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霞唇角一翹，眸底融化開漣漪：“估計滿滿想押注的，不是路行善有罪，而是殺路行善，比殺她更有利。”
頓了頓，朝生霞竟然生出了兩分緊迫感：“滿滿長大了啊，某些心思，是不是可以暴露一下了？”
“當然要！”洪六子耳朵尖，聽懂了這句，恨鐵不成鋼的道，“班主您這聲滿滿，都只敢在人后叫，您這暴露，任重而道遠啊！”
……
相府。諸葛觀被身旁的動靜攪醒，他迷迷糊糊的睜眼，從案上直起身來，一時半會兒，都找不到麻了的胳膊。
燈火影里，一位宮裝佳人為他披了薄毯，略帶歉意的看著他：“兄長，是我吵到你了？”
“無妨，我打個盹兒而已，睡得淺?！敝T葛觀甩了甩胳膊，看了眼刻漏，“都這個點兒了，孤男寡女的，你不要單獨進我房。閑言碎語傳出去，不好聽?！?p> 諸葛硯抿了抿唇：“兄長，我是你妹妹?！?p> “我知道，所以你更要注意?！敝T葛觀回答。
諸葛硯不說話了，跳動的燈火落入她眸底，化為兩潭漆黑的死水。
“馬上要迎天書了，朝政繁忙，我再看會兒公文就去歇。”諸葛觀緩和了語調(diào)，耐心的勸她，“你也早點歇，不要再玩了，迎天書是特殊時期，你要注意影響。”
“兄長連我玩都知道，怎的不知我玩，都是為了兄長？我為兄長收買人心，打聽消息，兄長如今是嫌我了？”諸葛硯突然委屈巴巴的，眼里噙了淚，就往諸葛觀懷里撲。
諸葛觀一時措手不及，沒攔住，懷里摟著軟玉溫香時，他渾身都僵了，然而聽著女子孩童般的啜泣，他想去推她的手到底縮了回來。
“好了，我沒有怪你，只是你聽聞你最近和霍如淵廝混太多，怕你被他蠱昏了頭罷。迎天書期間，上面最注重面子和名聲了，各級官吏哪怕秦淮當家的，都開始吃齋念佛了?！敝T葛觀輕道，拍了拍諸葛硯的背。
然而他手一僵。
這裙衫只是薄薄的一層？仿佛掌心下就是肌膚，里面連中衣也無？
諸葛觀尷尬起來，但這種事好像點破了更尷尬，他一時拿不準，是裝明白還是裝糊涂了。
在他看不見的視線里，諸葛硯伏在他膝上，臉上一劃而過的得逞，語調(diào)卻依然是啜泣的：“兄長，霍如淵雖然下毒的任務失利，但尚有可用之地，他對金氏情深義重，結(jié)果呢？還不是睡在了我的榻上。這條咬人的狗不為我們所用，可惜了?！?p> 諸葛觀把手放到案上，拿過擦桌的抹布，不動聲色的擦著：“他是阿泉的屬下，如今任務失利，他越過了阿泉，來向你求情，不合規(guī)矩?！?p> “膽子越大，才更會咬人，不是么？兄長，金氏的計劃，就讓霍如淵來負責吧，殺一只螻蟻，你只需要用另一只螻蟻?！敝T葛硯看似無心的，用臉蹭了蹭諸葛觀的膝蓋。
諸葛觀像是被蜜蜂蜇了，蹭一下站起來，差點教諸葛硯仰面栽倒，他冷冷的看著女子：“既如此，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也未為不可。以后這種事，你直接上書來告我，不必親自來了?！?p> 諸葛硯臉色一白：“上書？我連和兄長說話都要上書？難道我還要稱您為，丞相大人？”
“今天的事，下不為例，來人，送客?！?p> 諸葛觀面無表情的丟下一句，便拂袖而去，徑直繞過屏風，來到暖閣，黑暗的室內(nèi)，某道人影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
借著朦朧的月光，依稀辨得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
“都聽見了？”諸葛觀負手立在黑暗里，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是聲音變得陰沉，無形中就壓得人喘不過氣。
“義父，下毒的計劃失敗，是孩兒無能！”男子撲通一聲跪下，“還請義父給我將功贖罪的機會，我這就回去重擬計劃，下次，下次一定能取金氏小命！事關(guān)重大，霍如淵只是半途跟了孩兒的庶民，忠心還有待考驗，望義父慎用！”
月光里，男子急得漲紅了臉，滿目惶恐，他比諸葛硯小不了幾歲，卻要稱諸葛觀義父，聽起來有些滑稽。
但那又如何呢？便是這一聲義父，多少人擠破頭都湊不進來，官場中義父義母義妹妹，都是香餑餑。
本來今天諸葛觀只說傳他來商量公務，他來了，公務沒處理幾折，聽到門房稟報諸葛姑娘來了，他為避嫌，退入暖閣，好巧不巧聽完了這一幕。
如今想來，這番好巧不巧，都是諸葛觀的安排，故意讓他聽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霍如淵和阿福本是他的手下，如今阿福死了，霍如淵又要越過他，直接從諸葛觀手里接任務了，那他在諸葛觀這里，豈不是成了雞肋？
官場的存亡法則，有一條智慧：人情歸根結(jié)底，都是有用沒用四字。
“阿泉，你是我第十三個義子，我自然更信得過你些?！敝T葛觀伸手扶他，轉(zhuǎn)瞬換了一副慈和的面孔，親昵的拍拍他肩。
身為上位者，點到為止，這是另一條官場的智慧：坐山觀虎斗，越是上位者，越只需要動嘴。
果然，喚阿泉的男子感動得都要哭了，眸底竟氳出癲狂之色，狠狠發(fā)誓：“上刀山，下火海，不惜一切代價，阿泉會向義父證明，阿泉才是義父最鋒利的刀！”
……
竹寮，夜色深沉，蘇落英披衣起身，抱著枸杞水的水盅，點了燭，看著燭火映出的來客，他沒好臉色。
“這么晚來找我，存心要讓我瞬間死亡？心機，都是心機！”蘇落英撫了撫胸口，連灌幾口枸杞水。
“若是白天來，各路人馬的暗哨太多，不方便?！眮砜蛷膽阎心贸鲆话鼥|西，推給蘇落英，“渤海靺鞨的昆布（注1），有利于排毒，知道你有這番怨，特意給你帶來的?！?p> “這種稀罕物，不敢勞駕御史大夫！拿回去，我明天多喝點綠豆粥就是了！”蘇落英冷冷的反推回去。
御史大夫，御史臺最高長官，位列三公，可謂是佇立在朝堂頂峰的人物，吳國第三重要的權(quán)臣，能夠在官位上壓他的，除了王室姓錢的，就只有兩個人：丞相諸葛，和大將軍魏公。
注釋
1.昆布：海帶，《冊府元龜》里曾記載，開元二十八年（740），渤海靺鞨遣使獻貂鼠皮、昆布。海帶和綠豆可以緩解熬夜傷害。
枕冰娘
新年快樂，希望新的一年，我們都往前去，只管拼命往前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