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過去的人,支撐未來的我
少女的家族販賣錦織與布匹,名揚整個離夏州,而少女自己同樣喜歡安安靜靜的坐在庭院里,聽著悠揚的風聲,于斑駁陽光下一針一線的將手中絲線勾勒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從小就被父母精心保護著的少女,心思自然是單純且懵懂的。
少女喜歡安靜,喜歡讀書,也喜歡一個人獨處,每天除了學習絲線與布匹的知識外,也就是在家仆的陪伴下,在離都十里外的那座白明山上的一棵高大梨花樹下,獨自一人閱讀各種各樣的書籍。
直到那一天,她遇到了那個背負書框的年輕讀書人,他們相愛了。
幸運的是,少女的父母并沒有反對兩人,反而對那年輕的讀書人還很喜歡的樣子。
少女的父母只是普通人商人而已,一生無所追求,唯二希望的,一個是家中白鶴錦能夠有更多人喜歡,另一個則是少女能平安而幸福的度過余生。
年輕讀書人的品性沒有絲毫問題,這就足夠了!
可在少女與年輕讀書人定下婚約之后,讀書人卻在留下一封信后消失了。
棄筆從戎!
讀書人曾在信中說過:給他兩年時間,他一定能夠配得上少女,等到凱旋之日,兩人便可成親!
年輕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離夏仙朝的邊境線上,與離夏甲士站在一起,對抗著來犯的兇惡妖族。
兩年之中,少女在與讀書人的書信來往間,用所有的時間與精力,用指尖被刺破無數(shù)次,鮮血染紅無數(shù)絲線為代價,為自己編織出了一套絕美的嫁衣!
期待著等到讀書人回來之時,便以最美的姿態(tài),做他的新娘!
可造化弄人,年輕的讀書人最終還是死在了邊境。
少女以淚洗面數(shù)日后,穿上嫁衣,不顧父母的阻攔,決心前往讀書人的埋骨之地!
父母拗不過少女,便決定一同前往,就當擴充邊境生意了。
可少女沒想到,年輕讀書人的死只是一個開始。
在車隊到達寧華洲的某座山上后,正當所有人在一棵樹下修整時,有神秘修士突然出手,連同少女父母與仆人上下數(shù)十人,統(tǒng)統(tǒng)無聲無息之間死去。
車隊里并非沒有雇傭修士,最強者甚至是一位心門境劍修!剩下更是有靈臺境修士數(shù)名,筑基境修士十位!
可即便如此,所有人死的是那么突然,就好似一陣秋風掠過,枯葉從樹枝上搖擺飄落那么簡單隨意。
沒有絲毫聲響……
唯有少女一人,在眼前一黑后,醒來便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一片漆黑的虛無之地。
從此,開啟了長達七十年的孤寂!
少女并非逃過一劫,恰恰相反,少女隨著眾人一同死去了。
不同的是,少女莫名其妙的化作了鬼物之身,并且還被困在了這黃泉神木中。
雖然因為黃泉神木的緣故,少女即變成了鬼物也不會失去靈智,可有時候,清醒的孤獨反而更像是一種酷刑。
而這酷刑,長達整整七十年!
那座山,就是大牛山!
那棵樹,就是黃泉神木!
七十年期間,黃泉神木聚攏天地靈氣,陰氣與地氣,統(tǒng)統(tǒng)在無聲無息之間灌注到了少女體內(nèi),讓少女從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即便沒有絲毫修煉的情況下依舊成為了法相境修士。
少女周圍無盡的漆黑,在少女成就法相境時,也被改天換地,變成了少女的法相天地。
少女并不是沒有嘗試過求助。
這里畢竟是道歸劍宗所統(tǒng)御的地方,七十年,總歸有一些修士偶然路過此地。
可即便是偶然路過的法相境修士,也絲毫看不穿黃泉神木周圍的屏障,對大牛山的一切毫無察覺。
而少女也從最開始毫無作為,到后來漸漸能將一部分力量溢出黃泉神木,幫助那些在山中遭遇危險的普通人。
如果山中來了鬼物,少女也會努力幫忙驅(qū)趕。
而在這一天,少女意外的發(fā)現(xiàn),從來沒人注意到的黃泉神木,不但被一個青衫少年注意到了,還成功進來了!
“所以我其實是有兩件事想要求助兩人,希望兩位能夠幫我!”丹霞雖然語氣平靜,但其中的誠懇絲毫不假。
七十年的獨處,丹霞早已經(jīng)心如止水,對大部分事情都不再驚訝。
她的一生本該是美好幸福的,可有人卻改變了這一切,丹霞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再無報仇機會,可眼前蘇幕與桃魚兩人的出現(xiàn),卻讓丹霞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一個從這寂寥之中解脫的希望!
但在這之前,還有件事要做。
聽完丹霞講完所有的故事,蘇幕和桃魚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濃濃的震驚。
要知道一個人的法相幾乎就是一個修士內(nèi)心世界的外顯,而桃魚看了一眼周圍——
綠草如茵,鳥語花香,梨花飛舞!
此時桃魚再看向丹霞的眼神已經(jīng)徹底變了:復雜,難以置信,震驚!
很難去形同桃魚此時的心情,遭遇心愛之人戰(zhàn)死,父母被殺,家破人亡之后又被化作鬼物,孤寂困在此地七十余年。
而這個名叫“丹霞”的前輩,她的內(nèi)心世界此時看上去,竟然依舊如此純凈而祥和!
從這法相之中,桃魚看不到絲毫的怨恨與憤怒,看不到對命運的仇恨與憎惡,唯有平和。
蘇幕此時的心情與桃魚一模一樣,甚至看向丹霞的眼神已經(jīng)到了肅然起敬與敬佩的程度。
這份心性,他自愧不如!
互相交換身份,蘇幕自覺絕不可能做到丹霞前輩的程度,甚至連丹霞前輩的一半都不行。
更大的可能是什么?
蘇幕搖搖頭,不敢去想。
至少這個世界,會毀在他手里的吧?
“為什么?”桃魚聲音有些顫抖的情不自禁發(fā)問。
這位前輩身上遭遇的任何一件事放在任何一個普通人身上,幾乎都會傷心欲絕,性情大變吧?
桃魚不敢想這位丹霞前輩七十余載究竟是怎么過來的,她不敢想,也無法想象。
桃魚心中唯有震撼!
“為什么?”
丹霞重復了一遍,歪了歪腦袋,似乎在疑惑,又仿佛在自問。
為什么呢?
這個問題她想過嗎?
想過!
早在七十年前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想過了。
是不恨不怨不憎嗎?
不是的,她不是圣人,她只是一個平凡小女子而已,她也有喜怒哀樂怨。
只是丹霞清楚,死去的周郎與父母,還有她身上這件凝聚了她所有相思與愛意的嫁衣,都不愿意她此后余生活在這種情緒之中。
清風徐來,帶動梨花簌響,丹霞攤開手掌,數(shù)片清白如雪的梨花落入掌心,隨后手掌輕垂,讓掌心梨花輕柔落在了梨花樹下那松軟的泥土上。
“已經(jīng)過去的事,已經(jīng)不在的人,總是回頭看也沒用,把將來的做好就行了,有些人會在過去,支撐著未來的我?!?p> 丹霞將這個她思索了整整七十年的答案平靜的說出。
桃魚呆住了,不知為何,她鼻子發(fā)酸的同時眼眶也有些濕潤,可隨即心中又無端涌現(xiàn)出了憤怒。
這么善良的人,為什么命運要如此對待她?
蘇幕沉默了,于在無言之中起身,以平生最認真的姿態(tài),向面前的丹霞行了一次劍禮:
“晚輩蘇幕,能見前輩,三生有幸!如有吩咐,蘇幕絕不推辭!”
蘇幕的聲音很輕,但言語之敬,如山重!
桃魚輕輕擦拭了一下微紅的眼角,抬起雙眸,神色堅定的輕輕點頭。
能見前輩,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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