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家有賢妻,處變不驚
部下士兵的兇殘本性,打破了于夫羅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算盤。
在丟下了幾百具死尸以后,于夫羅黯然撤出了晉陽城。
事已至此,本來在投降和抵抗之間遲疑不定的張濟反而果決了。
怕死是人之常情,但自私不是。
如果自己的茍活,意味著犧牲全城百姓的性命,那他寧可慨然赴死!
這場荒唐的鬧劇之后,張濟收攏起全城的兵將,共得兵八百余人。
城里的百姓們對匈奴的暴行深惡痛絕,不斷有人自告奮勇加入守城義軍,他又招募到了五百多名壯士。
可于夫羅的兵力,保守估計也超過了兩萬。
張濟站在城頭,悶悶不樂地凝望著遠處看不到盡頭的匈奴營寨。
“夫君!”
一聲清脆的呼喚傳入他耳中,他一回頭,正看見自己的妻子鄒氏徐徐走來。她身披銀甲,手持雙刀,看起來英姿颯爽,頗有種將門虎女的威嚴。
“阿鏡……”張濟心里一熱,歉疚地說道,“是我張濟無能,竟要讓自己的婆娘上戰(zhàn)場!”
“夫君這是哪里話?”鄒鏡嬌嗔道,“能與夫君同生共死,心愿足矣。只是……”
“只是什么?”張濟好奇道。
鄒鏡黯然道:“只是可惜,沒能給將軍留下一男半女,我實在是……”
“這有什么?”張濟鼻子一酸,將鄒鏡擁入懷中,笑道,“等這仗打完,咱們生一對雙棒兒!”
“嗯……”鄒鏡羞赧地點點頭。
“咱們說點正經(jīng)的,”張濟問道,“除了北門,其他幾處城門堵好了嗎?”
“嗯,”鄒鏡點點頭,“都堆起土山封住了?!?p> 張濟又問道:“水井掘好了么?于夫羅說不定會切斷城外的水源?!?p> “夫君放心,”鄒鏡胸有成竹地道,“不止挖了八口水井,桐油、金汁[1]和門板也都準備好了!”
“哈哈哈!”張濟拍拍她的肩膀,“家有賢妻,處變不驚!”
他們已經(jīng)做了他們能做的一切,剩下的任務(wù),就是死守城池,等待援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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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于夫羅率全軍主力傾巢而出,重新來到了晉陽城下!
“張濟!你這兩面三刀的小人,竟然詐降!”于夫羅憤憤不平地破口大罵。
鄒鏡懶得理他,只一揮手,城上箭雨便如飛蝗般直奔匈奴軍陣而去。上百名匈奴騎兵猝不及防,跌下馬來。
見指揮作戰(zhàn)的是名美貌女子,于夫羅忍不住縱聲狂笑:“張濟這個膽小鬼,膽子還沒顆羊糞蛋大,竟然派個娘們上戰(zhàn)場!”
鄒鏡一聲冷哼,奪過長弓又是一箭,正中于夫羅身邊侍衛(wèi)的心口。侍衛(wèi)白眼一翻,倒下馬去。
“娘們守城,你這雜胡還攻不下來,豈不是連娘們都不如?”鄒鏡嘲諷道。
“攻城!攻城!”于夫羅勃然大怒,厲聲嚎叫道。
三千名匈奴精銳頭戴硬皮氈帽,身穿清一色的虎皮鎧甲,把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他們左手持皮盾,右手持長刀,在箭雨的籠罩下野狼似地朝城下沖來。
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接近了城墻根,紛紛掏出繩鉤爪,利落地攀上了城墻。
鄒鏡一聲令下,城頭的守軍把一個個沉甸甸的壇子丟了下來,隨著一聲聲清脆的爆裂聲,壇子里的液體蔓延到了地上,散發(fā)出陣陣奇異的香味。
這股香味順著風(fēng)勢,刮到了于夫羅的鼻子里,讓他的心狂跳個不停。
他不知道張濟在弄什么玄虛,但長年累月戰(zhàn)場上磨練出來的本能,讓他隱隱覺得不對。
“都回來!”他大叫道。
但是已經(jīng)晚了。
天空中閃過幾綹火光,劃出紅通通的弧線,搖搖晃晃地落在了地面上。
于夫羅一愣神,他仿佛看見從未停止過的狂風(fēng)染上了淡淡的黃白色,從他指間的縫隙中流走,只余下絲絲余溫,讓他告訴自己不是在做夢。
一時之間,箭矢落地之處升騰起七八丈高的火焰,在空中越拉越長,像一條鎖鏈,一頭連著地,另一頭接著天。
天空本是灰蒙蒙的白色,被這火鏈一燎,也變成了鮮艷欲滴的紅色。
聚集在城墻之下的匈奴前鋒們,該有多么絕望,是可以預(yù)見的。他們的身上被桐油澆得通透,烈火順著看不見的引線攀上了他們的肉體,將他們整個兒吞沒,只留下令人窒息的焦臭氣味。
但他們還不是最慘的。
幾十名身手矯健的匈奴兵已經(jīng)順著繩索爬了一大半,眼見退路被完全封死,全都傻了眼。
他們正想繼續(xù)往上爬,手持短刀的民兵小隊已經(jīng)從一塊塊門板背后探出頭來,齊刷刷地舞動短刀,三下五除二地割斷了所有繩索!
啊——
匈奴兵們失去了憑靠,自空中摔落地下,還沒來得及發(fā)出哀嚎,就被烈火烤熟了。
于夫羅聽著這沒完沒了的慘叫聲,已經(jīng)冷汗涔涔。正在這時,他耳邊又聽到了一陣激昂的嘶吼!
他一轉(zhuǎn)頭,只見張濟率領(lǐng)著幾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兵從暗門沖出,仿佛烈火地獄中降臨的魔鬼一般,向匈奴軍的大部隊沖來!
匈奴兵們已經(jīng)被面前慘烈的火海震懾得士氣全無,這時又看到張濟一馬當先,像瘋了似地朝他們猛沖,人性中最原始的本性一瞬間就被逼了出來。
“救命??!”不知是誰帶的頭,只聽一聲驚懼的尖叫,匈奴兵們紛紛調(diào)轉(zhuǎn)馬頭,落荒而逃!
孫子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庇诜蛄_顯然不明白這樣的道理。他親率二十倍于守軍的兵力意氣風(fēng)發(fā)而來,卻圍之不成,攻之不克。他哪里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
于夫羅的眼眶不禁淌出了熱淚,可他明白,再僵持下去,士兵怕是都要跑光了,便咬緊牙關(guān),大聲喊道:“撤退——”
站在城頭的鄒鏡激動得渾身發(fā)抖,她看著張濟天神下凡般的背影追逐著匈奴敗兵而去,也流下了兩行清淚。
“上黨王!”她鄭重地跪在地上,向南方的群山作了一揖,“張濟夫婦,終不負你!”
[1]糞便汁水熬制而成的毒藥,在當時的醫(yī)療條件下非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