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七風之死
因為連夜要趕山路,商隊便暫時停了下來。
七風就著洛城的燒酒,一整只燒雞吃的就剩下兩根大腿骨和雞屁股。
實話實說,這只燒雞是他框來的,酒也是框來的。
從那幾個文雅書生那里。
他們六個人聚在一起,吟詩作對,最后興致起來了,有個人居然從行囊中掏出了燒雞和酒。
酒是很小壺的酒,上面貼著洛字,即使還沒開酒蓋,七風就聞到了酒香。
“風雅兄,后日我們就回家了,到時我自然會好生安頓你們幾位?!?p> “君子之交淡如水,洪濤兄,你不必多言?!?p> “.....”
就在這幾個窮酸文人沒完沒了的時候,七風走了過去,拍了拍他們肩膀。
眾人目光警惕地看著腰間配劍的七風,劍風的凜冽隔著刀鞘直入骨髓。
“你們想沒想過自己可能沒法完完全全地回家,也就是說,少個胳膊少個腿之類的。”
六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七風笑著在他們身后轉圈,順便收走他們身前的酒,到最后一個人身后時,順便拿走了六人中間那只燒雞。
“放心吧,我會保護你們的?!?p> 眼皮倏爾灌鉛般沉重,整個人好似成仙般迷離如夢。
七風晚上吃好喝好,此刻自然是瞌睡十足。
那幾個讀書人敢怒不敢言,遠遠地看著七風。
商隊緩緩行進中,七風靠在馬背上徹底睡著了,喝多了酒自然是睡得十分舒服。
馬是白梨馬,十分乖巧,好像知道它的主人睡著似的,腳步也沉穩(wěn)下來。
山上的風有幾分涼意,但是涼的愜意,并不舍得讓人受風寒生病。
七風舒舒服服睡了一覺,口水也順下來,白梨馬的鬃毛都打結在了一起。
凌晨時分,太陽剛從天邊冒出個頭,刺眼的陽光不客氣地穿透七風的眼皮,但是整個天色還是昏暗的。
商隊好像停下許久了。
隊伍中間人們都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么,神色慌張。
這種慌張從頭傳到了尾。
七風趴在馬頭,神情還有些迷離,腦袋里的酒精沒完全消化,整個人依舊沉醉于滿夢半醒間。
轉頭一看,周圍鏢師都走了,只??湛盏男欣钤诘厣希菐讉€書生還是一副蔫茄子模樣,無趣!
再轉回身,前方四步遠處,那個趴在米缸上的小孩下巴靠在米缸邊沿,瞇縫著眼睛看著他。
跟他一樣,小子滿臉倦容,顯然是一場宿醉留下的后遺癥。
“小子,神仙水味道如何?”七風有意逗他。
“妙極,真是妙極呀?!彼麑W著大人的口吻,小眼瞇著吟誦道,一下子就把七風逗笑了。
“你知道這些人都去哪兒了嗎?”
“去找洛三兒了?!毙『⒒貜?。
“誰是洛三兒?”
“洛伯文呀,他排行老三,我們背后都這么叫他?!?p> “洛三兒人怎么丟了?”
“據(jù)說是被老鷹捉走了,就像老鷹捉小雞?!毙∽余洁熘f,言語間閉上眼,又睡著了,十分突兀。
「這小子長大了絕對是個酒蒙子,不,現(xiàn)在就是。」
七風自然知道武林中有獵鷹一號人物。
據(jù)說此人人面鷹身,總是在半夜時候掠人于青天之上,若是美女,等他玩弄夠了自會送回。
若是其他人物,便會被開膛破肚,光天化日之下扔在人家房梁之上,等到尸體腐爛惡臭,才會被人家發(fā)現(xiàn)。
但這都是老一輩的傳說,傳說總是被夸大了的,而且總加上了一些離譜的惡趣味。
七風并沒見過獵鷹,但他知道獵鷹在哪兒。
也知道獵鷹為什么捉人。
武林中人不比世家貴族。
他們是最現(xiàn)實的,不為錢,便為名。
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子弟,顯然是為了白花花的銀子。
銀子能換酒,銀子能吃肉,銀子還能買春宵一刻。
他們可不干費力不討好的事。
鷹,一定是住在高處的。
愛飛的人,和鷹一樣,也一定是住在高處的。
站在地上的人,當然能看見高處。
七風正站在地上抬頭望,所以七風直接看到了烏山上最高的山峰。
看到山峰的下一秒,他就到達了山頂。
山頂有凄冷的晨光,有咧咧作響的風聲,還有一顆樹。
山頂只有一顆樹。
獵鷹就在那顆快枯死的樹梢上等他,已經(jīng)等他好久了,足足有兩個時辰,他腳尖點著最高的那根樹枝,早就有些酸脹了。
但他還是要等。
因為不得不等。
洛家是有聰明人的,所以無論他躲在哪兒,聰明人總會找到他。
與其如此,不如找個自己熟悉的地方,等著遲早會上門來的人。
早早把聰明人結果掉,無后顧之憂后,再用這洛三小子去換錢,然后慢慢玩弄洛家的人。
“小子,快報上名來。”獵鷹的聲音蒼老,但有力。
“七風。”
“為什么不叫六風?”
“因為叫七風,所以不叫六風。”
獵鷹從沒聽過洛家有這個名字,但是他聽過江湖中這個七風的名字,更是知道武科狀元的名字恰好也叫七風。
剛才放松的神經(jīng)忽然繃緊起來。
他從樹上跳下來,白骨爪間透著慘白的光,眼中肆意流露著愜意。
據(jù)說獵鷹的鷹爪是用十五個人的人骨拼接而成的,他每取一百人的性命,便從中選一枚最合他心意的手骨。
所以他的武器是活的,骨頭主人的名字總在變動。
“文字游戲到此為止...我知道你為什么上來,你覺得我猜對了嗎?”
“恐怕你猜對了?!逼唢L環(huán)視四周,但沒發(fā)現(xiàn)洛伯文的影子,即使太陽出來了一點,但周圍環(huán)境還是比較暗的。
“既然我猜對了,那么你我之間只能有一人活著下山,或者你能聰明一點,到時候我取了贖銀,分你一份。”
“一份是多少?”
獵鷹頓了一下,他沒想到對方能同意,便隨口說了個數(shù)字,“三七分?!?p> “你三?”
“你三?!?p> “我不滿意?!?p> “你要多少才滿意?”獵鷹問,本著能用錢解決的事,絕不用命解決的原則。
”恐怕多少都不滿意。“
太陽升起了一半,還是昏紅的顏色,十分深沉。
半圓的晨光將兩人籠罩在其中,氣氛冷得似北方連續(xù)下了三年的冰雪。
熱血沐浴著冰冷的晨光,騰騰血氣沖上半空。
周圍盡是昏暗,一雙躲在灌木叢中楚楚可憐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這場決斗。
他只能看清一個大概,樹葉和樹枝擋住了他的大部分視線,而身體被點了穴位,動彈不得。
他知道關于獵鷹的所有傳說,所以這場決斗在他看來,有關他的命運。
于是他舍不得眨一下眼。
他想親眼看著自己被解救,或….
可他終究是眨了一下眼,眼睛總會酸的。
就眨眼那一瞬間,兩人之間閃過兩道光。
一道慘白的,暗淡的,幾乎無法稱其為光的光。
另一道是明亮的,迅捷的,快過一切的劍光。
他沒看清是誰先出手。
下一秒,兩人互換了位置。
此刻,他們各自靜立在對手原來的位置。
幾只昏鴉飛過,帶來一陣凄涼的哀鳴,太陽升起來了。
天完全的亮了。
其中一人倒下。
砂石塵土四起。
聲音像是那種永遠都不會醒來的撞擊地面的聲音。
結實又肅靜。
荒野之中,劍入鞘的聲音格外清咧,腳步聲再次傳來。
他憑直覺,覺得是七風勝了。
人總是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事情,而非真相。
他一向高傲。
第一次見到七風,他覺得這不過是不敢獨自去洛城的流浪劍客。
膽小的人,想尋求保護的人,太多了。
可如今這個他曾經(jīng)瞧不起的破敗劍客單槍匹馬來救他了。
世事無常,沒有什么是不會發(fā)生的,就像太平年間的人不相信他們的國家會被外族踏平。
可事實從來是不講道理的。
他發(fā)生了,便是發(fā)生了。
那人并沒喊他的名字,向他這邊徑直走來,他的心砰砰直跳,又涼了半截,惶恐不已。
如是七風贏了,他怎知我被獵鷹藏在哪兒?
來人動作遲緩地,將他身前荊棘樹葉劈開。
然后解開了他的穴位。
洛伯文站起身,正欲道謝之時,七風結結實實地倒在了他的面前。
金色的陽光下,塵土四起。
倒下去的聲音像是是永遠都不會醒來的樣子。
洛伯文抬眼望去,自那樹前到他腳下,留了一地的殷紅熱血,被陽光照得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