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蒼焰的玩笑

　　臨確城的城務營效率很高，當日便設好了雪狼駐地。駐地位于蒼焰大營，便于他們的主將夏之嵐隨時調(diào)動。

　　城務營也很周到，大小姐的住所打掃的干干凈凈，還特意在榻上安置了床幔，在案幾上擺了一支花瓶，雖然那瓶子里什么都沒有，但南江雪也非常領情。

　　初入臨確城的雪狼團除了每日操練外，需要先熟悉北線的軍規(guī)和主將的要求，時而也會被調(diào)去打理一些雜物，比如卸運糧草，或者擦拭兵器——這是新立隊伍的“待遇”。

　　盡管雪狼一個個都曾是身經(jīng)百煉的靖北軍戰(zhàn)士，但這支大小姐親衛(wèi)隊在北線軍的眼里，那就是新軍。

　　在這之后，主將才會根據(jù)隊伍的表現(xiàn)安排防務、演習或參與戰(zhàn)事。

　　護校云朗的羽林團本隸屬黑旗，現(xiàn)被南江風調(diào)到了南江雪麾下。

　　羽林是不必享受“新軍待遇”的，不過他們還是會抽空來幫雪狼的忙。

　　雖然兩位統(tǒng)領的性格截然不同，一個冷若冰霜，一個嬉皮笑臉，但雙方軍士相處的卻很是和睦。

　　兩天來南懷安都沒有搭理南江雪，新任女參將沒事的時候就縮在雪狼駐地，免得出門一不小心觸了大將軍的霉頭。

　　這一日，完成了上午操練的雪狼回營，南江雪正與黎落說話間，忽聽羽林那邊響起一陣嘈雜之聲。

　　“去看看怎么回事?！崩杪浒櫰鹈碱^，對身旁的一名軍士道。那軍士領命正待離去，雪狼團第一大隊的隊長高迅已快步走來。

　　“是宮曉姑娘過來了。云統(tǒng)領只怕有麻煩?！备哐感Φ?，既而向南江雪解釋道，“宮曉是軍醫(yī)處的醫(yī)士，卻一心想進羽林團，有時會到羽林團挑戰(zhàn)?！?p>　　“想進羽林團？”

　　“是。要說宮姑娘的騎射功夫確實還不錯，可這醫(yī)術(shù)……除了脈把的準點，其它的……咳咳?！备哐敢魂嚫煽?。

　　“屬下曾經(jīng)被她‘關照’過一次，那傷口縫的，比男人縫的還難看，這也沒什么，但換藥的時候，那紗布生生給她扯了下來，口子差點沒再豁開，血珠子都直往外冒?！币贿呎f著高迅一邊直吸氣，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

　　南江雪也不由感同身受地咧了咧嘴，正要說話，一個人影突然飛奔而至，一頭便竄到了她的身后，氣喘吁吁道，“大小姐，救命救命！”

　　在他后面，又一人追了過來，若不是被黎落跨步攔住，甚至能直接撞到南江雪身上。

　　瞪了一眼黎落，那人抬眼看向南江雪。她身材不高但很勻稱，著一身勁裝，長著一張娃娃臉，只是滿臉的怒意讓她的娃娃臉看上去有點好笑?！澳闶恰笮〗?？”她遲疑道。

　　“宮姑娘有禮?！蹦辖┪⑿c頭。

　　“宮曉見過大小姐！”來人正是令高迅不堪回首的女醫(yī)士。對南江雪躬身一禮，女醫(yī)士又盯向躲在南江雪身后探頭探腦的云朗。

　　“姑娘有事？”南江雪問道。

　　“我找云朗?！睂m曉答的直接，“大小姐既在，那便更好了。我想加入羽林團?！?p>　　“這個……”南江雪咔吧了咔吧眼睛，感覺身后的云朗正偷偷拽她。

　　“我的騎射功夫雖算不得一流，但也是過得去的，大小姐自可考校?！睂m曉道。

　　南江雪干咳兩聲，說道，“能否加入羽林，恐怕還得云統(tǒng)領權(quán)衡，而且姑娘身為醫(yī)士，軍醫(yī)處的主官也需點頭，是不是？”

　　“云朗他總躲著我。如今羽林已在大小姐麾下，大小姐做主便是。至于軍醫(yī)處，我自己去說?！睂m曉很是執(zhí)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南江雪。

　　“這個……”南江雪清了清喉嚨，又感到云朗在身后拽她，很想回身踹他一腳。

　　“我初來乍到，還不太熟悉北線軍的規(guī)定，姑娘不如去問問夏之嵐將軍吧，他是我們的頂頭上司，或者去問大公子，問大將軍更好。那個我還有事?！北钡卮笮〗阏f著拔腿便走。

　　“大小姐！”一男一女異口同聲，一個是宮曉，一個是云朗。

　　“啊黎落，聽說雪狼的補給運到了，帶我去看看。云朗，你送送宮曉姑娘！”

　　南江雪頭也不回，對云朗的哀鳴充耳不聞。心道，可不能為了云朗那家伙把這位醫(yī)士得罪狠了，萬一哪日受傷落在她的手上……想到這里，不由夸張地打了個哆嗦。

　　※

　　這一邊宮曉跟云朗纏夾不休，那一邊南江雪和黎落已走出了雪狼駐地，墨碣自然跟在南江雪身邊，高迅也趁機逃了出來，顯是對那女醫(yī)士仍然心有余悸。

　　“宮曉就是這么個性子，武人養(yǎng)出的孩子，大家見她可憐，也舍不得管教，不會說話，沒什么規(guī)矩，大小姐莫怪?！备哐傅?。

　　原來這宮曉是黑旗未字團佐校宮平之女。十二年前，宮平在一次戰(zhàn)役中陣亡，得知夫君死訊的妻子傷心過度而暴斃，留下了當時只有6歲的宮曉。

　　因無其他親族，未字團的將士請準了主將，將宮曉帶進了臨確城，安置在軍醫(yī)處，也算今后能有個一技之長。

　　宮曉便在這兵營里一天天長大，她的叔叔們也不會別的，這個教幾手拳腳，那個教幾手刀劍，結(jié)果這孩子對這些反倒比對醫(yī)術(shù)更感興趣。

　　幾年前南江風建立羽林團，自她遇見云朗之后，便開始苦練騎射，一門心思想加入羽林，纏的云朗見了她便頭大如斗。

　　聽了這些，南江雪心下感慨，對這個宮曉倒生出了幾分好感。正在這時，一些對話隱隱傳進了幾人的耳朵里。

　　“看，是大小姐！”

　　“身邊那兩個雪狼武官好像都出自北線黑旗。”

　　“那個穿黑衣服的護衛(wèi)是？”

　　“他你都不知道？墨碣，大小姐的貼身護衛(wèi)，據(jù)說自小就跟著大小姐上了雪歸山，常年不離左右，頗得大小姐信重?！?p>　　“那功夫定不一般吧？大公子的貼身護衛(wèi)，不論是夜硯還是龍羽，身手可都是一等一的?！?p>　　“功夫咱們是沒見過，不過跟著大小姐，這體貼周到、小意殷勤定是要的，要不如何做得‘貼身護衛(wèi)’呢？”

　　“何況還有著一副好皮囊，嘿嘿?！?p>　　“你什么意思？”

　　“我哪有什么意思？”

　　“笑的這么猥瑣?！?p>　　“你們還不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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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毛一皺，黎落忍不住朝南江雪和墨碣看去，卻見墨碣也正看向南江雪，眼中隱現(xiàn)擔憂。

　　但見南江雪，此刻已然縮了眸光，腳下一動，一串碎冰驀地疾飛而出，不遠處正竊竊私語的幾人都是膝蓋一彎，當即便痛哼著跪在了地上，正待呵斥，卻見大小姐南江雪正朝他們這邊徑直走來。

　　“見過大小姐！”幾人皆是蒼焰軍士，見南江雪行至，都微微白了臉，低頭行下禮去。

　　“主子……”墨碣低聲勸道，南江雪卻不理他，唇角邊扯出一個弧度，對著那幾個軍士道，“你們幾個到底想說什么？”

　　“沒……沒什么?！逼渲幸粋€軍士吞吞吐吐地答道。

　　“覺得我是聾子？”

　　幾人垂首不答。此刻午飯時間將至，軍營里很多人來來往往，見此情景都不由駐足圍觀，交頭接耳起來。

　　“蒼焰的兵，說了的話卻不敢認？”南江雪笑意更濃，目光卻也更冷。

　　耳聽南江雪點出蒼焰的番號，聚攏過來的人也是越來越多，其間還包括兩名聞訊而來的武官，那幾個軍士把心一橫，昂首道，“咱們只不過是開幾句玩笑，沒別的意思，大小姐莫要見怪?！?p>　　“有些話算是玩笑，有些話，卻算不得?！蹦辖┮蛔忠活D道，對于上前試圖勸解的蒼焰武官看都不看。

　　她多年在外，又四處行走慣了，常伴身邊的便是墨碣，對她時時守護，處處照應，同時又極有分寸，南懷瑾甚為滿意，南江雪與他也很是親近，是以，便是勛貴之家都會給墨碣幾分面子。

　　不過暗地里卻也有些飛短流長，什么逢迎諂媚，狗仗人勢，心懷不軌……卻都是無聊子弟們茶余飯后逞逞口舌之快。

　　幾年前，一位大族夫人當眾譏諷墨碣，話說的很不中聽，恰被南江雪撞見，當場便翻了臉。自那以后，那些暗地里的飛短流長也消失了。

　　場面一時極為尷尬，嗡嗡的議論聲中，南江雪長身而立，絲毫沒有就此作罷的意思。

　　“大將軍來了！”一個喊聲打破了這種尷尬，一句“叩見大將軍”，滿場軍士全都跪在了地上，南懷安緩步行來，身后跟著兩人，一個是大護衛(wèi)亞述，另一個是蒼焰副將蕭啟翰。

　　“亂哄哄的干什么呢？”南懷安掃視了一眼眾人，“都起來吧?！?p>　　眾人起身，那幾個惹了事的軍士卻沒敢動。見南江雪冷著臉不說話，南懷安于是把目光投在了那幾個依然跪在地上的軍士身上?！澳銈儙讉€說說?！?p>　　大將軍問話，他們怎敢不答。于是垂著頭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也知自己理虧，言罷便叩首在地。

　　“末將治軍不力，請大將軍責罰?！笔拞⒑裁淼?。

　　南懷安的表情卻沒什么變化?！皼]見過墨碣的功夫是吧？”似是很隨意地問了一句，南懷安轉(zhuǎn)向蕭啟翰，“你挑幾個蒼焰好手，跟墨碣過過招?！?p>　　“大將軍……”蕭啟翰皺眉遲疑。

　　“不敢？”南懷安看了他一眼。

　　聽了南懷安的話，圍觀的人群中當即踏出一人，揚聲道，“我來！”

　　眾人尋聲看去，眼見是一極為壯碩的漢子，身高比墨碣甚至還高出了半個頭，正是蒼焰軍中的一名長尉，勇力過人。

　　“我記得你擅用雙手槊吧？”南懷安看著那大漢。

　　“是?！贝鬂h忙躬身答道，對于大將軍竟識得自己很是高興。

　　“去取槊吧?！蹦蠎寻驳?。

　　這是要比武開賽了嗎？圍觀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全都興奮起來，飯也不去吃了。

　　然而，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里，他們的情緒從興奮，到愕然，到急切，到緊張，再到沮喪，實是酸甜苦辣，五味雜陳。那個被他們的同伴稱為“體貼周到、小意殷勤”的大小姐貼身護衛(wèi)，一柄長劍，連戰(zhàn)八人，刀槍劍戟，無一能在他手下過得十招。

　　盡管蒼焰校級以上武官未得蕭啟翰示意不曾上場，但從墨碣那干脆利落又游刃有余的動作上來看，他們即便上去了也是白給。

　　一片安靜，沒人再戰(zhàn)，之前惹事的那幾個軍士全都灰頭土臉，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這回見過了？”南懷安看向他們。

　　“是。標下們該死，請大將軍責罰！”幾人再次跪倒。

　　“去跟墨碣賠個不是吧?！蹦蠎寻埠唵蔚卣f道。

　　“是?！睅兹伺榔饋?，走到墨碣面前端正行禮，“墨護衛(wèi)，是咱們有眼不識泰山，胡言亂語，沖撞了您。墨護衛(wèi)大人大量，還請莫要跟咱們計較?！?p>　　“不敢?！蹦俟磉€了一禮，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謙遜得體。

　　“夏之嵐事多，你的心思不知道多放放？”轉(zhuǎn)向蕭啟翰，南懷安冷聲道，“明日起一個月，蒼焰操練增加一倍。一個個閑的！”

　　“是！末將慚愧！”蕭啟翰垂首應道。

　　“南江雪，”南懷安的目光又落在了南江雪身上，“你可知錯？”

　　“末將……知錯?！蹦辖┐鹆艘痪?，便再沒了下文。

　　沉默片刻，南懷安淡淡揚了揚眉，“看來沒想明白?！彼粗辖?，“那便跪在這好好想想，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去找我?！闭f罷不待眾人開口，便揮手道，“散了！”