡，回首指了一下侍女身邊的窗子。

　　侍女會意，輕輕的將窗子打開，正巧有一縷陽光照射進來，直直的照射在小狐的身體和琴面之上。

　　小狐雙目微怔，隨即恍然搖頭，啞然而笑。只見他曲風(fēng)一振，竟變得逍遙灑脫起來，似是將萬般煩惱與愁緒都一瞬間拋到了九霄云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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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無常空悲喜，萬般際會不由人。

　　不悲亦不喜，不惑亦不懼，爾來，或去，吾即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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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聲戛然而止，眾人雖意猶未盡，但還是熱烈的鼓起掌來。

　　小狐起身，朝著千雪姑娘深深行了一禮，說道：“謝謝你，千雪姑娘?！?p>　　千雪姑娘受了這一禮，輕聲回道：“狐兄琴藝高絕，讓我們聽到如此美妙的曲子，到是我要替大家謝謝你才是?！?p>　　小狐連連擺手，不好意思的說道：“嗨，都是瞎彈的，讓大家見笑了?！?p>　　小狐剛準(zhǔn)備離去，卻被千雪姑娘問道：“狐兄可否告知此曲名目，這曲子我從未聽過?！?p>　　小狐一愣，隨即苦笑，只因他剛開始時還是按照曲譜《金陵散》去彈的，彈到后面因為心境混亂，整個曲子都是臨時起意自然流露而成，哪有什么名字。

　　小狐靈機一動，脫口說道：“這曲子名叫《金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