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茶攤
小狐沒有辦法，便走到周通的房門口，敲起門來。
“周通！”
“你別敲了！”
顯然管家的話起了作用，青竹刻意控制了聲音，只聽她啞啞的說道：“他走了。”
小狐一臉驚詫的回過頭，問道：“走了？他去哪了？”
青竹回身走向自己的房間，一邊回道：“梧桐山?！?p> 小狐哦了一聲，又說道：“這小子怎么走也不說一聲呢？”話剛出口，便猛然醒悟過來，趕緊說道：“他，他不會誤會了吧？不對啊，他怎么知道我們昨天去了望月臺呢？”
看到青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小狐趕緊也跟了過來，誰知還沒到門口，青竹便拿著流云劍出了來，小狐趕緊問道：“你干嘛去？”
青竹猛然轉(zhuǎn)身看向小狐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問道：“你確定真的沒有告訴他？”
小狐這邊正往前趕，沒想到青竹會突然回頭，此時兩人之間僅有一尺之隔，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目光對視之間，青竹臉色隱隱泛起一絲紅暈，卻仍倔強的盯著小狐的雙眼，希望得到一個說法。
而小狐似乎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青竹，一時間有些恍惚，但還是很快的搖頭說道：“沒有。”
青竹的目光一瞬間便弱了下去，似乎隱隱含著一絲欣喜和解脫之意，她一瞬間低下頭來，又抬眼瞄了一下小狐的眼神，隨即故意看向別處，只聽她說道：“那...那好吧...那我們也出發(fā)吧，你...快去收拾一下。”
小狐哦了一聲，又問道：“那還吃早飯嗎？”
青竹頓了一下，然后回道：“都行?！?p> .
周通此時已離開了長安，正走在城西郊外，他身上酒氣未消，整個人渾渾噩噩，雙目失神，步履緩慢。
郊外早時還晴朗的天，這一會功夫就起了云層，又濃又厚，一片接著一片，遮擋的陽光照不下來。草木的顏色也不透亮，空氣微微有些發(fā)窒。
這是一條商道，每不多時，便會有幾隊車馬經(jīng)過，掀起一陣陣塵土。周通也不躲閃，就這么一路走來，全身上下不是酒漬就是塵土，沒有一塊干凈的地方。
他的心里一直在回憶著這十幾年來與清竹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始終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了哪里，竟落得如此下場。
而除了清竹，他更多的，卻是想起小狐，這個披著面具的魔鬼，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讓清竹淪陷的？是因為那件軟甲？還是因為自己曾經(jīng)比試輸給了他？亦或是因為他彈的一手好琴？
或許是因為他奪得了全山會試第一吧，周通忽然想起自己在陽玄臺邊緣回望陰玄臺的情景，忽然就有些明白了，美人愛英雄，這不是最簡單的道理嗎？
這一瞬間，他的眼神里爆出一束精光，他抬起右手，一道太極不滅法紋驟然綻放在掌心，他似乎也終于明白在心劫幻境中，長青仙尊那一聲長喝:
“道消魔長，自顧不暇，何談守護！”
他也終于對自己當(dāng)時的選擇有些釋然，一直以來這個心中的郁結(jié)夜夜折磨著自己，此時終于豁然解開，他不禁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我定要成為這世間最強者！讓清竹回心轉(zhuǎn)意！”
毛毛細雨在天空中悄無聲息的飄落，像一根根透明的銀針從天上掉下來，一顆一顆的扎在周通的身上。周通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路旁不遠處支著一個簡陋的帳篷，帳篷下是一個茶攤，往來行腳的商人三三兩兩的坐在茶攤里，喝著熱茶，偶爾看看天色，互相聊上幾句。
周通來到攤前，這茶攤的主人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他的頭發(fā)梳理的整整齊齊，沒有一絲凌亂，身穿一件破舊青灰色衣衫，身體微微有些佝僂，此時一手拿著茶壺蓋子，一手扇著爐火，看到周通過來，招呼道:“小友帳內(nèi)坐一坐，雨天不急趕路?！?p> 周通默然坐在老頭旁邊的位子上，掏出一顆碎銀放在桌上。
“小友把錢收起來吧，老朽茶攤不收銀錢?！?p> 老頭拿出一個茶杯，斟了七分左右熱茶，放到周通的面前。
周通驚訝的問道:“那你收什么？”
老頭拿起抹布擦了擦手，轉(zhuǎn)過身來笑道:“老朽四海云游，最愛聽故事，你若想說，便說上一段。”
周通不由得重新審視了一下這個人，老頭面色滄桑，雙目澄澈，看上去年逾古稀卻神采奕奕。
“你說你云游四海，那怎么跑到這里開起了茶攤？”周通有些將信將疑的問道。
誰知那老頭大笑兩聲，反問道:“我既云游四海，做什么不行？”
周通被懟的無話可說，只好悻悻的說道:“你既云游四海，就應(yīng)該去游山玩水，跑到這勞什子地方開起了茶攤，真是怪事。”
老頭笑著搖了搖頭，手里不停的扇著爐火，頭也不回的問道:“小友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周通沉吟一下，回道:“不能說。”
老頭也不在意，轉(zhuǎn)頭看了看他，又問道:“老朽看你衣衫襤褸，魂不守舍，最近是有大事發(fā)生？”
周通心中一痛，搖頭道:“不想說?！?p> 老頭呵呵一笑，索性說道:“那你能說什么？想說什么？”
周通捧起熱茶喝了一口，這茶水入口溫?zé)峥酀蛑彀?，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忽然說道:“老先生，我能問個問題么？”
老頭聽得一樂，回頭說道:“小友非但不講故事，還來向老朽問問題，罷了，你給老朽斟上一杯，老朽便回答與你?！?p> 周通有些好笑，覺得這老頭竟然像個孩子一般，自己守著茶壺卻讓別人斟茶。
周通起身來到老頭旁邊，取出一個茶杯，拎起茶壺倒上一滿杯，送到老頭面前，說道:“老先生，請吧?！?p> 老頭接過茶杯抿了一口，看著周通，搖了搖頭，說了聲:“真是個年輕人。”
周通坐回自己的座位，也沒在意老頭的評價，轉(zhuǎn)而問道:“老先生，我看你不像普通人，你可是修仙之人？”
老頭搖了搖頭，說道:“不是?！?p> 周通微微有些驚訝，他看這老頭分明不是常人，怎會不是修仙之人呢，是不是在誆騙自己？
他又追問道:“真的不是？”
老頭看著手中的茶杯，抬眼瞅他一眼，說道:“假的。”
周通一陣無語，鬧了半天這老頭在耍自己，他微微有些氣憤的說道:“你這老頭，到底哪句是真話？”
老頭嘿嘿一樂，說道:“你相信便是真話，你不信便是假話。”
周通隨即說道:“我看你是?！?p> 老頭舉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卻轉(zhuǎn)頭看向外邊的天色，沒再搭話。
周通捋了捋思緒，問道:“老先生，如果修仙大道和心中摯愛只能選擇一個，你會怎么選擇？”
老頭忽然轉(zhuǎn)過頭來，語氣有些不善的說道:“你不要拿青帝山的狗屁題目來問老朽，能問出這等問題的都是蠢貨，回答問題的更是蠢上加蠢?！?p> 周通差點驚掉了下巴，老人這番回答直接打亂了他的思路，他怎么知道青帝山？這問題哪里蠢了？為什么他看起來有些生氣了？
周通不敢再問，但他隱隱覺得，面前這個老頭，一定是個厲害的角色，否則怎么會對青帝山一點敬意都沒有，反而有點...鄙視。
周通被斥的默不作聲，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過了一會兒，那老頭估計有也些后悔，只聽他緩緩說道:“小友，老朽送你一言，這世上萬物萬事，并非非黑即白，你想要的答案，可以去太華山找找?！?p> “太華山？不朽界？能找到答案？”周通微微有些驚訝。
“嗯...”
老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不是找到答案，是解決問題?！?p> “老人家，續(xù)茶！”
“來了！”
老頭站起身，拿著茶壺走入帳內(nèi)，挨個續(xù)起茶來，周通轉(zhuǎn)頭看著老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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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老人回來，把茶壺放在爐子上，又添了些水。
周通又問道:“如果你的兄弟，不顧及你的感受，將你心中的摯愛奪走，你該怎么辦呢？”
老人眼睛一亮，回過身來，手指點了點周通，說道:“這才是個問題。”
“兄弟...感受...奪走了...摯愛...”
老人念著念著，忽然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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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
周通看他想的入神，喚了他一聲，誰知他沒聽見，便又碰了碰他的胳膊。
“老先生？”
“嗯？哦...”
老人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只聽他又默默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問題，然后喃喃的說道:“老朽就自立門戶了...”
“自立門戶？”
周通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么，重復(fù)了一遍。
老人嗯了一聲，抬頭解釋道:“就是離開了?！?p> “哦?！敝芡ò蛋迭c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后悔么？”
“后悔?！?p> 老人默然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也不后悔?！?p> 周通有些無語，又問道:“那你恨你的兄弟嗎？”
“恨！”老人點頭，緊接著馬上又搖頭，說道:“但也理解。”
周通一拍額頭，大為無奈，感覺自己白問了半天，嘟囔了一句:“合著你自己都搞不清楚?！?p> “不，”老人抬起雙眼，看向周通，平靜的說道:“老朽非常清楚?！?p> 這老人的眼睛清澈無比，沒有一分雜質(zhì)，周通這一瞬間竟然覺得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真經(jīng)歷過？”周通問道。
老人啞然一笑，默然轉(zhuǎn)頭看向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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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外邊的光線開始變亮，雨漸漸停了。天空開始慢慢放晴，一束金色的陽光透過云層照射下來，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老人站起身，慢慢的走向帳外，周通看他有些不對，回身問道:“老先生，您去哪??？”
老人背著雙手，頭也不回的說道:“走了?！?p> “走了？”周通有些莫名其妙，繼續(xù)問道:“那您這茶攤呢？”
“放著吧?！?p> 周通心中暗道這老頭還真是云游四海，說走就走，遲疑了一下，高聲喊道:“老先生您叫什么?。俊?p> 老人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幽幽的說道:
“任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